神奈川·紅巷

神奈川·紅巷

記憶的最初,是一片漫無目的的白色。

那裏沒有聲音,也沒有圖畫。純白的牆壁組成了天地和左右,在那裏,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為何存在,不知道自己為何在那裏。

唯一所知道的,是一個不知代表了什麼的番號。

甲一零三。

——這就是遼蒼介這名人類記憶的本源。

【“吃飯。”】

【“發動異能。”】

【“睡覺。”】

他終日所能聽到的,唯有從頭頂傳來的、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

授課、教育與測試——為了將發動能力所需的知識傳授給他,這枯燥無味的三項內容佔據了他鍛煉和睡眠時間外的全部。

空間和時間在那裏失去了概念,每天都被要求做一成不變的事,但他卻沒有厭煩過。

白牆內的世界固然單調,但牆外的世界又如何呢?

從書描寫的內容就能看出來了。一眼就能看穿到底的東西——人類,戰爭,武器,科技……無論再怎麼變,還不是一樣的無趣。

被稱作甲一零三號的男孩對那個外界毫無興趣。正如他對那些在白牆后穿梭、低語,自以為被隔離的他對他們一無所知的傢伙毫無興趣一樣。

後來,偶爾會有莫名其妙的事物從角落裏飛過來,嵌入他的身體,漏出紅色的液狀物。

【“把那些從肉里抽出來。”】

命令從頭頂下達了。

在那之後,又是新的命令。

【“止血。”】

【“發動異能。”】

【“抽出來。”】

【“發動異能。”】

【“……發動異能。”】

【“發動異能——!”】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如此這般的命令,層出不窮。

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想讓他做到什麼地步呢?

明明說出來的話,他就會照做的啊。

解放「掌中京」,開啟無限之京冢的解放語,不是自這個異能誕生的一瞬,就被你們刻在了他腦中嗎。

——眼前的世界突然模糊了。

等他再醒來之後,純白的房間換了一個,頭頂發出命令的聲線也改變了。

不要問他是怎麼看出一模一樣的房間變了一個的。趁監視的人類意識鬆懈的瞬間找出針孔攝像頭的死角,再留下一個小小的記號——再簡單不過了不是嗎?

自那之後,命令出現了更多的形式。熄滅火焰,舉起重物,將光線扭曲,令子彈停下。

到最後,當他對這種測試極限的實驗深感無聊,所以隨手讓射向自己的炮彈變成一塊廢鐵時,命令中終於出現了從未聽過的內容。

【“「器」與「力」已經磨合完全。”】

【“出來吧。”】

伴隨着這句話,那面從未打開過的白牆第一次在他面前落下,露出外面像是被批量生產出來一樣千篇一律的白大衣。

【“一零三,你是明白的吧?”】

與頭頂的命令具有同樣聲線的男人機械的向前一步,露出死人一樣蒼白而僵冷的表情。

正仰頭望着天空的男孩低頭看向他,好半晌,才露出了一個虛無而平淡的微笑。

【“當然。”】

他平和有禮的說著,抬起手,在掌心凝聚出了金光。

【“「掌中京」所代表的意思是——”】

——能夠控制一切媒介接觸到之物,以及其所有性質的能力。

金色的耀眼靈光在火焰中猛然迸射。

象徵著光明澄澈的金色光芒像雪花一般從頭頂飄落,眨眼間便將方圓幾百米的空間籠罩其中,其中自然包括了迦具都玄示和羽張迅,以及那把極速掉落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

被金光籠罩的所有物體都在那一瞬陷入了寂靜。

火焰消逝,青光靜止,爆開的碎石漂浮於空中,就連以千鈞之勢砸向地面的巨劍,都像是輕飄飄的紙片一樣懸在了迦具都頭頂。

空氣中屬於赤之王的紅光完全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極具威壓感的純粹力量,壓倒性的凌駕在了他之上。

羽張迅用劍支撐着身體,極為詫異的環顧四周,感覺自己像是置身在一片溫暖的金色海洋之中。

但與柔和的海水所不同的是,包裹住他的金色是威嚴的,蘊含著強大的力量和不容違背的意識,在這個範圍內的所有物體都在被“某種存在”所掌控着。

——某種存在……嗎。

男人的目光梭巡到金光中心的銀髮少年身上,眼底不可自制的流露出了怔忡和驚艷。

那是一個怎樣冷逸而英俊的少年啊。

銀白的髮絲與颯爽的藍衣無風自動,脊背挺拔如松,整個人都顯得鋒銳凌厲,只是看一眼便彷彿要被那犀利的姿態戳中心房。

他只是冷靜的站在那裏,一雙孔雀藍的眼睛清泠泠的凝視着赤之王,但那淡定的身姿卻已經在無形中給了人一種強大的安心感,好像有他在,所有的問題便都能迎刃而解。

這是個生來就理應享盡眾人仰慕目光的人。他身上有一種獨特的吸引力,彷彿只要他站在那裏,世間的光便會自動向他身上匯聚。

真不可思議。

羽張迅看了眼全身的火焰都消散不見、雙目無神的站在原地的迦具都,握劍的手不自覺的鬆了松,眼底重新流露出溫柔與自信。

“少年,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他溫聲說道。

以神明般的強大實力化解了危機的少年看了他一眼,又冷淡的收回視線:“遼蒼介。”

“很少見的姓氏啊……遼君,感謝你的相助。”

羽張迅舒了一口氣,在劍的幫助下直起身子,堅毅的目光重新看向迦具都:“剩下的就請交給我吧。”

——交給你?

遼蒼介蹙起眉,忍了忍,到底還是沒忍住毒舌道:“你是白痴嗎?”

“……啊?”羽張迅愣了愣。

“我剛才那些話你全當耳旁風了嗎?受到迦具都的威絲曼偏差值影響,你的掉劍也近在眼前了,要是再勉強自己去殺掉赤王,毫無疑問會再一次發生王權隕落,你是想讓我大費周章再開一次京冢嗎?”

乍看之下冷淡至極的少年不耐的扯了扯警服領口,冰冷的眼神射向了他,“給我好好的待在這裏別動,笨蛋青王。”

“笨——!?”羽張迅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毫不在意的把第四王權者臭罵了一頓,面容看起來還相當年輕的少年挽了挽袖子,隨意掃了眼青年手裏破破爛爛的劍後有些嫌棄的偏開頭,向前伸出手去,嘴中喚道:“紅巷。”

【“是的。”】

伴隨着淡淡的笑音,小小的女孩憑空浮現在半空中,搭着他的手輕輕落在了地上,小腳上穿着屐襪和木屐,唇邊的笑容滿是疏離。

羽張迅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突然出現的女孩也是銀髮,面容卻有些看不清楚。她身上穿着雪白的和服,腰間扎着紅色的丸帶,袖口則隱隱能看出幾朵清麗的六角梅。

她像是與遼蒼介心意相通一般,與他對視了一眼便小聲的嘆息起來,聲音寂靜得讓人聯想到寒冬的初晨。

【“普通武器可殺不掉王權者。讓我看看這次能變出什麼吧。”】

“拜託了。”遼蒼介微微柔和了眉眼,同時向旁邊伸出手掌,五指張開,做出了要握住什麼的姿勢。

“來吧,「紅巷」(RedLane)。”

伴隨着少年清冷的話語,銀髮女孩的周身紅光大盛,下一秒,她的身形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把長達數米的紅色鐮刀。

“那是……什麼?”羽張迅驚訝的看着那把森寒鋒利的巨鐮,難以置信的詢問着。

“愛爾蘭妖精的巨鐮。”遼蒼介信手握住鐮刀一揮,狹長的冷眸毫無感情的看向迦具都,把人型異能反饋給自己的信息說出,“當然,並不是原物。”

“愛爾蘭妖精?原物?”羽張迅眼中的疑問越來越多,然而遼蒼介已經懶得再對他解釋什麼,直截了當的將鐮刀指向了迦具都玄示,聲音冷冽而幹練。

“聽好了,笨蛋青王。為了避免王權者連鎖掉劍的最壞結局,我現在要代替你執行弒王的職責——以未來的黃金之王養子,兼警察廳特種戰鬥部隊成員的身份。這不是詢問,而是通知,聽懂了么?”

羽張迅猛地怔住了。

黃金之王的……養子?未來?

還沒等他消化完這句話代表的意思,少年高挑的身影便已經瞬間消失在原地,頃刻便閃現在了迦具都面前。

——好快!

羽張迅驚嘆的睜大眼睛。

幾米之外,神智因為王權爆發而崩潰的前任赤王感應到危機,下意識向蒼介出現的地方伸出手。

“沒用的。”

遼蒼介像輕盈的雨燕般落到男人胳膊上,閃着森森紅光的鐮刀高懸在他的頭頂,讓他看起來像是降世的死神。

“只要是被我的手觸碰過,或者通過手中的媒介觸碰到的東西,無論是有形的物體還是無形的能量,全部都會被我控制,遵照我的意志來行動。”

而在範圍無限的京冢狀態下,他甚至不需要主動去觸碰,就能操縱目所能及的範圍內的一切事物。

“在三番五次觸碰過我的異能波動之後,你的火焰,身體,乃至於呼吸和心跳——”

彎月形的巨鐮冰冷的抵上了男人的脖子。

面容冷峻的少年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磁性凜冽的聲線蘊含絕對的理性,冷漠到像是凌駕於世間、永遠旁觀的神明。

“——都已經全部在我的控制之中了,前代赤之王。”

死神的巨鐮,將隕落的王者的生命無情收割。

在他們頭頂上方,瀕臨破碎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緩緩消失,化作了夢一般轉瞬即逝的光點。

羽張迅神情怔忡的注視着光輝掩映下的少年,良久,心中的大石才緩緩落下。

“這樣就行了。這樣一來,我的使命也就到此為止了。”他釋然而輕鬆的說著,張開雙臂,向蒼介做出了毫無防備的樣子,“拜託你了,遼君。”

遼蒼介落回到地上,聞言並不說話,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他頭頂那把出現裂痕的巨劍。

按照常理來看,青之王羽張迅毫無疑問也會在今天死去,就像剛剛已經死去的迦具都玄示一樣。

但是,就他所知道的歷史來看,事情的發展並不是這樣。

唯一的解釋就是——

少年永遠冷靜的雙眸中透出驚心動魄的美麗藍金色。

遼蒼介情緒不明的看了一會兒羽張迅臉上無法作假的釋然和輕鬆,握着鐮刀的手微微一緊。

這個人,正在為只要犧牲自己一個,就能拯救他人這件事而高興。

——高潔,純凈,為了大義不惜犧牲自我之人。

這樣的特質,總會讓他想起一些不怎麼美好的回憶。

……原來如此。所以青之王才沒有死。

因為他會救他。

遼蒼介不着痕迹的垂眸,將某個出現在眼前的人從腦海中揮去,面上沒有露出絲毫端倪。

“我不會殺你的。”

他在片刻的沉默后這樣說道,語氣平靜如水,讓人看不出任何他真實的想法。

尚且年輕的青之王聽到他的低喃,臉上不由自主的浮現出疑惑:“什麼?”

遼蒼介無聲的呼出一口氣,淡然的給出了一個合理的理由:“我又不是什麼殺人狂,被火焰自我毀滅的特性吞噬理智的赤之王確實無藥可救,但你卻沒必要跟着一起死。”

“……啊,可你——”羽張迅苦笑了一聲。

他並沒有否認遼蒼介的話——這是自然,如果情況允許的話,有哪個正常人願意去死呢——可是……

羽張迅抬頭看了眼自己破破爛爛的,如果不是靠少年奇異的能力,有可能會立刻掉下來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視線中不可抑制的透出了一股抱歉和悲哀。

“可是遼君,現在又有誰能幫助我呢?”

面容清俊的長發男人重新低下頭,用溫柔的眼神注視着遼蒼介,裏面有着淡淡的感謝和包容。

他並沒有因為遼蒼介的年紀而輕視他,也沒有質疑他之前看似胡言亂語的話,只是用一種自然又尊重的態度對待着他,將他當做與自己平等的人來交流。

這樣的眼神,更加暴露出了他出眾無私的人格。

遼蒼介不躲不避的直視着他,神情波瀾不驚:“如果活下來的代價是不能再當王,你願意嗎?”

他一邊這樣說,一邊調整鐮刀的方向,慢慢走向了羽張迅。

閃着紅光的刀尖遙指向空中被金光包裹的巨劍。

羽張迅遲鈍的眨了眨眼睛,眸中慢慢透出了不敢置信:“等等……你難道要?!”

“願不願意?”遼蒼介沒有理會他的疑問,泛着金色的藍眸中難得寫滿了認真。

羽張迅意識到他沒有在開玩笑,神色驚愕又怔愣的僵住了。

如果能活下來,他願不願意再當王?

這一瞬間,男人的腦海中飛快的閃過了青之王的職責,風光霽月的大義,以及……夥伴和家人的笑臉。

王是孤獨的,王擁有超越人理的力量,同時……王也是人。

“看來你已經有了答案。”

少年清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羽張迅緩緩的眨了眨眼,用對他來說極為罕見的、帶着一絲迷茫的眼神,看向自己眼前挺立的銀色身影。

“你想做的事,真的有可能實現嗎?”

“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遼蒼介平靜的回答着,看着青色巨劍的眼神中滿是毋庸置疑的淡定。

“其實,就算你不相信我,現在也只能接受我的提案,否則等待你的將毋庸置疑是死亡——”

“我相信你哦。”

柔和而直達人心的聲音突然傳來。

遼蒼介眨眨眼,轉頭懷疑的看着他:“什麼?”

“我說,我相信着你,遼君。”

年輕而俊美的男人擁有一副乾淨透明的嗓音,細長的眉眼在注視着少年時自然的透出一股發自內心的、溫柔而堅定的氣質。

“遼君你肯定是個很厲害的人吧?說不定真實年齡遠不止我看到的這樣,畢竟你好像擁有穿越時空的力量。嘛,不過這都是我出自‘王’的直覺亂說的而已……呃,不過我好像馬上就沒資格說這種話了,哈哈。”

他語調輕鬆的說著,最後更是眉眼彎彎的笑了起來,笑容純凈而爽朗,像是即將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出去的根本不是自己一樣。

“拜託你了,遼君。”

他最後這樣說著,用令人感到安心的目光安靜而鼓勵的注視着銀髮少年。

“……”

遼蒼介表情不明的沉默了好一會兒。

周圍的土地焦黑而寂靜,火海之中,擁有直率而耀眼靈魂的人靜靜的與他對視,漂亮的眼中毫無陰霾。

令人幾乎能感覺到疼痛的似曾相識。

遼蒼介面無表情的別開視線,聲音微不可察的低了下來:“不用拜託,也不用擔心自己沒有資格,因為你是我見過最出色的王。”

“哎?”猝不及防被誇獎的羽張迅一愣。

烈風之中,眉峰犀利的少年仰首望天,永遠犀利冷靜的眼眸中極快的閃過了一絲模糊不明的情緒,轉瞬即逝,沒有被任何人發覺。

“我是繼承了那個人的意志,牢記守護人民之正義的警察。”

身穿警服的少年這樣說著,微微偏過頭,向微愣的青年露出了一個近乎於溫和的笑容。

“而你現在,就是我要守護的人民,羽張迅。”

※※※※※※※※※※※※※※※※※※※※

蒼介靠腦子就能躋身劇本組。不過沒能變成黑泥另有原因,後文會揭曉。

兩個異能到底能做到什麼事還沒寫完,下章繼續。總之,就是超級超級超級吊。

ps大家都猜對了,解放語確實是和某人成對的hhhhh,一個污濁一個純凈,私以為這個設定也挺有趣的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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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該死的第二異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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