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綱吉突然覺得很冷。
他抬起頭,一隻碩大的北極熊張着嘴近在咫尺,少年一邊尖叫一邊在冰川之中穿梭着躲藏,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大群企鵝。
綱吉大喊着“剎不住車啦——”然後一頭撞進了企鵝堆里。
他睜開了眼,胸口還留着被撞上的悶痛,綱吉愣愣的摸了一把嘴角,身下的木地板冰涼,周身散落着不少的漫畫書。
原來他睡着做噩夢從床上摔下來了。
還好還好,綱吉扶着胸口慶幸,沒有張着血盆大口的北極熊。
可是為什麼自己會在夏天感到冷呢?
綱吉一抬頭,一張滿臉是血的臉就出現在了正上方。
男人低着頭看向他,應該是出現在床邊好久了。
“咿呀——”綱吉下意識驚呼起來,手腳並用退到床的另一側才反應過來。
男人就是已經跟了他三天的鬼魂兄。
“你不要嚇我啊......”綱吉摸着被嚇出來的眼淚,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撒嬌的嫌疑。
鬼魂兄應該對他沒有惡意,但是架不住鬼魂兄全身血呼啦的一片,看着特別嚇人,綱吉覺得自己每看一次鬼魂兄都是膽量的增長。
他小心翼翼的偷瞄了對方一眼,“請問有什麼事嗎?”他問。
鬼魂兄不愛說話,也不知是不願還是不能,而且鬼魂兄不會離他太近,總是保持着可以說是禮貌的距離,但是這次破天荒的出現在了他床邊。
綱吉一時也分不清自己是想出什麼事還是希望能聽到鬼魂兄說話。
男人沒有說話,那張被血掩蓋看不清面容的臉少見的轉向了門外。
綱吉順着男人轉頭的方向去看,並沒有看見什麼,但是傳來了聲音。
是電話聲。
可能已經響了好一會的電話聲。
慌慌張張往樓下跑,毫不意外一腳踩空從樓梯上滾下去,綱吉一邊揉着腦袋一邊嘴裏喊着痛。
接起電話,果不其然是奈奈媽媽。
只有媽媽了解他的廢柴體質電話很長時間沒接通也不會掛掉。
“有好好吃飯嗎小綱?”奈奈媽媽哪怕有些失真也顯得溫柔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綱吉肯定的回答,雖然媽媽不在的第二天他是吃泡麵度過的。
“是不是一直吃的泡麵啊。”雖說是疑問但卻用肯定的語氣說出來了呢。
綱吉:......
“沒有啊。”綱吉睜着眼說瞎話。
鬼魂兄出現在了周圍,定定看了他一眼。
綱吉有些心虛的避開了目光。
“你這孩子,不是說過了泡麵要少吃的嗎,錢我留給你不少的啊......”奈奈媽媽開始了典型的媽媽式說教。
綱吉認認真真聽着,時不時應和兩句。
“所以今天出去吃吧。”溫柔的女人在電話那頭下了結論。
“啊,好的。”
“和朋友們一起怎麼樣啊,約同班的山本君吧。”女人笑着問。
綱吉張了張嘴,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他實在不好意思說媽媽我其實和山本君不熟。
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可以一起吃飯的朋友啊。少年欲哭無淚的想。
算了,把媽媽哄開心就行。綱吉漫不經心的想。
母子兩的對話結束后綱吉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也是快晚飯的時間了。
打了一下午遊戲的綱吉的也覺得有點餓,於是他愉快的走進了廚房,心裏思考着今天的晚飯吃什麼口味的泡麵。
豚骨?還是鮮蝦?亦或者是冬陰功?
綱吉美滋滋的想着,然後他停住了腳步。
鬼魂兄就站在了放着泡麵的櫥櫃前。
泡麵和少年的距離只隔着一個渾身是血的鬼魂。
綱吉:......
“可以讓一下嗎?”他小聲的問。
鬼魂兄面無表情,好像沒聽到或者是聽不懂一樣,背站的挺直,像一把直插於地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來的騎士,忠貞的守護着身後的寶藏。
綱吉:......
這時候開始裝傻了是嗎??
綱吉與對方大眼瞪小眼,好半天他明白了今天的晚飯與泡麵無緣了。
在心裏與泡麵說著再見,綱吉捂住受傷的心,告訴自己那個鬼魂他惹不起。
準備好錢包,綱吉拿着鑰匙最終還是出了門。
不要問一個廢柴為什麼不自己做飯這種問題,他還不想媽媽在新聞上看見他,事故原因是火災或者爆炸。
初夏的夜晚還是涼爽的。
迎着晚風,綱吉略顯愜意的眯着眼,他當然不會去做大老遠衝到山本家裏就為了邀請人家一起吃飯的那種事。
他沒有朋友,早習慣了一個人吃飯。
綱吉決定去超市裏買一份便當解決掉晚飯。
飯點的超市人還不少,綱吉慢悠悠閑逛着。
身後的小女孩撒着嬌想要母親買一份布丁,母親故作嚴肅的板著臉嚇唬小女孩說容易蛀牙,女孩換了個對象拉着父親的手嬌嬌軟軟的請求,父親大笑着一下子把小女孩舉到了肩上在購物車裏放進了好幾種口味的布丁,母親無奈的看着鬧成一團的父女兩,一家三口就這麼笑着走遠了。
綱吉才反應過來他就這麼看着一家三口看了好久。
失去了閑逛的心情,綱吉隨便拿了一份便當轉身就走。
在櫃枱付錢時手一抖錢包里的硬幣撒了大半,頂着櫃員不耐煩的目光,綱吉好半天撿起硬幣在心裏說著對不起匆匆付了錢就走。
晚風一下變的有些刺骨,綱吉穿着短袖的手臂起了一些雞皮疙瘩。
心中有着奇怪的悶氣,看着周圍成雙成對的行人,綱吉努力把它憋在心裏。
某個不經意間的時候,綱吉注意到一個影子始終維持着一定的距離跟在自己身後。
兩個影子一前一後在夜晚中往前走。
綱吉回過頭,一個血糊糊的身影就在身後不遠處。
奇怪的鬱悶感頓時消散了,綱吉望向鬼魂兄血紅一片的眼睛忍不住笑了。
哼着走調的校歌,綱吉看着周圍的人群,心想自己也不是一個人了。
回到家門口,綱吉用鑰匙打開門鎖,暖色的燈光一下子撲面而來,是一種從發梢到腳趾都泡在溫水中的暖意。
他喊着“我回來了”先一步走進暖色的世界,頓了頓,綱吉轉過了頭。
鬼魂兄站在大門口的黑暗裏,身上的血液都與黑暗融為一體,男人就這麼定定的止步於黑暗之中,一向血紅一片的眼睛裏閃過了什麼,但是綱吉看不懂。
寂寥、蕭索環繞了鬼魂周圍,綱吉突然覺得很難過,就好像有人在他心裏打碎了一顆檸檬。
為什麼呢?他想,鬼魂兄明明是個很好的人,因為自己害怕他就一直站在遠處,因為電話會把自己喊醒,也會督促自己不要老是吃泡麵,所以為什麼鬼魂兄會這麼看着讓人難受呢?
啊,少年瞪大了眼睛,他想他知道了為什麼在睡夢中彷彿置身寒冬的原因了。
因為鬼魂兄靠近了他。
鬼魂兄一定特別特別的冷,冷到哪怕只是靠近了他,綱吉都會做夢夢到了北極。
這個想法一出現就全部攥緊了心神,綱吉很難過,自己可能沒什麼用,但哪怕只有一點,他也希望鬼魂兄好受一點,因為鬼魂兄一直流着血。
在綱吉的世界裏,受傷流血了就一定很疼,鬼魂兄受了很重的傷,流了很多的血,綱吉不敢想像鬼魂兄到底有多疼。
哪怕每次綱吉都是只是擦破點了皮,他都要掉上好一會眼淚,媽媽也不會嫌他嬌氣,他的媽媽會給他一個擁抱,會摸摸他的頭,笑着安慰他男孩子不能哭喔。
是因為鬼魂兄沒有人安慰他所以就不會喊疼也不會皺眉嗎?
綱吉胡亂的想着,時間看似過的很慢其實才短短一瞬。
他突然衝著鬼魂兄大力的揮着手,臉上拉開了燦爛的笑容,“鬼魂先生,你不進來嗎?”他沖他喊着。
這應該是三天以來綱吉第一次稱呼了鬼魂。
門口有路過的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加快了路過的腳步。
綱吉並不是很在乎。
鬼魂靜靜地看了他一會,然後他慢慢地動了,鬼魂兄走的很慢但還是一步一步褪去了黑暗,一步一步走向了燈光之中,被暖意籠罩着走到了綱吉面前。
綱吉怔怔的看向他,也不知是因為燈光緣故還是鬼魂兄臉上的血跡減少了,鬼魂兄的眼角下有一顆淚痣,好像在閃着光。
不知道為什麼,綱吉看着那顆淚痣,奇異的,對鬼魂兄最後一絲恐懼也煙消雲散了。
綱吉笑着關上了門。
打開還散發著餘熱的便當,綱吉向他媽媽一樣也開始絮叨了起來:“啊,說起來今天電話的事還沒向鬼魂先生你道謝了,要是鬼魂先生你不在的話我可能真的會錯過媽媽的電話啊,一定會被媽媽擔心死,這次的便當我還沒有吃過誒也不知道會不會好吃,不過肯定沒有媽媽做的好吃......”
少年一個人的絮叨在屋子裏靜靜流淌,有燈光有熱氣還有一個不說話的鬼魂的陪伴,綱吉一點都不覺得孤單。
綱吉突然拉開了身邊的椅子,他對站在遠處的鬼魂微笑:“鬼魂先生,可以陪我一起吃飯嗎?”
少年的笑容明媚,暖咖色的頭髮在燈光下被渡上了一層虛幻的金邊,棕褐色的眼睛裏好像有蜂蜜在流淌,暖光浸沒了他通透的瞳孔,於是瞬間,世界上所有的灰暗與失落都好像淋上了鮮亮的色彩,一切的一切都溫馨的將要化開。
“鬼魂先生?”
鬼魂最終還是坐在了綱吉替他拉開的座位上。
綱吉抿着嘴唇笑,流水線上做成的便當雖不如母親包含愛意的飯菜可口,但還是別有一番風味。
少年看着鬼魂模糊不清的面容,好像是錯覺,恍惚間他看見了鬼魂兄意氣風發的身姿,俊朗的面容含笑的望着自己。
再一眨眼,坐在身邊的鬼魂依舊是一副怨氣纏身渾身是血的樣子。
錯覺吧,綱吉在愣神中想。
但是真好啊,綱吉緩緩綻開一個微笑,他在心裏開心的告訴母親他也有一起吃飯的朋友了。
他不是一個人了。
......
坐在病床前溫婉的短髮女人削着蘋果的手一頓,她幾乎是愣神的看着病房窗外的燈火通明。
“怎麼了奈奈,在擔心小綱那個孩子嗎?”
病床上的女人可怕的消瘦着,脫相的面孔卻依舊不減她的秀美,她蹙着眉,擔憂的看向從小到大的摯友。
奈奈笑着搖頭,她不再年輕了,眼角都出現了細紋,不變的是她從始至終的溫婉,“我能感覺到哦,小綱現在一定和朋友在一起很開心啊,那孩子不會孤單的。”
“啊,這樣嗎?”三葉也微笑起來,“小綱那孩子看着就能讓人溫暖起來了,就像你一樣啊奈奈。”
“討厭啦,真是的。”奈奈害羞的捂住了泛紅的臉。
她們像是兒時那般,笑笑鬧鬧的敘談起來,氣氛頓時好的不像話。
於是病房門口某個看着一臉冷酷的男人叼起了一根煙,他決定去樓道里抽完一支煙再進來。
......
“晚安啦,鬼魂先生。”
綱吉躺在床上,他已經蓋好了被子,不過他並沒有關上燈。
鬼魂兄依舊候在房間門口,像一位宣讀過騎士宣言的正直騎士,如影子一般,靜靜守候着少年入夢。
調暗的燈光中鬼魂的身影只有一個剪影,但是給綱吉帶來了滿滿的安全感。
在綱吉睡着的前一剎那,他回憶起了晚飯時鬼魂兄的靠近並沒有帶來強烈的寒冷。
真好啊。他想。
少年在欣喜中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