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必說
秦淮兒覺得陸半雲身子差,卻沒想到是這般的差。
夜半就起了燒,陸夫人擔憂陸半雲,便讓陸清殊去秦家尋了父女倆來看診。
睡得迷糊的老秦哪裏願意去,陸清殊只能拉扯着披頭散髮的秦淮兒去了書院。
夜半時分街上除了打更的,哪裏還有其他人。
“小秦大夫這般晚了,還去看診?”打更的認得她,卻不認得陸清殊,一個女兒家衣衫不整,披頭散髮大半夜的走在街上實屬不雅,以往他救過他老婆子的命,這會子也不好說道人家,於是又添了一句;“要小心吶!”
“多謝。”秦淮兒一時記不得這男人是誰,只是匆匆道好。
“沒想到小秦名聲這般大,比我這第一書院的院長還要出名,打更的都認得你。”陸清殊笑說著,手裏的燈籠胡明忽暗,說不出的氣氛詭異。
“你可聽過人皮燈籠的故事?”秦淮兒耳邊起了繭,跟這書院院長熟絡以後,總覺得此人話忒多,多得有些聒噪。
一語出,陸清殊立馬閉了嘴,不過也奇怪他一個男人的竟然落在了後頭,一路小跑才追上了秦淮兒。
“這般急作甚,他少時也常生病,要不歇歇。”陸清殊踹着氣,雙手叉腰站在後頭。
秦淮兒轉過頭來道:“發熱可大可小,重則燒壞腦子,語言不能,或是變成痴兒,我出於愧疚大不了盡心醫治便好了,可你書院沒了一個如此全能的夫子不說,按照你們的交情定是要照顧他一輩子。”秦淮兒扯了扯嘴角,她定是不信如此言語他還能不加緊腳步,如何還能在此處悠哉游哉。
果不其然,陸清殊拉起秦淮兒的胳膊,拖拽着往書院方向奔去。
書院的青淵閣
秦淮兒到時,陸半雲已然燒得不省人事,簡單的物理降溫已經遠水解不了近渴的中藥已然無用。
小語繳干帕子敷在陸半雲的額頭上,秦淮兒看着水盆又看了看帕子,轉了轉眼珠子,突然恍然大悟道:“酒。你們書院中可有酒。”
小語和陸夫人皆是搖了搖頭,書院中向來禁酒,這般晚了哪裏能尋來酒,兩人雖不曉得秦淮兒要酒何用,但還是願意相信她的。
“院長屋子裏還多酒,我去拿來。”小語眼裏閃爍着光芒看向陸清殊。
陸清殊猛然一震,他抬眼看向陸夫人,略有些惶恐,他縮了縮身子道:“乾娘,你莫氣,我這就將酒拿來。”
陸夫人已然無暇顧及陸清殊院中的酒了,也算是他逃過一劫了。
就這般上好的女兒紅一罈子都倒入水盆中,陸清殊有些可惜的將瓶子倒轉過來,滴了兩口入得嘴中,品嘗不出其中味道更覺得可惜了。
“阿殊,快來給他解了衣衫擦身子。”秦淮兒看了眼陸清殊又低頭看向那盆酒,將陸半雲額頭上的帕子丟入了酒中,繳干後放入陸清殊的手中。
如此得暴殄天物竟是給陸半雲擦身子用,他欲哭無淚的盯着那盆子被污染的酒,咽了咽口水,認命的接過帕子。
“記得帕子要勤快點換,退熱用的,若是不及時可真要燒壞腦子。”秦淮兒盯看着陸清殊給陸半雲擦身子。
衣衫敞開,秦淮兒竟還看着。
陸夫人一瞧,欲言又止,拉着小語出了屋子。
“你怎麼還瞧着,是不是女孩子,是不是垂涎他美色。”陸清殊皺了皺眉,倒是全然不顧及秦淮兒的所想。
“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哪裏有什麼美色可言,而且我早就見過了。”秦淮兒總是想逞口舌之快,卻沒想到出口之言竟然這般的不對勁。
“倒是讓小秦失望了。”陸半雲半睜的眼,蒼白的唇色微動,聲音很輕但還是聽得真切,他緩緩抬眼對上秦淮兒的雙眼。
就這一瞬間,秦淮兒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她慌亂錯開眼,從藥箱中拿出從家裏帶來的幾包葯,“你醒了,我去煎藥。”
剛跨出門似乎想到了什麼,她趴着門將頭往後一探,淡然道:“陸清殊,記得換帕子。”
“好勒,小秦大夫。”陸清殊面露微笑,待秦淮兒沒了蹤影,他瞧着一盆子的酒,立馬轉變臉色道:“陸半雲,你賠我一壇女兒紅。”
陸半雲無力氣與他爭辯,陸清殊向來嗜酒如命,秦淮兒能想到這法子給他去燒,這傷得最重的怕不是他自己,而是眼前這個惡狠狠盯着他讓他賠酒的陸院長了。
大半個時辰后,秦淮兒端着一碗濃稠的葯汁來了,瞬間整個屋子都瀰漫著一股子藥味,比前頭的一盆子酒還要濃烈。
“喝葯!”秦淮兒將葯推了推,陸半雲躺着不動,也無一絲表情,就這般看向陸清殊。
過了許久,陸半雲還是無喝葯的動作。
莫不是燒傻了,雖說秦淮兒對於陸半雲有些抵觸,但今日也是救她造成,而且前頭之事也是她一廂情願所致。
這事唯一的錯處便是他長得有些好看。
秦淮兒探了探他額頭,因為酒得緣故,額頭還有一絲的涼意,溫潤的手背貼近陸半雲的額頭之時,陸半雲的眼底起了一絲的變化。
“不燒了,你怎的還躺着。”秦淮兒疑惑道。
陸清殊雖然比不得陸半雲這般的聰慧才智,但論起情商來還是頂天的,他立馬意會道:“許是燒了這般久嗎,四肢無力。”
倒是有可能?秦淮兒端起葯想要遞給陸清殊。
陸情殊將帕子丟入酒盆中,“我手抖,勞煩小秦,我去將這盆子酒倒了。”
一邊說著,一邊拿起盆,飛快的走出屋子。
屋裏很靜,靜得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秦淮兒端着葯,僵在臉上的笑慢慢消失,繼而展現一張愁容來,心下道:陸半雲怕不是撿來的,怎的病還未好,人都不見了。
“喝葯。”秦淮兒端着葯碗,拿起湯勺,對着吹了吹後送到了陸半雲嘴邊,“不燙了。”
陸半雲倒是未拒絕,喝了葯。
這葯比以往的葯都苦一些,可在嘴裏卻不覺得有多苦,蒼白的臉勾起唇角笑了笑:“多謝。”
此後兩人未講一句,秦淮兒喂着葯,陸半雲喝着葯,倒也相安無事。
一碗葯見底,陸半雲身子也不似先前那般沉了,他抬頭,清潤的眸子掃過秦淮兒,“我與表妹多年未見,年少時最是親近,我待她如妹妹一般,無兒女私情,我與他從小定有婚約不假,但也只是我母親一句戲言,兩家並未正式下聘,且表妹她也有歡喜之人。”
秦淮兒靜靜聽他說完,可能時隔太久,該有的氣都消了,該有的情也都消散了,如今膈應陸半雲只是那日她出醜了。
秦淮兒起身整理着藥箱,屋內又是一片靜謐。
不知過了多久,她轉過身道:“其實你不必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