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薩爾滸（下）
森林之中，和合理一行人飛也似的衝出林來，到了最後幾步，和合理已經是一縱而下！
護衛張世棄的幾名莊客，陡然被遠處的聲響震動，擾亂了心神，對身邊的攻擊毫無反應，一時間不知所措。
女真騎士毫不猶豫，幾十張弓拉開，接着就是羽箭激射而出，都指向慌亂人群！
馬上騎射，這是草原部族的看家本事，漢人軍隊是領教得多了。與之相抗也沒什麼難的，騎弓力軟，難以破甲，而且射程有限。只要堅甲強弓，就能壓倒對方。
而女真所發之箭卻都是三菱透甲箭，毛文龍將套在左臂的鐵盾也驟然飛出，后發先至，幾支羽箭正被鐵盾撞上，幾點火星冒起，這些羽箭就不知道被撞飛到了哪裏去。
但其他大多箭雨飛進了明軍的人群，登時有七八人中箭落馬，和合理已經大吼一聲猛夾馬腹從旁邊越過。
他幾乎是站在鐙上，身體虛懸，將坐騎催動得如一道旋風也似，轉眼就撲入大明戰士陣中，一矛伴隨着怒吼之聲捅出，一名大明騎士頓時就被頭上腳下的捅下馬來！
幾十名大明騎士才反應過來，匆匆摘下掛在馬鞍上的長兵刃，才遞出去就被衝來的和合理一把掀開，幾桿長矛都盪起半天高，接着和合理左手盾牌遞出，正中一名大明騎士面上，這一記怕不要把臉都打平了，慘叫聲都發不出來就這樣落馬！
和合理左右各有一名白甲兵護衛，三人殺入這百餘名明軍當中，就如虎入羊群。和合理的強悍實在超過他們想像，馬上對戰，真的難逢一合之敵！
同一時間，毛文龍一夾馬腹，大紅馬長嘶一聲，也撞女真追兵的陣營而去！
紅馬如赤電一般，撞入追兵當中。毛文龍手腕挫動，彈性十足的馬槊在這一瞬間，似乎就抖動出漫天槊影！
要自己單人獨騎去撞披甲而嚴整的大陣，毛文龍心裏還有點含糊，這些女真人不成隊形，不曾披甲的女真漢子，毛文龍還是有點輕視。
馬槊展動之中，頓時就響起三四聲慘叫，三四名女真部的騎士就翻身落馬！幾乎是同時，也給自己帶來四五處重擊，要不是大明的鐵甲精良，毛文龍就此會合敵人同歸於盡，即使如此，女真騎士也給他造成兩三處創傷。
地上傷者輾轉慘叫，女真騎士留下十幾騎和毛文龍纏鬥，其他騎士卻向一部精密的機器配合妙到毫巔，左右一分轉向兩翼，向明軍大隊奔去。
等女真大隊從明軍兩翼掠過，不斷有明軍從馬上跌落，臨死前的嚎叫，此起彼伏，一個回合，明軍就有十幾人落馬。
明軍大隊還沒有從震撼和恐懼中緩過氣來，女真兩翼的騎隊已經調轉好方向，再一次向明軍碾壓過來。
和合理經過第一輪的衝殺，知道戰場已經不需要自己親自上場，和兩名白甲兵一起坐在馬上在不遠處觀敵撩陣。
毛文龍知道自己一方和對手差距太大，在此境界下，不可存有僥倖心裏，提馬挺槊向女真左翼大隊撞去，望打亂敵方的節奏，一邊向明軍大喊；“分散突圍，能走一個是一個……”
聽到喊聲，明軍大隊一鬨而散，私下奔逃。
比毛文龍反應更快的是在荒村帶來的女孩，當女真第一波衝鋒剛過，她就知道自己這邊不是對手，在敵人整隊做第二次衝鋒之前，一把抱住張世棄滾落路旁別的小溝，再也不動一下。
毛文龍看了一下整個戰場，再沒有一人在之前的位置，馬頭一轉向官道的反方向逃去。女真大隊沒想到明軍調整的這般靈活，等分兵私下追擊的時候，已經有點亂了章法，只向人群密集的方向追去。
終於讓不善於戰陣的馬雷和成龍等人活命的機會，當他們六人策馬逃進森林，身後只追來四五騎，但就是這四五騎還是給他們造成大量的傷亡，候慶之在林中與一敵騎對沖時被女真白甲兵的馬刀貫穿腹部，而對手也被其長矛刺中喉部，這是這場戰爭中陣亡的唯一一名女真白甲兵。
天氣臨近寒冬，五千女真或坐或卧，在最短的時間恢復體力。
卯時天空飄下的雪花，也沒能喚醒熟睡的建州強兵，號角響徹戰場，女真戰兵迅速換上由輔兵們從大明敗軍中獲得的鎧甲，背上輔兵們準備的乾糧，跨上戰馬，向東而去，去迎接又一場殘酷的廝殺。
百裡外，大明山海關總兵劉挺，率領的三萬大軍剛剛與一萬名朝鮮盟軍會師與海城。由於突降大雪，打破了明軍北上的計劃，只好於這個作為中朝貿易邊地修整，一時間海城這個沒有城牆的邊境小寨偶然間虛幻的繁榮起來。
就在女真主力起兵一個時辰后，清源城破。
萬曆四十七年，九月二十五，遼東。
凌晨，灰濛濛的天際伴隨隨着雪花，天地裹上銀裝，一名女真騎士立於山間。手持鋼刀，靜靜地聽着周圍的動靜，某一刻，他陡然朝着某個方向，揮手彎弓，馬蹄聲疾馳而來。戰馬的身影轟然衝出，與他胯下的戰馬狠狠衝撞在一起。
兩匹戰馬在黑暗中撞起沉悶的聲響。箭矢帶着血光飛出去，竄入夜空。兩匹戰馬上的騎士也都被撞飛而出。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站了起來。
女真的戰士手握鋼刀，對面的男子站起來，卻活動了一下手臂，他身形結實、高大、勻稱，身上也有傷，嘴角有鮮血，卻是赤手空拳地朝着這邊走來。
女真戰士“哇”的一聲大喝，揮刀衝來，兩條身影在撞在一起，只是兩下猛烈的交手，鋼刀易主，原本赤手空拳的高大漢人砰砰砰砰的連續揮了五六刀，每一刀都直接揮在了對方的身上。
那女真人的身上就像是被斬出了血浪一般爆開，待到他倒在地上，對方揮刀的速度才慢下來，又照着地上的屍體揮了幾刀，方才停下來。
大明遼陽守備毛文龍。他在山嶺間擦了擦鋼刀上的鮮血，收在身上，又去看那兩匹戰馬時，才發現劇烈碰撞后的兩匹馬都受了傷，倒在血泊里沒法走了。他嘆了口氣，扭頭辨認方向，隨後朝着遼陽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