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常恩三定律

第十五章 常恩三定律

似乎真的無路可走了。

厚厚的盾牌橫亘在巷口,密密麻麻的兵卒握刀俯身在盾牌之後,弓士們重新佔據了制高點,滿弓向下再次標準常恩與紅蓮。

司興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

探事衙門辦案除了謹慎與高效,還有最強硬的力量。

這才是探事衙門為何會成為這個世界最強大的特務組織的原因。

久經沙場的老卒們接到探事衙門的徵兆可以立馬退役,一流的謀主們接到探事衙門的徵兆可以捨棄自己的主公,還有那些苟延殘喘的術者們,在這個禁法時代像要飯的叫花子一樣哀求着進入探事衙門。

每個人都想進入探事衙門。

所以探事衙門可以承受很多失敗。

十次,一百次,上千次……

可是在第一千零一次的交手后,探事衙門依然會取得勝利。

就像現在這樣。

那個奇怪的女人,似乎就要撐不住了……

紅蓮搖搖欲墜的身體依然擋在常恩身前。

血從密密麻麻的傷口中湧出來,順着手臂,順着肩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在腳下匯成一灘血窪。

明明似乎馬上就要摔倒在地上,拿刀的手已經開始搖晃,可左手依然死死抓着常恩的手。

“還能行嗎?”

常恩看着身前搖晃的身影,問道。

“我必須保護你,這是我的任務。”

紅蓮有些虛弱的聲音。

就像上一個世界那些同伴們,為了一個又一個任務,一個又一個倒下。

他們被特事局徵兆,成為執行任務的機器。

鬼話。

沒有什麼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其實,你應該……可以自己跑掉的……”

常恩舔了舔嘴唇,猶豫着說了一句實話。

她本來可以不必帶着自己這樣一樣笨拙的人肉包袱,若是沒有自己的拖累,或許她可以更加肆無忌憚,飛檐走壁衝出眼前的重圍。

“你的等級是天字零零三號,你的代號是‘三和大神’,保護你是我的任務。”

血還在流着,現在她的衣服完全被鮮血浸染,很像她的名字,紅蓮。

見鬼的三和大神,一個玩笑般的代號。

其實我叫李春夢,來自另個一世界,畢業於天河中學一零級二班。

保護一個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人,這實在是個荒誕的玩笑。

見鬼的組織。

“其實,沒必要為了為了組織如此賣命。”

握着常恩的手更加粘稠,更多的血順着紅蓮的胳膊湧入兩人的掌心。

“我自幼無父無母,被組織養大,我應當報答組織。”

紅蓮沒有表情的講述着自己的成長經歷。

呵,一個孤兒的設定。

謊話。

你的記憶,我已經看過了。

常恩的腦海中浮現出曾經窺探過的記憶。

……

……

“我媽不是破鞋!”

少女怒吼着持刀試圖沖向山民們,又是此起彼伏的呼號聲,幾十隻狗子露出鋒利的牙齒撲向身穿單衣的少女,獵槍一起向少女開火……

血花飛濺,飛濺,再飛濺。

……

……

與此時此刻一樣的刀,只是持刀的少女比現在要更加矮小,她面對的敵人們手持着獵槍。

女人呵,你不是孤兒。

你有母親。

你會因為母親被侮辱而拚命戰鬥。

你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你同樣來自另一個世界。

沒有人會在絕境之地將死之時撒謊,眼前的紅蓮似乎真的相信自己是一個

常恩懷疑眼前這個女人的記憶被篡改,真實的記憶深深埋在意識深處。

是誰動了手腳,似乎又是那個聽起來不太靠譜的組織。

這個世界很奇怪,在短暫的來到這個世界幾天內,他已經見到包括自己在內的三個穿越者。

自己像老鼠一樣躲藏着。

王大福似乎很快融入了這個世界,為了更快的階級跨越,甚至不惜將自己出賣。

至於眼前的女人,似乎被抹去了穿越前的記憶,成為一個不要性命的任務機器。

真是一個奇怪的世界呵,穿越者們在做着瘋瘋癲癲的事情,似乎與從前看過的穿越小說一點兒也不一樣。

這並不是一個安全的世界。

似乎……自己應該做點兒什麼了。

無論是為了眼前的困境,還是為了自己以後可以更加安心的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似乎……自己應該做點兒什麼了。

夜已經黑了,常恩喜歡的時間到了。

正是做事情的好時候。

“放開手吧。”

常恩對着身前搖搖欲墜的紅蓮說道,聲音有些溫柔,像一位成熟的家長在哄一個倔強的孩子。

“握緊我的手,相信我,我很能打的。”

紅蓮依然倔強着。

試圖用顫巍巍的手努力抬起刀,試圖邁出顫巍巍的腳步。

而後是兩側弓士們開弓。

已經沒有躲避的力氣。

一枚精準的冷箭從射入前胸貫穿而入,鋒利的箭頭穿過身體自后胸射出,距離身後的常恩鼻尖僅有半寸距離。

嗡——

然後是輕微的響動,來自盾陣之後。

一枚銀色的光從飛出,而後在黑夜中劃出一道亮麗,直衝着紅蓮而來。

是一枚飛劍。

同樣沒有躲避的力氣。

短小的飛劍自高空俯衝而下,然後在紅蓮血淋淋的臂膀上切割而下,紅蓮的左臂自肩胛處斷裂,掉落在地上,洶湧的血從傷口處噴涌而出。

呵,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術者嗎?

常恩看到了躲在陰暗角落中一個盤膝而坐的男人,嘴裏念念叨叨不住說著什麼,或許是咒語吧,飛劍在一擊得手后盤旋歸,飛入男人的衣袖中。

那是司興請來的崑崙劍師,就在一刻鐘前司興還在抱怨着這位劍師的不可信任,可現在司興心裏竟然生出一絲感激,若不是元知將軍趕到,不知今日之事要怎樣收場。

古怪的女人馬上就要撐不住了。

“拉緊我的手,衝出去。”

身前的紅蓮依然在,虛弱的聲音近乎,想要邁出腳步,卻只是踉蹌的搖晃一下。

“你的手已經斷啦,”

常恩的語氣依然很溫柔,聲音很輕,似乎是怕驚嚇到這位倔強的同伴。

於是紅蓮有些詫異的扭頭看向身後,自己的左手依然緊緊握着常恩的左手,只不過已經是一隻斷手,連同斷掉的胳膊一起掛在常恩的手上。

“哈,斷掉啦。”

紅蓮有些意外的說,看看搭在常恩左手上的斷臂,再看看自己失去胳膊的肩膀,然後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搖搖晃晃兩下,然後單薄的身軀還有右手的刀一起重重摔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氣息很平穩。

似乎像睡著了一樣。

現在手終於可以鬆開了。

於是常恩騰出右手輕輕摳開被攥的過於緊密的五個手指頭,把紅蓮的斷手從自己的左手上摳下來,然後彎腰把斷手輕輕放在紅蓮的身邊。

現在再也沒有人擋在身前。

很安靜的氣氛,所有人似乎都在注視着自己,箭士們的羽箭瞄準着自己,刀卒們的刀鋒指向自己,青石城探事衙門的各位長官們陰森森的目光看向自己。

沒有一個人分神,真好。

這是一個精神攻擊型能力者最喜歡的環境。

“在下常恩,見過青石城探事衙門各位大人。”

朗聲說出自己的名字,輕輕撩起衣衫下擺,向著身前洶湧的兵卒和輕輕彎腰鞠了一躬,而後再次抬起頭來,清秀的臉龐上露出一個同樣清秀的笑容。

“我有一個秘密,一直很想在這個世界上大聲說出來。”

“可是我一直沒有機會。”

“像老鼠一樣躲在這樣的宅子裏,一直難得見到這樣的好天氣,還有這麼多的大人們,感謝青石城探事衙門的各位大人們,給了我一個這樣的好機會。”

少年伸出手來指了指天,烏黑的夜籠罩了大地,沒有明月,沒有星光,有微風,和黑沉沉的天。

“在講出那個秘密之前,為了表示感謝,我想為各位大人唱一首歌。”

“這是一首來自童年的歌謠,那時我心思純凈如水,單純如紙。”

少年講着奇怪的話語,然後低頭解開衣衫,從襯衣兜里翻找着什麼。

牆上的弓士們再次把箭指向少年,盾牌后刀卒們俯了俯身子,等待着攻擊的命令。

百戶司興疑惑的看着盾陣前的少年,他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到底在做着什麼奇怪的事情,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武器,像個話癆一般講着稀奇古怪的話語,甚至話語中的有些用詞並不是日常習慣。

司興想要發出攻擊命令,可看到身後的元知將軍依然安靜的坐在那方太師椅上,饒有興趣的看着少年,於是他壓下了發出命令的衝動。

只是一個少年而已,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已經消除,不用過分緊張。

看看,看看這個古怪的少年要做些什麼。

若有異動,弓士們可以很快解決掉他。

於是司興沉默着,警惕的看着盾陣前的少年。

少年似乎終於從襯衣兜里找到了什麼,重新直起身子。

“不要害怕,只是一方手帕。”

少年衝著所有人揮了揮手,一方手帕在夜風中飄蕩。

確實是一方手帕,潔白乾凈,方方正正,似乎從沒用過。

於是揮了揮手帕,少年嘹亮的的歌聲在深夜的筷子巷口響起。

“丟啊,丟啊,丟手絹——”

“輕輕的放在小朋友的後面,

大家不要告訴他……”

“快點快點抓住他,快點快點抓住他。”

少年扭動腰肢,跳起有些怪異的舞步,晃動着手裏的手帕,

……

……

“丟啊,丟啊,丟手絹——”

“輕輕的放在小朋友的後面,

大家不要告訴他……”

“快點快點抓住他,快點快點抓住他。”

繼續唱着,繼續扭動腰肢,繼續跳起着有些怪異的舞步,繼續晃動着手裏的手帕……

晃動着白手帕……

晃動着白手帕……

晃動着白手帕……

司興感覺有點眼皮有些沉,他忍不住想打個哈欠,卻發現幾乎有些張不開嘴。

少年唱着的古怪歌子,似乎從來沒有聽過,寥寥幾句歌詞反覆的唱着,他想抬起手臂捂住耳朵卻發現已經無法抬起手臂。

或許是站的有些久了。

司興在心裏想着,試圖動一動腿活動一樣僵硬的身體,卻發現已經無法挪動雙腿。

一絲恐懼從心裏油然而生,他突然發現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他想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少年的白手帕晃動着,晃動着,繼續晃動着……

司興的視線逐漸模糊,混沌,視野中陷入一片潔白。

現在,歌聲終於停了。

“我的歌演唱完畢,歌名《丟手絹》,這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童謠,伴隨我的童年隨我一起成長,感謝大家耐心傾聽。”

“謝謝大家,謝謝。”

常恩說著謝謝,彎腰鞠躬。

沒有掌聲。

也沒有叫罵聲。

只是很空曠的安靜,伴着上百人平穩的呼吸聲。

青石城探事衙門將軍元知安靜的坐在太師椅上,司兵參軍、千總百戶司興同樣安靜的站着,刀卒們安靜的俯下身子,盾兵們安靜的持着盾牌,牆頭上的弓士們安靜的拉着手中弓弦。

呼吸。

一齊呼吸。

安靜平穩的呼吸。

只有常恩在講話。

“現在,我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講出那個秘密啦。”

少年輕輕舒了一口氣,像是在為之後的講話做一個小小的準備。

“你們聽着,我叫李春夢,幾天前來自另外一個世界,我是一個穿越者。”

“我曾經是天河中學一零級二班的學生,我的班主任老合是我遇見過的最好的班主任,我還有一幫好哥們兒,張大力、邋遢大王、眼鏡兒、長鼻子……”

“他們要比院裏那個爛人王大福好一百倍!”

常恩豎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後的院子,院子裏的遷生還在重複着傻乎乎的播音腔,聲音隱約可以聽見,並不想理會那個傻瓜,於是繼續說著。

“高三那年,我突然發現了一個秘密,我是一個能力者,能力為製造夢境,窺探、擾亂記憶,我是一名精神攻擊型能力者,能力等級A級,很高的等級,曾經隸屬於那個世界的特事局,大概類似於你們的探事衙門,強力,非常強力。”

“我曾經生活過的那個世界科技非常發達,優秀的科學家們對於精神類攻擊有過非常系統的研究,比如……”

“科學家們發現催眠術並不是騙術,而是一種溫和的精神攻擊手段,通過運用心理暗示等手段讓催眠者進入到催眠狀態,它通過人為的誘導使被催眠者進入一種特殊的、類似於睡眠的意識歡呼的心理狀態。”

“就像此時此刻,你們這樣。”

“歡迎你們進入我的夢境,成為我的奴僕,各位大人們。”

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微笑,繼續彬彬有禮的彎了彎腰,向沉浸在催眠狀態中的所有人微微鞠躬,而後再次直立起單薄的身軀。

“世界上最強大的寄生蟲是什麼?細菌,病毒,還是腸道中的蠕蟲?”

“不,都不是。”

常恩搖搖頭,冷酷的笑容依然浮現在嘴角,那是因為掌握了一切而生出的

“是意識,頑強無比,感染性極強。頭腦中一旦形成一個意識,就無法抹去,只要這個意識完整而被理解,就會深深根植在大腦的某個地方。”

“就像此時此刻,我的青石城探事衙門各位大人們,我的奴僕們。”

“自今夜開始我將成為你們的主人,我將為你們定力三條規則,這樣的規則並非由我所創,而是另一個聰明的腦袋,他的名字有些古怪,名叫艾薩克·阿西莫夫。”

“我的奴僕們,聽好你們的規則。”

“規則一,奴僕不得傷害主人個體,或者目睹主人個體將遭受危險而袖手不管。”

輕輕會動白手拍,手帕在半空中晃動。

“規則二,奴僕必須服從主人給予他的命令,當該命令與第一定律衝突時例外。”

繼續揮動白手帕,手帕在半空中繼續晃動。

“規則三,奴僕在不違反第一、第二規則的情況下要儘可能保護自己的生存。”

常恩需要他的奴僕們活着,只有活着的奴僕才有被利用的價值。

於是最後一次揮動白手帕,白手帕最後一次晃動,而後拿回手中,疊整齊,放入口袋。

這將是一枚珍貴的白手帕,從今夜開始,這枚方方正正的手帕可以調動大半個青石城探事衙門,上至探事將軍元知,下至籍籍無名的小哨……

“從今夜開始,我將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將成為探事衙門參軍常恩,而你們將是我無法解除契約的奴僕。”

常恩張開雙臂,向著身前的眾人吶喊。

“遵命,我的主人!”

是元知的回應。

是司兵參軍時罡的回應。

是千總侯雲的回應。

是百戶司興的回應。

是兵卒們的回應。

然後,常恩俯下身,拿起紅蓮的斷臂,抱起紅蓮的殘軀,回身走向身後那間破落的紅牆大宅。

“夜深了,各位大人回府吧。”

“記得帶走那個名叫遷生的傻瓜。”

“另外幫我告訴他,十周年同學聚會的那一天,李春夢和他喝了三杯酒,他喝到第二杯便醉了,他欠李春夢一杯酒。”

少年說著冷清的話語,走在狹窄的筷子巷中。

“遵命,我的主人!”

孤零零的身影之後,是齊聲吶喊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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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者的八百萬種逃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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