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福旺是哪位
雲深向後靠了靠,後腦勺正靠在他微濕的頸脖處,感覺身後的少年微微動了一下。
“你···是怎麼把人家衣服弄髒的?”韓望真不悅地崛起了嘴。
“我就···用他衣服擦了一下鼻涕啊···誰知道襄世子那麼小氣,還要我賠給他···”
“你怎麼用人家的衣服擦鼻涕?!”韓望真又皺了皺眉。
“我剛才就···趴在他腿上哭了一陣···”
長劍垂下,收入鞘中。
韓望真沉默了一會兒,沙啞着聲問道,“你哭什麼?”
雲深見他態度有所軟化,覺得是個好兆頭,“臣女被情所傷,還不許哭一下嗎?”
“你這···才幾歲的小丫頭,就被情所傷?”韓望真兩手環住她,輕握馬韁,低頭嗤笑了一聲。
“下月過了生辰就十一了,”雲深心不在焉地望着路上的風景,“我娘說,再不說親,該嫁不出去了。”
眼下天氣轉暖,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馬蹄經過之處,街道上的路人紛紛抬頭望向那一對年少璧人,眼神里滿滿的羨慕與驚艷。
“哦?那你可要仔細,”韓望真任由下巴在她的頭髮上蹭了兩下,“以你目前這個樣子,的確不太容易找人家。”
“睿王殿下。”雲深轉頭看了他一眼。
“好好說話!”
“韓望真。”她清了清嗓子,鄭重喚了一聲。
“嗯,幹什麼?”韓望真乾脆將下巴貼在她肩上,轉頭看着她的側臉。
“你可知那崔媛剛才···在琴曲之中看見了什麼?”雲深望着前方道路,眸中精光微閃。
“看見了什麼?”
“你可知,那崔媛為何與我一見如故?”雲深嘴角一彎,轉頭看他,正對上那一雙好看的眸子和溫熱的唇角。
“快說,別神神秘秘的!”韓望真想要再抱緊她一些,又怕潮濕的衣物碰到她。
“看到了自己的命運啊,”雲深微微凝神,轉而看向前方,“她看到自己為人側妃,將為人母,卻被人下毒害死,一屍兩命···”
“你是說,”韓望真貼着她的耳朵問道,“你的琴曲能讓人看到未來?”
回想起元宵節那首詭異的琴曲,他不禁有些心驚,難道那濃稠的血腥,也是自己的未來?
“天道循環,周而復始。”雲深伸出一個手指,推了他的頭一下,“過去···還是未來?又有誰能說清?”
“你會算命?”韓望真眨了眨眼,問道,“那崔媛莫非···是成了本王的側妃?”
雲深不置可否地揚了揚眉。
“那你呢?”他垂頭貼着她的耳朵,低聲問了句。
“我?”雲深將頭偏向一邊躲過,“你我無緣。”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長痛不如短痛。
雲深一心成仙,對紅塵俗世並沒有多少留戀。
這次韓望真不顧潮濕的衣袍,用力抱緊了她,“我不信。”
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這一世中的韓望真卻像狗皮膏藥一樣纏着她,雲深輕嘆。
睿王將她送回家中,又提出要拜見謝相。
謝楓正巧不在府中,他便在留在謝府中等候。
謝維見睿王渾身衣裳還是濕的,便請他在府中沐浴,順便換身衣服。
雲深見韓望真要去沐浴不能再拘着她,立馬歡快地撒腿就跑回了自己房中。
謝維讓兩個小廝留下給睿王備水,又送來了一套謝林的便服。
凈室中熱氣升騰,煙霧環繞。
韓望真坐在木桶里,覺得有些疲累,仰頭回想着雲深剛才說的話,不一會兒就在熱水和聲聲鳥鳴作用下昏昏欲睡。
初春的雨水本就寒涼,剛才濕衣服又穿在身上吹了風,縱使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
抱着雲深時他渾身發熱不覺得,下了馬才忽然冷得打顫。
“殿下?”
一聲蚊子叫般的婉轉女聲,緊接着一雙細瘦的小手就摸到了他肩上。
“什麼人?”
韓望真驚醒過來,猛然將那人的手彈開。
“是我,殿下。”
只見孟小雲鬆了髮髻,披着頭髮站立在凈室中,“父親讓小雲來伺候殿下更衣。”
孟小雲口裏的父親,便是她的養父,謝雲深的父親謝維。
謝家與孟家曾經有絲縷交情,一年前孟家遭了難后,孟小雲就來了雁京,謝相一直將她當作親孫女撫養。
“荒唐!”韓望真反應過來,連忙扯過外衣遮在身上,又隨手抓過劍鞘朝孟小雲的腦門砸過去,“滾出去!謝家竟是如此門風!”
孟小雲本來只是看見兩個小廝捧着睿王的衣物去洗,便打聽出他在此沐浴。
她想着來睿王跟前渾水摸個魚,沒想到不僅沒討到便宜,頭上還挨了一下,鼓起一個大包,嚇得倉皇而逃。
韓望真眼下心情極差,穿好衣物就想闖進謝維的書房去一問究竟,可又覺得此事實在羞於啟齒,又連累謝家門風,便作罷了。
晚上謝相和謝林回來,與睿王談了一些公事,就在府中留睿王吃頓尋常晚飯。
謝家女眷包括四位小姐,也圍着一個圓桌坐着吃飯,與主桌之間只垂着一道薄薄的竹簾,透着人影。
食不言,寢不語,主桌上安安靜靜,大家都端正坐着,只顧埋頭吃飯。
倒是女眷桌上十分聒噪。
“孟小雲,你這額頭是怎麼了?”雲深夾了一塊東坡肉,放進嘴裏,“怎麼腫得···跟包子似的?”
韓望真停住碗筷,偷偷瞥了一眼旁邊桌上說話的少女。
“雲深姐姐,我···”孟小雲吞吞吐吐。
“嗯?”雲深歪着頭又仔細打量了她一番,“你又去···招惹福旺了?”
孟小雲一口飯含在嘴裏,輕輕點了點頭。
雲深用筷子點了點孟小雲的額頭,“磕着頭了?”
孟小雲又含淚點了點頭。
“謝大人,”韓望真聽得十分認真,隨後看了謝楓一眼,“二小姐說的···福旺···是哪位?”
謝楓瞟了一眼竹簾那邊,沉默不答,只搖了搖頭。
“回殿下,福旺啊,是後院王大娘養的一隻大黃狗,”謝維爽朗一笑,語氣輕鬆地答道,“平日裏啊,這大黃狗脾氣暴躁,尤其護食···”
“啪!”
韓望真將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站了起來,“謝雲深!你···”
“殿下怎麼了?”謝維連忙問道。
“好···好!你們父女倆···一個氣我!一個···還是氣我!”
韓望真指指雲深,又指指謝維,氣得一撩衣袍走了。
今日明明是他被人揩油,怎麼她不止不心疼,還這樣氣他?
“唉殿下!殿下!”謝維奇怪地撓了撓頭,睿王殿下這是怎麼了?
謝楓無奈地看了一眼這個兒子。
謝維如今在吏部任一個五品文官,一直不溫不火,在官場上也沒什麼建樹。
他的天分在謝家三代人中最是平庸,對什麼事的反應都要遲鈍幾分。
謝維上有父親謝楓,是個通曉世故的全才,下有兒子謝林,曾經的榜眼,如今在翰林院混得風生水起。
今日看他表現,謝楓終於明白兒子為什麼升不了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