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吃飯嘍
晌午頂的時候,下了一陣小雨。
劉居委是個好婆婆,她心疼蘭花花,乾脆連鍋都不讓她燒了,怕她坐着,窩了氣兒,讓她歇一歇。
蘭花花坐在房檐下,看那雨滴兒從茅草的頂蓋上落下來,一滴一滴的雨珠兒,連成了串串,輕輕地敲打着地上的青石板板。
雨珠兒柔,青石板板硬,可這硬硬的石板板,為啥就被雨珠兒啃的坑坑窪窪的。
蘭花花就想着,這人呀,活的就像一顆山裏的野草,風吹雨打也好,行人踩踏也好,牛羊吃掉也好。
全都努力而倔強地活着!!!
蘭花花想着心裏就有了傷感,那傷感,絲絲縷縷的,瞬間又長成了坑坑窪窪里的茅草,長得密密麻麻的,一下子填充了蘭花花的心間。
蘭花花有些堵的慌,又抬頭望向了遠處。
這時,雨滴小了一些,變成了雨絲兒,這雨絲兒細細的,密密的,就像一頂蜘蛛網,一下子又把蘭花花罩在了惆悵里。
遠處鬱鬱蔥蔥的樹木,變成了裊裊娜娜的煙霧,而那老龍河邊的蘆葦盪,則變得朦朦朧朧。
蘭花花的心呻吟了一下,她想念着父親。
老蘭頭一早就拉着板車出去爆米花去了,也不知道今天去了哪個村莊。是十字坡,還是凌雲渡。
下雨了,誰還去爆米花呀?蘭花花想着父親,一輩子不捨得吃不捨得喝的。
掙了一點點兒錢,就存了起來,可還是窮得要命。
再看看屋裏大腹便便的馬三爺,穿着名牌西服,皮鞋,又繫着一條大紅領帶,肥頭大耳的,一副貴人要。
可誰又知道,真實的他欠了一屁股債。
那債務對於蘭花花來說,是一個可怕的天文數字,如果窩在大山裡,蘭花花估計着他一輩子也還不了。
蘭花花想着,不知不覺的眼角就流出了淚花花。
蘭花花不知為誰流淚,為自己的父親,活的那麼卑微。還是為馬三爺的債務,抑或二者都有。
正在這時,蘭花花看見了一個披着衰衣,戴着斗笠的身影,拉着板車慢悠悠地走來。
蘭花花站了起來,定晴一看,是貨郎周建國。
“周叔,下着雨,你咋不走快點兒?”
“走那麼快乾嘛,反正前面也有雨。”
周建國仍然慢吞吞的,就像一條疲憊不堪的老牛。
蘭花花在上高中的時候,也喜歡在細雨中散步,她以為那是浪漫。
待看了周建國那慢吞吞的身影,蘭花花這時才明白。
人生中不但有浪漫,還有一種無奈,那是一種寂寞的令人絕望的無奈。
大丑,馬三爺,歪瓜三個老爺們在屋裏侃起了大山。
大丑是村首,自譽為見多識廣,侃侃而談。
大丑從旮旯村裏的人情世故,談到了四季的莊稼,又談到了南山坡上,他種了幾十棵鑽天楊,
“這狗日的鑽天楊啊,長得真是快,簡直是見風就長,一年能長一咋。”
馬三爺和歪瓜就連連點頭,“是啊是啊,是長的快。”
大丑說的沒有詞兒了,便望着歪瓜。
歪瓜側着身子坐在小板凳上,撓了撓頭皮,一臉苦相,擠牙膏似的,擠出了幾句話,
“抬滑桿桿時,走了二里地。肩膀就壓的難受,要換一下肩膀。”
大丑和馬三爺就連聲應和,“要換的要換的,不然烙的難受。”
歪瓜又說,“再走二里路,這個肩膀疼了,又換到另一個肩膀。”
馬三爺聽了直皺眉頭,不再應和。
大丑說,“你只會換肩膀,還會別的嗎?”
歪瓜想了一會兒說,“有次抬了個大胖子,走了二里路,想換換不掉,把腰躬成了蝦米,幸好………。”
歪瓜欲言又止。
“幸好什麼呢?”大丑特別好奇。
“那滑桿斷了,那大胖子摔得,發出了豬兒子叫。”
歪瓜說完,吭吭哧吭的再也說不出來了。
馬三爺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支過濾嘴香煙兒,遞給了大丑一支,兩人抽起煙來。
歪瓜瞅了瞅,見馬三爺不給他煙抽,他只好老老實實的坐着。
馬三爺邊抽煙邊說,“給你們講國際形勢吧,你們只知道種莊稼,不懂,跟你們講股票和期貨吧,你們根本沒有見過,也不懂。”
大丑和歪瓜頭點的像雞啄米,“是啊!是啊!不懂。
那我就給你們講個故事吧,有一隻猴子,它想變成人。
等他死了,進入了陰曹地府。他向閻王爺說了訴求。
閻王爺點了點頭答應了。
於是閻王爺就派了兩個小鬼兒去拔猴子的猴毛,只有拔凈了猴毛,才可以投胎做人。
小鬼兒剛拔了一根猴毛,那猴子疼得哇哇亂叫,連說太疼了,太疼了,別撥了
閻王爺聽了直皺眉頭,你丫的,一毛不拔,還想托生成人。”
大丑聽了,連連拍手,“好故事,好故事。”
只有歪瓜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
吃飯了,劉居委把飯菜擺在了飯桌上。
馬三爺,劉居委,大丑三人落了座。
飯桌上的人,也分三六九等,相比之下,馬三爺是大老闆,百萬負翁,當然坐主座,面南背北。
大丑是旮旯村的頭面人物,坐到了側面。
而劉居委,是老闆夫人,想坐哪兒就坐哪兒。
歪瓜自慚形穢,死活不坐上去,他要端一碗飯到屋檐下吃。
三人也不在理他,就吆五喝六地划起拳來。
山村裏的規矩,女子是不能入席的,更何況,蘭花花也不想入席。
蘭花花瑞了一碗飯,坐在房檐下慢慢地吃。
老蘭頭終於回來了,拉着板車,上面放着他的寶貝爆米花機。
老蘭頭沒有戴斗笠,也沒有披衰衣,渾身濕漉漉的。
由於路有點滑,老蘭頭伸長脖子拉着板車,小心翼翼地走着,那瘦長的身影,從側面看去,就是一個大大的問號。
蘭花花見了,鼻子一酸,連忙把飯碗放在了窗台上,急忙去籬笆牆外迎接父親。
老蘭頭見了女兒,用手捋了捋頭髮上的水,阻止着女兒,
“女兒啊,路滑,小心,別過來了。”
老蘭頭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東西,遞給了女兒。
蘭花花接了過來,熱乎乎的。
“這是十字坡的豬蹄兒,快點兒吃,別涼了。”老蘭頭說。
蘭花花聽着,心裏一陣溫暖。不知不覺的,眼裏又有了淚,那淚在眼眶裏蓄滿了,便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