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鬧鬼了
風灌了進來,將紙錢和徐皎案桌上的幾張紙都吹飛了出去。
文桃趕忙站起身追了出去,到門邊就將那些紙錢和那幾張紙都撿了回來,誰知抬起眼一看,她卻是驟然驚聲喝道,“什麼人?”
“怎麼了?”殿內兩人都是側眸看了過來。
文桃在門邊又站了一會兒才迴轉過來,面露遲疑道,“剛才瞧見有一抹白影飄了過去……”
不知是不是殿內光線的緣故,文桃的臉色有些發白,加上她的表情,和她用的那個“飄”字,讓聽的人立時明白了她話里的深意。
負雪一瞥徐皎,便是蹙眉道,“不要亂說話,定是你眼花了,可別嚇着了郡主。”
徐皎擺了擺手,“放心吧,我膽子大着呢,嚇不到!”實不相瞞,她挺喜歡聽鬼故事的。
負雪瞥她一眼,明顯看到了她眼裏閃爍着的,興奮的光,有些無語,轉頭逡巡了一下所處的環境,風聲獵獵,也一併撩起她們的髮絲和裙擺,殿內垂掛的白幡輕輕翩躚飛舞,靈前的香燭也跟着忽閃了一下。
這樣的環境,本身就處處都透着詭譎,若再說些這樣的話題,難免讓人心裏發毛。
負雪嘆了一聲道,“定是你眼花了。”
“我眼神兒好着呢,哪裏就能眼花了?”文桃卻是不服氣,“而且這深宮裏還不知道有多少冤魂惡鬼呢,又是靈堂這樣的地方,若有什麼東西那再正常不過了,好……”嗎?
後頭那個字卻是被驟然傳來的一聲尖叫聲截斷了。
那一聲尖叫,在這靜夜裏格外的刺耳,讓殿內幾人都是一驚,不約而同都覺毛骨悚然。
“鬼……鬼!有鬼啊!”這時那尖嚷聲又是越發清晰地傳來,除了尖叫還有腳步聲,跌撞聲,都朝着這處靠了過來。
徐皎眉心微微一顰,便是站起身來,舉步朝着殿外走去。負雪和文桃兩人對望一眼,便也連忙跟上。
殿外,那一聲尖叫已是驚動了不少人,兩個宮婢從不遠處奔了過來,一個踉蹌,雙雙跌在地上,手裏拎着的糊了白的宮燈摔在地上,火舌從內舔吻而出,不一會兒,將整隻燈籠都燒着了,風一卷,便成了灰燼。
徐皎主僕三個走出殿來時,那兩個宮婢還在抱頭尖叫,奉先殿內各處值守,還有在偏殿及後殿暫歇的人都被驚動了,紛紛圍攏上來。
便有那等識得兩個宮婢的人上前相扶。
“這是怎麼了?”提着的宮燈映照下,那兩個宮婢滿臉的淚,面色白卡卡的,許是這會兒人多,去了兩分怕,有一個哆嗦着抬手指向方才她們跌跌撞撞跑來的方向,顫着聲道,“有……有鬼!就在那邊!”
“是真的,我們真的瞧見了,我們……我們還不小心跟那鬼影對上了眼。那一張臉都扭曲了,兩隻眼睛就是兩個血窟窿,那黑血汩汩淌下來,偏生還對着人笑……”那兩個宮婢說著說著,想是又想起了駭人的場景,登時就又哆嗦了起來,抱在一處抖若篩糠。
這說得還真是形象,四下了一寂。片刻后,人群里才有人小聲道,“其實我前兩夜也見着了,一道白影飄過去,只是沒有瞧清楚,不敢聲張……”
“說起來我也瞧見了……”
“就剛剛我也看見了,還當是眼花呢……”
“不過怎麼都是在這奉先殿周圍,莫不是太后她老人家……”
“對啊,不是說淌的是黑血嗎?若說是太后,那不就對上了?”
“太后這是心裏有怨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是熱鬧,也越說越是有鼻子有眼,更是越說越大膽,全然忘了此處是在宮裏,說的是皇家事,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徐皎站在人群外圍,並未近前,卻將這出熱鬧和那些人說的那些話都看在眼中,聽在耳里,眼中悄然掠過一抹哂笑。
目光不經意瞥見人群另一頭,一道不知何時到來,又悄然而立多久,將這些話又聽去多少的身影,她眼兒半垂,眼底極快地掠過一道異光。
“都給咱家住嘴!”甘內侍看着顯帝隨着那些閑言碎語,越發鐵青的臉色,忙揚聲喊道。
尖利的嗓音驟然滑過耳畔,讓熱鬧的人群陡然一滯,下一瞬,這人群里,看熱鬧、聽熱鬧、講熱鬧的人臉色都是齊齊一變,撲通聲不絕,轉眼就是跪了一地。
徐皎亦是應景地福了福身,便是悄然站在屋檐下的暗影里,安心地扮演着一道靜默的影子。
甘內侍伴着顯帝走上前來,手中拂塵一甩,不用顯帝開口,便繼續尖利着嗓音道,“誰給你們的膽子居然在這兒道太後娘娘的長短,你們怕都是不想要命了吧?”
四下里一片闃然,那兩個本就被嚇得不輕的宮婢這會兒更是面如土色,跪在地上都沒有力氣一般,幾次軟倒下去,互相攙扶着,才勉強穩住,卻抖得好似打起了擺子。
甘內侍又尖利着嗓音罵了一通,瞄了一眼始終只是鐵青着一張臉,負手而立的顯帝,他才道,“太后靈前,都把皮子繃緊點兒,若是還想你們項子上那腦袋,最好都當自己是鋸嘴的葫蘆,若是再聽見類似的話,仔細你們的皮。”
眾人都是面色難看,抖抖着迭聲應是。
甘內侍一瞥顯帝臉色,雖然細微,但他是顯帝身邊伺候老了的,還是瞧出了和緩的端倪,忙揮着手道,“好了,都散了散了,該幹嘛幹嘛去……”
誰知,他話聲未落,卻是驟然聽得一聲響動。
那一聲,雖然算不得巨響,可音量卻蓋過了他尖利的嗓音,眾人皆是一愣,紛紛轉過頭望向了聲源處——正是奉先殿正殿,太后靈堂所在之處。
眾人的臉色微乎其微地都變了,徐皎亦是轉頭看了過去,輕輕挑起眉來,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此時那殿內,不該有人。
那……這響動從何而來?
方才那見鬼的傳聞讓整個夜晚都充斥着靈異的色彩,雖然因着皇帝的到來,讓眾人心中生懼,將這靈異暫時中斷了,可此時靈堂里傳來的這一聲異響,卻又讓眾人心頭壓抑的懼怕再度騰升而起。
礙於顯帝和甘內侍在場,沒有人敢將那些猜測與恐懼宣之於口,可顧盼之間的神色已是帶出了許多。
就連方才還言之鑿鑿的甘內侍,這會兒望着靈堂的方向,臉上也流露出了絲絲懼色。
顯帝轉頭望着靈堂的方向片刻,便是舉步朝着靈堂而去。
“陛……陛下!”甘內侍忙喚了一聲,有些遲疑,卻不得不跟上去,徐皎略頓了頓,也隨在他們身後,一道往靈堂行去。而他們之後,又還跟着好些個想要看個究竟之人。
靈堂之內無人,可……
“啊!”有人尖叫了一聲,指着靈前供奉的太后牌位道,“流……流血了!當真有鬼!是……是太后顯靈了!”
“閉嘴!”顯帝自今夜出現在此時此地,頭一回開口,咬着牙,透着狠意的兩個字。
目光往身後一側,甘內侍立刻會意,將人都盡數攆了出去,“都出去,再在這兒多嘴,小心立刻拔了你們的舌頭。”到得殿門口,甘內侍眼睛抬起,往着某個方向一瞥。
原本立在一棵樹下,一直站在外圍的一個玄衣男子目光與他對上,無聲頷了首,便是轉身悄無聲息遁去。
甘內侍才又收回視線繼續攆人,那些宮人被他三言兩語恫嚇住,便紛紛轉身離開,原本喧嚷的奉先殿又恢復了早前的沉寂。
甘內侍走進殿內向顯帝復命,“陛下,常都督已是帶人去查探了。”
顯帝點了點頭,這才眸光一轉,望向始終如靜默的影子一般立在一旁的徐皎道,“迎月替皇姐來守靈?”
徐皎點了點頭,“母親今日身子不適,吃過葯歇下了,卻一直放心不下這裏,所以我才替她來的。”
顯帝跟着點了點頭,神色算得慈和,“迎月是個孝順的孩子,這樣,你先回去吧!今夜朕留在這兒守靈……”
徐皎面露遲疑,但到底是迫於顯帝的帝王之威,在他的目光注視下遲疑着應了一聲“是”,這才轉身退了出去。
到了殿門處,甘內侍與她對望一眼,她點頭示意,步子未停,甘內侍這才越過她又進了殿。徐皎此時才步子稍緩,轉頭看了過去,見得顯帝立於靈前,四周白幡飄飛,燭火幽微,那孑然的背影也透着兩分說不出的凄清……徐皎目下閃了兩閃,收回視線,若無其事走了出去。
殿內,顯帝望着太后的靈位,面沉如水,一雙眼睛暗闃得連燭火也照不透,良久他才道,“你也出去吧!朕想與母后說說話,誰也不準打擾。”
“是。”甘內侍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而後倒是親自守在了門邊。
顯帝怔怔望着靈前那尊流血的牌位片刻,這才跪了下去,好半晌,才抬起頭,啞聲道,“母后,為什麼……您心裏當真有怨嗎?”
顯帝在靈前待了一會兒,直到甘內侍聽到消息,硬着頭皮進來稟告道,“陛下,說是……太廟起了火……”
“怎麼回事兒?”顯帝驀地驚抬起頭,厲聲問道。
甘內侍輕輕搖了搖頭,“眼下還在查證……”
顯帝卻已聽不進去了,驀地拔身而起,就是大步走進了殿外深濃的夜色之中。甘內侍趕忙跟了上去。
夜深了,方才喧嚷了許久的奉先殿驟然沉寂下來,四下悄寂,只有那尊供奉在靈前的牌位靜靜立在那兒,上頭蜿蜒淌下的血跡猶在,在燭火幽微下,越發顯得斑駁詭異……
風吹幡動,滿殿飄白,一抹白色的鬼影輕飄飄地從樑上落了下來,落地一瞬,便腳下生風地穿窗而出……窗戶翕開一條縫,在夜風裏輕輕扇動,至於鬼影,有幸之人或能瞧見,再換得驚叫連連……
御湖邊上一角隱在暗處的亭子裏,徐皎帶着兩個侍婢離開奉先殿後,沒有直接回安福宮,而是來了這裏。
夜深了,她們卻也沒有離開,而是就袖着手在寒風裏坐着,“郡主。”耳邊負雪低喚了一聲。
徐皎抬起頭來,見得一道玄色身影從暗夜中踱出,快步走了過來,到得近前,抱拳朝着她行了個禮。
“師兄,不必多禮!不知道情況如何了?”徐皎忙道,被她稱作師兄之人,自然只能是常武了。
只是常武卻還是因為這個稱呼僵了僵,這才道,“按着郡主的意思,咱們的人在事情鬧起來之時,暗中觀察了一下守衛的調動,大體鎖定了幾處地方,但究竟是何處,怕是還得冒險再探一探。”
沒錯,今夜鬧鬼的事兒根本就是徐皎一手主導,她想要找到惠明公主母子所在,卻不得其法,最後就想了這麼一個法子。好好的宮中鬧鬼,顯帝多疑,必然會懷疑有人搗鬼,甚至覺得是衝著惠明公主來的,人在要緊關頭,總是會下意識着緊眼下最要緊之處,所以,何處守衛在此時最為嚴密,自然就是惠明公主所在。
可徐皎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樣的地方居然還有好幾處。
“幾處?”徐皎皺起眉來,那哪一處才是她要找的地方?
“時間緊迫,我已是將那幾處都做了標記,郡主可以看一看,若是能確定在何處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餘下的話,常武沒有說出,文樓既是暗中已經表了態,又本身與惠明公主關係匪淺,加上如今墨啜赫也回來了,自然是以他們夫妻二人馬首是瞻。他們必然是要救惠明公主的,若是不能確定惠明公主母子所在,怕也只剩最後一途。
“一處一處去找太冒險了。”徐皎下意識地就是搖了搖頭,接過常武遞過來的地形圖,匆匆一閱,幽微的燭光下也看不真切,她草草掃了一眼,一時也沒有頭緒,只得道,“我拿回去先好好想一想,回頭再與你聯繫。”
常武點了點頭,“郡主萬事當心。”說罷,便是轉過了身。
“等等!”徐皎卻是叫住了他,“師兄這些時日可曾有阿恕的消息?”
她進宮之前他可是說了的,他會想法子進宮。他那個人什麼話從來都不會只是說說而已,這麼多天過去了,卻半點兒消息也沒有,他不可能放棄,而她想來想去,他要進宮,最好的途逕自然就是通過緝事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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