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急智
慈鸞殿
“參見太后！”寢殿內，太後手拎一串翠玉佛珠，指尖輕輕捻動着光滑的珠粒，極其虔誠的雙唇輕嚅，閉眼默念着經文。聞得皇后前來，滿是菊紋的雙眸緩緩睜開，順手將手中珠串環在腕間，對皇後言道：“皇後起來說話。”隨即對身後的宮婢言道：“凝竹，去將哀家的猴子摘沏上一壺。”
“是。”凝竹輕應一聲恭敬退下。
皇后緩步側坐到與太后相隔數步的金絲楠木凳上，身子微微向前恭傾着詢道：“太后，急宣臣妾前來可有要事？”
太后正欲開言，見凝竹端着茶盞頜首而入，便暫且不語，待凝竹上好茶盞以後，方才抬手對凝竹淡淡一揮，示意其退下。
凝竹福了福身子，後退數步直到殿門前，撩起錦簾轉身走出殿去。
太后並不與皇后對視，而是抬眸望着微動的錦簾，顯的極隨意的言道：“哀家聽聞城西的青雲寺極其靈驗，前日特意遣人去為皇上求來聖水。稍後你且帶回去，給皇上下藥以佑皇上龍體安康。”言畢，略微側身，看了一眼側几上一枚長頸玉瓶，想必裏面所盛的便是青雲寺里求來的聖水。
皇后頜首謝過太后，太後繼續言道：“青雲寺真是一處人傑地靈的好地方，前往寺里參拜之人，均非尋常人家。哀家聽聞，前些時日邱子楚的夫人華氏也攜長女前往青雲寺里參拜還願。”言畢，太后看似無意實則有意的掃了皇后一眼。
皇后不解其意，訕訕一笑，應道：“姐姐信佛，臣妾聽說邱子楚，專程在府中為她建了一處佛堂，即便如此姐姐依舊每逢初一、十五都會前往青雲寺里參拜。此次攜着青蛾前去，倒也在情理之中。”
“嗯，對，信佛之人好啊！得佛祖庇佑，終得安然無憂。”太后淡淡一笑，隨即話鋒一轉，言道：“哀家聽說那名為邱青霜的采女得了麻疹，為免染給她人，前幾日己經遷往逸月軒里避疾了？”
“回太后，邱青霜的確患了嚴重的麻疹，據太醫回報，此女遍身長滿疹癍，臉上更是紅腫可怕，臣妾擔心過了病氣給其他采女，誤了冊封大典對法事有異，便將她遷往了廢棄以久的軒月軒內。”皇后恭敬的應聲：“臣妾想着，太后近日為皇上的事鳳體定然疲乏，便並未將此小事向太后回稟，以免擾了太后將養身子。”
“小事？”太后聞言聲調略微提高，眸子裏精光乍射：“皇后，你錯了，這豈會是小事！”
“太后......”皇后見太后突然變了臉色，有些惶恐的暗詢道：“太后，臣妾不明白您的意思，那邱青霜僅是一介采女，算不得什麼......”
“唉，糊塗啊！”太后氣急的抬手在側几上拍了拍，腕間的金鳳環鐲叩在几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邱青霜患病自然算不得什麼，可是如此一來，十二采女便少了一位，日後作法所行的十二星宿護龍法，又何以施行？”
皇后恍然大悟，輕聲呼道：“臣妾糊塗了，臣妾只一心想着皇上的身子，不想竟然忽略了這等大事。幸得太后英明，否則屆時功虧於潰，臣妾豈不是犯下大錯！”說話間，皇后雙頰因為情急，而飛起兩朵紅霞，言畢，略作思索又繼續言道：“太后，您看這樣可好。臣妾這便傳張萬福取來本屆的秀女造冊，從中重新挑選秀女補上名額，再行冊封，省得誤了大事。”
太后雙眸微眯，極慢的搖了搖頭，輕嘆一口氣微言道：“不妥，不妥。”
“太后，臣妾不明白，如此行事有何不妥？”皇后猜不透太后心中所想，小心的詢道。
“皇后，你可要明白，本屆秀女並非尋常百姓家的女子，而是朝中官員的家眷。當初既己落選，今日又豈能重宣入宮冊封。天家行事，如此出爾反爾，豈不惹來朝臣非議。故而，當初落選的秀女是萬萬不可考慮的。”太后說話間，隨手端起側身小几上的茶盞，淺抿一口，同時對皇後言道：“皇后嘗嘗，這是新進貢的猴子摘，香醇甘甜回味悠長。”
皇后的建議被太后否絕，一時倒有些無措起來，原本並無心思品茶，卻礙於面子不得不端起茶盞淺酌。
太後繼續言道：“哀家知道，邱青霜原本就是頂替她卧病的嫡姐進宮選秀，如今受封后卻病倒在床。有趣的是，她那卧病幾月的嫡姐邱青蛾，身子倒是好了。前段時日，竟然隨華氏不辭勞苦的前往青雲寺還願，聽說行態間也並無病態，想是復元的不錯。哀家倒是以為，當初既然妹代姐，今日姐替妹也是無妨的。”
“咳咳咳！”太后不慍不火的一席話，當即將正在飲茶的皇后嗆的幾乎說不出話來，猛的一陣咳嗽，嗆得淚花也溢出了眼眶。身旁伺候的冷枝，急忙上前不停的輕拍着皇后的背心處，擔心的低言道：“娘娘，您小心......”
急咳過後，皇后撫了撫胸口，順過氣來后，微急的對太後言道：“太后......這樣......這樣恐怕不太妥當吧？”
“有何不妥當的，原本此次進宮就應該是邱青蛾進宮，只是念在她抱病多日，便准了其妹邱青霜頂替，如今邱青霜患了重症，讓她姐姐進宮受封采女，又有何不妥？”太后不滿的言道，言畢，微微一頓警醒的對皇後言道：“哀家明白了，那邱青蛾是你姐姐的女兒，若論起親疏，她是你的親侄女，你可是捨不得了？”
太后一語中矢，點中了皇後背心窩裏的話，皇后當即急的滿面通紅，暗思：自從得知本屆秀女是為法事而選之後，自己便遣人暗中傳遞了消息給姐姐。姐姐僅有青蛾這一個女兒，若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進宮選秀。日後果真殉了葬，姐姐的後半生當如何度過。因此邱府才有了尋找當年失散的邱青霜的舉動，好在天不負人，青霜竟然就在京城的藥鋪里替人撿葯。憑着那張與她親娘酷似的容顔，邱府極順利的尋回了她，由此順利的將此劫轉到了青霜身上。
誰知陰差陽錯，青霜竟然極不爭氣的患病，使得法事受阻，不想太后竟動了青蛾的念頭。
皇后心中思緒翻騰，想的太多一時竟然有些失神了。
“皇后！”太后見皇后噤聲不語，有些不耐煩的輕喚道。
冷枝注意到皇后的失態，也有些着急的在其耳邊小心提醒道：“娘娘，太后在與你說話呢。”
“啊！”經冷枝一提醒，皇后猛的驚醒，腦子裏迅速的整理着思緒，急忙起身對太后深屈而下言道：“太后請恕臣妾失態，臣妾剛剛突然醒悟，青霜患病興許是件好事。”
“哦？是何好事，說來聽聽？”太後有些感興趣的詢道。
皇后抬眸正色應道：“妾並非是捨不得侄女邱青蛾，而是臣妾以為邱青霜在受封采女后，便患上重症定然是應了劫數。臣妾既是皇上的妻子，同時也是皇上的臣子。於公於私，臣妾都會萬事以皇上為重，豈會為了娘家之人而失了分寸。太后您試想一想，此十二采女進宮所為何用，不正是替皇上沖喜擋劫而來嗎？此邱青霜早不患病，晚不患病，偏偏在封了采女列入皇上八十一御妻以後患病，這說明什麼？這正說明，皇上的劫數己經順了天意，應在了邱青霜的身上。這不正是我們想要的結果嗎？”
皇后一番急中生智，倒令太後有些相信了，碎聲言道：“聽皇后如此一說，哀家倒也覺得有三分道理。只是如今邱青霜患疹並且面目全非，又如何能參加冊封大典？”
“這有何難。”皇后見自己說動了太后，面色一松，輕聲應道：“待冊封大典那日，臣妾派宮人將盛裝送去逸月軒，讓她換上。並由宮人監守，與極樂殿同一時辰行參拜冊封大禮。法師當初僅說，屆時需要十二采女同時受禮，他可同期作法。卻並未說需得在同一地點，只要時辰吻合，人數吻合，便可成大法。”言畢，皇后小心的對太后輕詢道：“太后，您看臣妾所言可否行？”
“嗯，皇后所言極是，哀家看來倒是可行的。”太后見皇后說的煞有介事，少作思緒后，終於點頭應允。
得了太後點頭，皇后重重的鬆了口氣，心中暗言道：姐姐啊姐姐，本宮為了保住您的女兒，可算是費盡了苦心。
“皇后跪安吧。”太后特意宣皇后前來，便是專程為了此事，如今既然有了解決的法子，太后也不再多留皇后，淡聲言道。
“臣妾告退。”皇后連忙施禮，同時示意冷枝將小几上的青雲寺聖水拿上，悄然退了出去。
主僕二人步了慈鸞殿，冷枝手握玉瓶快步跟了上來，對皇後言道：“娘娘，剛才好險，若非娘娘您有急才，恐怕邱大小姐真會入宮受封，那樣一來......”
皇後腳下不停，接過話去，低聲言道：“那樣一來，本宮的姐姐豈不可憐，本宮自小與姐姐最為親近，本宮豈會看着姐姐傷心。再說了......”說到此處，皇後腳伐微滯，面色陰霾的冷聲言道：“再說，無論皇上聖體怎樣，邱青霜都必須死，若她安然活着，本宮豈能安心！”
“娘娘說的是！”冷枝陰陰一笑，攙着皇後繼續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