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法事

接下來的日子，青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望，嬌弱的身軀，在內心恐懼與腳患疼痛的雙面夾攻下，顯的格外孱弱不堪。索性卧榻閉門，不再關心房外的動靜。殿院裏鶯笑嬉聲時而從門縫傳入，青霜卻越發感到心中悲涼。

躺在床榻上，望着潔白的帳頂，青霜在腦海里靜靜的梳理着這三月來發生的點點滴滴。

原本在曾氏醫館裏平靜度日，富貴卻從天而降，卑微撿葯女轉眼間成為名門千金，錦轎代足，華衫披身，如眾星捧月般被迎進了邱府。兩月來，父親傾其所有的厚待於她，好似為了彌補她十五年來在外流落所受的苦楚。

青霜被前所未有的幸福與滿足包圍着，正當她以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時，父親帶回了邱府必須送選一名秀女的消息，嫡姐抱病在床，這給邱門帶來無限榮耀的重任，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青霜的身上。

一切顯的如此理所當然，截止曾少聰來極樂殿之前，青霜從未懷疑過代姐選秀一事興許另有隱情。但是如今的狀況，卻在告知青霜，父親讓自己回邱府認祖歸宗，其目的卻是為了進宮選秀之事。自己從頭到尾只是父親、嫡母以及嫡姐手中一枚擋煞的棋子而己。

是啊，青霜長長的吁一口氣，暗嘆道：青霜，你真是傻啊，你被這突如其來的幸福沖昏了頭腦，你怎不仔細想想，曾氏醫館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氣，你在曾氏醫館裏呆了五年之久。這多年來，若父親有心尋你，為何偏偏在選秀將近之時才找尋到你。此時細細思量，定是父親暗知此次選秀的真正目的后，為保嫡姐安然，才開始着手尋找自己。

而嫡母之所以肯欣然接納自己回府，則並非因為賢德大度，而是因為自己回府後，能成功的替她女兒擋下此劫。由此可見嫡母為何種心腸，母親當年攜自己離府定然更有其他苦衷！

青霜理清思緒，唇角不禁泛起一絲苦笑，連連暗嘆道：青霜你太傻了，你竟然以為父親這多年來會對你母女戀戀不忘，你竟然相信嫡母會善待於你，你竟然以為當年母親離府非邱府之人的錯！如今你己身在火坑，即使心中己經通透明白，那又能如何？

窗外秀女閑時嬉鬧的輕笑聲，再次隱隱傳入房中，青霜雙眸無神的看向窗外，死雖然可怕，但親人的背叛與遺棄才令她更加痛心，思緒間，兩行清淚順腮而下......

“青霜，可是傷患又痛了起來？”苓兒推開房門入內，正巧看見青霜躺在榻上黯然落淚，急忙擔心的詢道。

青霜木然的搖了搖頭，眼神透過虛掩着的房門向殿院外看去，輕聲言道：“第三日了，曾太醫是時候來複診了。”

苓兒上前側坐在床榻旁，替青霜理了理蓋在身上的薄被，輕聲言道：“興許曾太醫正忙着，想必稍後便會來的。這三日，你不能隨意行走，定是悶了吧。剛才她們在西側殿的花台邊撲蝶，好玩的緊。待你腳傷好了，咱們也去玩兒。”

青霜努力扯出一絲笑意，對苓兒言道：“你不必等我傷好，自與她們玩便是。今後是否還能如此無憂也是未知，倒不如好好的玩樂一番，來的痛快！”

苓兒聞言，沮喪的垂下頭顱，撅着嘴碎言道：“她們哪裏會如青霜你這般待我，她們都嫌棄我父親官職低，苓兒又何必去自討沒趣，索性在屋裏陪你來的自在。”

青霜垂下眼帘不再多言，如此水深火熱之時，眾人卻還懵懂不知，只知道一心踩低捧高。若外面的人，知道了前路的險絕，不知可還會笑的如此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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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巷內，皇后的鳳輦急急的向著太后所居的慈鸞殿而去。鳳輦之上，皇后雙眉緊鎖，手付側靠的鳳輦撫手上，纖指輕撐着額頭，愁雲滿面情緒極為不佳。太醫院院史龔太醫的話語依舊在耳畔縈繞‘皇上今日服食湯藥時，再次嘔吐不止，微臣等實在無力回天......’

鳳輦進入慈鸞殿剛剛停穩，皇后便心急的從鳳輦上邁下步來。

“娘娘，您小心。”冷枝急忙上前攙扶着皇后，她不明白皇後為何在與龔太醫面談之後，便神色倶變，行色匆匆的直奔慈鸞殿而來。從其神色上看來，好似有大事發生一般。近日皇上龍體抱恙，皇后往長生殿走的更勤了，回宮后的神色也越發難看，雖然並不開口多言，但冷枝觀其神態，想必皇后的異樣與皇上的身子有關。

皇后並未應聲，在冷枝的輕攙下步伐急促的直奔太后寢殿而去，剛入得寢殿，便見太后雙目緊閉，手中輕拎翠玉佛珠十指快速捻動，雙唇微微嚅動，想是正在默念經文。

“太后......”皇后小心的輕聲喚道。

太后輕捻的手指停了下來，緩緩睜開雙眸，對身旁伺候的宮婢言道：“你們都出去。”

眾宮婢輕應一聲，悄然退了下去。皇后也側身看了冷枝一眼，冷枝會意，屈膝微福返身而出。寢殿內只剩下太后與皇后二人。

“皇后，你也知道了？”太后輕詢，語調顯的極為悲愴。

“是，剛才龔太醫前來回稟，臣妾心郁難安，特意趕來請太后明示。”皇後面色戚戚的輕移蓮步，在太後跟前的紫檀木凳上坐定。

太后眸子裏閃過一絲痛色，隨即將翠玉佛珠套在腕間，拿起身側小几上的黃色冊子遞給皇後言道：“看看吧，今日哀家再招法師進宮。這便是法師擬好的法陣章程，如今極樂殿裏的十二秀女也安頓妥當，眼下擇好吉日，便可開壇作法，為皇上行十二星宿大法。”

皇後接過法陣章程，翻開細閱而下，片刻之後，又小心的合上對太後言道：“太后，此法當真奏效？”

“估且一試吧。此十二星宿大法乃古法。必須用身嬌命貴且是處子之身的女子，與皇上同一時間嫡結姻緣，而法師則在另一廂同時開壇作法，方才會有沖喜轉運之效。皇上己患病多日，眾太醫均束手無策，若再拖下去，哀家擔心皇上真會......”說到此時，太後面呈痛苦之色，不忍再往下說了。

“臣妾明白，太后您還需注意鳳體才是。照法師的意思，若做法之後，依舊收效甚微，那此十二秀女便需得先一步入皇陵候駕，日後皇上大限之時，皇陵內有十二縷芳魂恭候，皇上下去也不會太過孤寂。”皇后低聲接過話去，思及皇上興許不日便會御駕歸西，心情更是悲痛。

“嗯，眼下哀家能為皇上做的，便是竭盡全力為他安排妥當。若皇上渡過此劫，此十二位女子，必然少不得她們的富貴，若皇上聖體不虞，她們有幸長伴帝王安眠，也是她們家族的尊榮。”太后淡聲言道，好似口中言及的並非十二條人命的去留，而是十二盆花草植種何處一般。

“太后，法陣章程上說，十日後便是大吉之日，那......”皇后輕聲言語未畢。

太后出言打斷了皇后的言語：“傳旨極樂殿，封十二秀女為采女，競升皇上的八十一御妻之列。哀家破例允許，為采女行冊封大典，此十二人，十日後盛裝出席受封！”

“臣妾明白了。”皇後福身應下。

這時，寢殿外傳來冷枝微揚的回稟聲：“回皇後娘娘，太子宮裏的周成傳話，太子隨他的拳師出宮去了。”

“什麼？這當口，太子出宮去做什麼？”皇后聞言當即急了。

“讓周成進來說話。”太后擔心皇孫，也急聲開言道。

不多時，服伺太子的宮人周成快步埋首而入，分別叩拜了太后與皇后以後，回稟道：“奴才回稟太后，太子今日去長生殿探望皇上。回宮后，便憂鬱難安。教習太子拳術的師傅，對太子說，皇上的病情與西域的一種固症極為相似，此症唯有西域的醫者才能醫治。因此太子便急急的隨拳師出宮，前往......”說到此處，周成膽怯的不再言語，唯恐說出來后，會招來太后與皇后的大怒。

“快說！太子去了何處！？”皇后急的面色大變，眼下皇上身子抱恙，太子又私自離宮，皇城內僅餘下她與太后兩位婦道人家坐陣，這叫她怎不憂心。

“太子出宮，前往西域而去。”周成言畢后，當即伏在地上磕頭不止，連聲言道：“是奴才沒用，奴才阻攔不住太子殿下。眼下太子殿下恐怕己經快出宮門了。”

“不可,此時萬萬不可讓太子離宮。”太后急聲言道。

“太后說的是，眼下皇上龍子欠安，太子監國豈能私自離宮，若.....若是......”皇后說到此處，面露痛色不忍再往下說，隨即神色堅定的對周成喝道：“去，本宮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必須派人把太子請回來。就是用綁也得綁回來，如此風口浪尖之時，太子是萬萬不可離宮的。否則，你提頭來見！”

周成被皇后好一陣喝斥，當即如夢初醒，如今皇上病重，己久不上朝，前朝事務全數由太子打理，若在太子離宮期間，皇上有何不測，那豈不是天下大亂。僅憑太后與皇后二人，又怎能控制此險惡的局面。

想到這裏，周成也驚出了一身冷汗，當即嚇的急急應聲，顧不得多說什麼，連滾帶爬的向殿外奔去......

望着周成離去的背影，皇后憂心忡忡的連連搖頭，暗道：太子己年滿十七，卻還如此不知輕重，此次若皇上真有個閃失，若大的天下交由他來打理，又豈能讓人放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