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90后的佛系觀
20世紀70年代,美國人羅伯特-波西格的“賢者級神書”——《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出版併產生了振聾發聵的轟動效應,權威如《時代》周刊都“不得不”把它評為“70年代最具影響力的十本書”之一。就書名而言,“禪”與“摩托車維修”,清醒狀態下,一般人仍舊很難理解二者有什麼直接聯繫,說到內容,也無非是從摩托機修說到哲學禪修、既不高級也不很積極的“精裝雞湯”,但是不可置疑的是,十餘年間此書狂銷全美並再版800萬冊,也就是說,對此書能感同身受的“深井冰”群體也絕非寥寥。能把摩托和禪修講到一起,是一種多麼寡淡而自我的生存狀態啊。事實上,這不僅僅存在於國外,這一“深井冰”群體在國內也有相當的數量,只不過他們被稱作“90后”。
前段時間,某自媒體有關於“第一批90后已出家”的一條推送刷爆了朋友圈,文中林林總總羅列出了諸如“佛繫戀愛”、“佛系遊戲”、“佛系健身”等一些新鮮概念,同時也藉此總結出了“喜歡按照自己節奏行動”、“不想去照顧周遭”、“重視興趣”、“喜歡獨處”等生存現狀,推送一經發出,相當一部分90后從沒有盡頭的A4紙中如夢方醒並含淚轉發,更有甚者打印手抄日日背誦默寫以備不時之需。“90后”,這一即將被推上“娶老婆、奶孩子”主力軍位置的群體、這一庸碌地迷失於滾滾生活洪流中的群體、這一行將被憂愁禍患逼得清心寡淡無欲則剛的群體,於漫漫寒冬的蕭瑟冷風中,得到了一絲不亞於“暖寶寶式”的人文關懷,就好像埋頭忙活了好久,終於拿到了一面鏡子,絕大多數人會不失感嘆“卧槽,我都成這逼樣兒了!”。
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太多,畢竟90后,感嘆還沒結束,下一句絕對是“就這吧,愛咋樣咋樣!”
“余飛,你是不又吃早飯了!你小子這是要脫離組織脫離群眾啊!”日上三竿,方育穿着一工字跨欄背心趿拉着拖鞋從卧室里懶洋洋地走了出來,捋着他那油得都能出水的頭髮,難得清醒地望着余飛。
余飛坐在沙發上,穿着那那身既是睡衣又是正裝的行頭,身後是被褥、枕頭,面前是外賣。此刻,他全神貫注地把兩袋沙拉醬和小菜倒進盒子裏攪拌,《舌.尖上中國》也不過如此,他並沒有回答方育。
“什麼味兒?”包子嗅着味道也探頭出來,“余飛,你是不又點烤肉飯了!”
“什麼?!烤肉飯!”樂子彷彿跟烤肉飯有莫大的仇恨,“余飛,你是不有毒啊,我鼻子都快長繭子了!”
余飛顯然沒想到他連吃一個禮拜烤肉飯能引發如此規模的民憤,他趕緊再吃了一口使自己鎮定了下來。
“第一,我今天點的是沙拉口味的,跟其他幾天都不一樣;第二,我現在是他家超級會員了,給我打五折還多送一份烤肉;第三,打開軟件就是他家,不想費腦子、費精力吃別的了,就這吧。你們來點兒?”
“我再睡會兒!”
“我累了!”
“我有點兒醉氧!”
不到十秒鐘,樂子、包子、方育條件反射一樣迅速地各自回到了房間並關上了房門,甚至不多會兒就漸次響起了幽幽的鼾聲,嘲諷余飛吃烤肉飯似乎成為他們每天睡回籠覺之前的保留項目,而四人僅存的儀式感也在兩分鐘之後消散無形。偌大的屋子裏除了鐘錶滴答的運行,只能聽到余飛油膩的咀嚼聲。
日子似乎在這裏複製粘貼一般的寡淡,一如這份烤肉飯一樣,荒誕且並不稀奇的一天就這樣展開了。
時間來到下午三點,隨着一陣不太情願的敲門聲,方育家迎來了每日的“嗨點。”
“曾琦來送飯了!都出來,快點的!”余飛一邊像牢頭喊犯人出來放風一樣呼喚方育、包子、樂子幾個,一邊把烤肉飯從不大的桌子上清理掉,容曾琦把一堆飯菜放下。
“曾琦,你這不行啊,遲到半個小時!”包子揉着肚子一屁股栽進了沙發里,並對這余飛的枕頭放了一巨大聲的屁。
曾琦倒是沒有慍怒,一邊拆開外賣一邊用絕類幼稚園阿姨的口吻來跟包子解釋:“你當我不想啊,我也是每天要等到老闆出去喝下午茶,才能偷偷溜出來給幾位主子送飯的。”
“那既然如此,飯留下,你就跪安吧。”包子嘴欠,還沒說完就被余飛捂住。
不過曾琦的注意力並不在這倆活寶身上,適逢此時方育聞聲從卧室里出來,兩道目光毫無預警地交際在了一起。方育依舊是一身睡衣打扮,曾琦每日都來投食已經讓他消除了有關“體面”的芥蒂,不過,眼見觸手可及的“電影夢”出獄后變得遙不可及,與韓琳分手更是雪上加霜,即便孤勇如方育也難以掩抑臉上的頹唐。另一邊,曾琦的眼裏卻是盡心疼。
“來了?”
“啊,瞧你臉也不洗······快,那什麼,我點了大盤雞!”
“大盤雞?這麼油膩!我喜歡。”包子對與大盤雞的愛,絲毫不亞於余飛之於烤肉飯。
與此同時,樂子也推門回到家中,從裝束上不難看出他剛健完身。
“不對啊,樂子!”吃的東西根本堵不住余飛的嘴,“你才去了多長時間啊?這也叫健身?!”
“你懂雞毛?沒聽人說嘛,跑步機上走一走,也能活到九十九。又不是要去當健美先生,差不多得了。”樂子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如是說,這也讓他略微凸起的肚腩由此顯得不那麼突兀。
曾琦每次來都會隨着哥兒幾個吃點,只不過更多的時候,她是在吐槽他們。“你們幾個真是夠了啊!不說別的,我們公司一項目主管,80后,都奔四張兒的人了,整天跑步上下班,那腹肌都能夾蒼蠅了,就這還經常放假出去彈貝斯,你再看看你們哥幾個,你們90后啊!”
“90后咋了?沒看朋友圈說嘛,第一批90后都已經出家了。”包子聽了有些不樂意。
“那你比他們好點兒,屬於帶髮修行唄。”余飛還在因為包子寵自己枕頭放屁而生氣,不失時宜地懟着包子。
“話不能這麼說,我們啊,屬於各自經受了生活和社會沉痛的洗禮與考驗,要暫時通過短暫的休養生息與積澱,為觸底反彈和實現抱負和心中所願而創造機遇。”方育不想在曾琦面前顯得太過憔悴,即便他確實如此。
“我們啊,是佛系青年。”
“對嘍,來,為佛系青年走一個。”
樂子提了一杯,哥兒幾個算上曾琦,都舉起了手裏的“養樂多”,有一搭沒一搭地碰了一杯,大家沒察覺到的是,曾琦只抿了一口,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想來應該不是因為養樂多太甜吧。
其實,時至今日,方育仍然記得,每次曾琦當送完吃的要走,雙手拎着哥兒幾個一天製造的垃圾,都會叫方育來幫着關上房門,大家都嘲諷她見色忘友,她卻總是那副神情望着方育,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總說不出口。至於內容,都更清楚不過。
曾琦走後,一般情況下,方育家再次陷入了緘默,包子和余飛一般會在沙發上靠會兒,要麼拿着手機開一把“王者”,要麼乾脆吃完就睡,樂子一般這時候回房間把門一鎖,只能聽見敲擊鍵盤的聲音,說起來,要數方育有點正事,對於心中的執念他還是一天都放不下,或者拿手機看一看電影,或者乾脆進屋翻兩頁書,時間倒是過得很快。但是這一天,卻並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