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戰爭再起（十三）
高麗，全羅，珍島西北海域。
大型板屋船五艘，中型板屋船十艘，小型板屋船二十三艘，各類輔助船隻四十餘艘……討伐軍主帥，高麗御營廳大將元斗杓元子健此刻正手按腰刀，站在大將船艉樓指揮台上望着周遭齊頭並進的己方船隻出神！
他是高麗國王李倧最為信任的大臣，曾經歷任司仆寺主簿，靈光郡守，全州府尹，羅州牧使乃至全羅道觀察使，後來調任御營廳大將，扈衛前者在南漢山城固守又立下赫赫戰功！是以，為了嘉獎他的勇猛忠誠，以及平定愈演愈烈的濟州倭患，高麗議政府和六曹在經過一番激烈的爭論之後，終於下定決心任命十分熟悉全羅道情況的這廝，擔任討伐軍主帥，以及全羅道觀察使！負責指揮大軍主力在珍島郡籌建備倭大營，部署並指揮後續的對髡作戰！
因此，為了能夠一勞永逸地解決髡賊問題，高麗議政府這回不僅從手頭本就捉襟見肘的兵力之中抽調了數千精銳遠赴全羅參戰，而且還命令舟師大將張某率領麾下的水師主力南下接受元斗杓元大帥的節制！這些高麗水軍除了要駕船搭載討伐軍主力鳧海登陸濟州之外，關鍵時刻還要赤膊上陣，用堅固的船隻，以及船上裝備的銃筒，神機箭壓制髡賊的水師，為自己的步軍袍澤提供必要的掩護！
可憐的高麗人現在還蒙在鼓裏，以為赤陽水軍裝備的主力船隻不過是一些搭載了子母炮，和小口徑火炮的福船，鳥船，己方只要小心一點，不要被後者的火炮擊中舵桿，或是跳幫肉搏，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然而，事實證明，他們錯了！由於有了系統這個老六存在，赤陽水軍的主力船隻現在已從那些皮薄餡大，航速較慢的福船，鳥船悄悄變更成了皮糙肉厚，且行動敏捷的老閘船，蓋倫船！與此同時，船上裝載的火炮也從葉公神銃，佛郎機成功升級成了更具威力的紅夷火炮，卡隆炮！
所以，所以，猝不及防的高麗人就倒了大霉！在數天前的荒港海戰中，高麗板屋船原本引以為傲的堅固船身在紅夷大炮，以及卡隆炮的轟擊下，瞬間就成了弱雞無比的存在，大小七八艘戰船居然連一個照面都沒撐過，就被四艘赤陽夾板炮船乾淨利落的擊敗了！
而這要放在以前，根本就是不可想像的事情！要知道，那些發射霰彈散子的葉公神銃，佛郎機，有的時候砰砰啪啪響個半天也破不開高麗板屋船的防！可現在，紅夷大炮，以及卡隆炮發射出的球形炮彈，卻能輕鬆轟破撕碎那些松杉製成的船板！更有甚者，若是運氣足夠好的話，那些由優質黑火藥推動的實心彈，葡萄彈還能在打穿船板后威脅到划艙里的高麗水手以及櫓手！
是以，是以濟州觀察使金慶遠金大人麾下的七八艘板屋船，以及十餘艘輔助船就在這種情況下全軍覆沒了！他們畢竟不是壬辰倭亂時期的高麗水軍，沒有那種一往無前的作戰精神，與此同時他們也沒有一個名叫李舜臣的將軍統領！那個別將李汝立，你讓他吃空餉，喝兵血，欺壓良善可能是把好手，但讓他領兵作戰，呵呵，水平估計還不如文官出身的濟州觀察使金慶遠！至少人家還帶着江華留守司的士兵，義勇和赤陽真刀實槍做過一場，雖然最終打輸了，但這廝血性，能力可比同為官二代的李某人強多了！
因此，這幫傢伙能在赤陽猛烈攻擊下撐到現在，就已然十分對得起高麗朝廷開出的俸祿！此時此刻再要他們為了每月七錢銀子，七斗米糧和兇悍的前者玩命，就多少有些強人所難了！當然了，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也有部分心念朝廷的忠良在見到事已不可為之後，冒死駕船衝出了赤陽的攔截圈，然後一路向北，去珍島備倭大營找尋元斗杓元大觀察使統領的討伐軍主力！
而後，而後，仁祖反正的功臣，全羅道新任觀察使元某人就從潰兵敗將口中斷斷續續知道了荒港大戰的所有始末，與此同時，也從他們乘坐的戰船船體上知悉了髡賊水軍的真實戰力！那些於元觀察使看來十分堅固的船板，在後者猛烈的炮擊下居然連一合也沒擋住，就變成了千瘡百孔的馬蜂窩！更有甚者，有些地方，從外面朝裏面看去，至今還能輕易瞧見焦黑的傷痕以及滿地業已乾涸的血跡！講真，這也得虧是該船的指揮官見勢不妙掉頭就跑，否則受了如此之重的傷，能不能擺脫敵人的追擊，掙扎着撤回來還是個未知數……
有鑒於此，討伐軍主帥，全羅道觀察使元斗杓元大老爺原本心中的那點志得意滿，在知悉自己新對手的真實實力后，瞬間就被他自己扔到了九霄雲外！他很好奇，對方究竟使用了什麼攻擊手段，才能使己方原本堅固異常的板屋戰船遭受到如此之大的打擊？
難道是發射大號箭枝的銃筒，還是發射霰彈散子的子母炮，總不可能是投射石彈的大號射石炮吧？不對，不對，這些武器的威力自己都見識過，雖然很厲害，但絕對不至於能夠給板屋船造成如此程度的損傷！
看來對方手上肯定擁有威力巨大的火器，才能在海戰中遠距離擊傷己方的戰船！看來自己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應該更加重視那些航速飛快，併火力兇猛的髡賊炮船！要不然，這場原本看似白撿功勞的討伐戰爭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軍事生涯的終點！一念及此，元斗杓元大觀察使立即下令自己的牙兵，傳令各船加快航速，爭取早日抵達全羅道珍島郡，入駐業已建成的備倭大營！
“髡賊勢大，一戰就摧破了濟州觀察使金慶遠所部的先遣軍！七八條板屋船，十餘條輔助船出去，回來的只有一條，而且還渾身帶傷！看來國朝對髡戰事，還是得要從長計議才行！來人，且伺候本帥更衣，某要立即修書向議政府求援！髡賊佔據濟州，修兵戈，勸農桑，發展工商，已然成了氣候！光憑吾等手中數千兵卒，以及數十條戰船，估計已經很難將其完全擊敗！非得朝廷發大兵，興大軍，才能將這些無法無天的傢伙盡數剿滅，蕩平……”
“大帥所言，甚是有理！然吾等所率之軍已是國朝目前能夠動用的最後力量，若是咱們再向議政府求援，能來的左不過就是一些義勇，雜兵而已，於平叛討逆一事並無太大的助益！莫不如就在全羅道本地招募，訓練士兵，至少那樣一來，咱們還更加省事一些！而今，咱們麾下共計有御營廳精銳，平安鐵炮手，以及標下軍三千人，若是再加上申景裕申兵使手中的四千兵馬，人數就已妥妥超過了七千人！三千人馬，咱們只需再編練三千人馬，便能要那些髡賊好看！哼哼，以一萬人對付三千人，某就不相信那些髡賊都是鐵打的……”
大將船艉樓指揮台上，平安道兵使柳琳見自家主帥元斗杓一臉憂心忡忡，說話的工夫就要下艙更衣修書，便立即上前一步攔住了後者！他當然也知道此行的對手兇悍驍勇，極難對付，但考慮到高麗國中最為善戰的部隊現在已經大部歸於討伐軍序列，此時此刻再向議政府求援，後者也派不出什麼精銳部隊，從京畿地區趕到全羅地區參戰！於是便向自家主帥建言由朝廷撥付錢糧兵器，討伐軍自主在全羅道招募，訓練新兵，以應付目前愈來愈緊張的戰局！
“柳兵使，由朝廷撥付錢糧兵器，吾等在本地自行招募，訓練兵士！這個提議很好，也確實有很大的可行性，但你有沒有考慮到一點，那就是咱們根本就沒有權力訓練軍隊！國朝規定，只有訓局才有資格訓練軍隊，咱們作為領軍的將官，若是無令私自練軍，那就是謀逆叛亂！而謀逆叛亂落在義禁府手上，可是被要株連九族的！株連九族啊，你難道就不怕嗎？”
點頭示意柳琳，自己已經聽清楚了他的建議！討伐軍主帥，兼全羅道觀察使元斗杓腳下卻沒有半點停步的意思！這廝不是個傻子，自然知道前者所言，最符合己方的利益，但官當到他這個份上，要考慮的東西可遠比柳琳多得多，與此同時也更明白什麼事情自己可以參合，而什麼事情自己萬萬參合不得！
比方說，自己現在官拜討伐軍主帥，兼全羅道觀察使，平素里欺男霸女，刮地三尺都是小事，苛待士兵，剋扣軍餉也無傷大雅，論起責來頂多就是丟官罷職，回去之後依然可以當自己的太平鄉紳，但自己若是一旦試圖染指不該自己染指的東西，那麼身死族滅就是大概率的事情！
而自己想要身死族滅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且不說自己年紀剛過不惑，仕途亦是一片坦蕩，就自己那個剛出生的小孫兒也讓自己不能冒任何的險！是以，就只能拒絕平安兵使柳琳的良言了，還是上書請援吧，至少那樣不會有太大的過錯！不是有句老話說得好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自己都已經這官職，這歲數了，還是莫要再去冒什麼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