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劫數
“丫頭，這孩子對你的心意，就連我這麼個糟老頭子都看得明白，你怎麼就……”
當葉羽彤的聲音還在山洞裏回蕩，林逸還在斟酌措辭，一聲嘆息之聲便已經有些突兀地響了起來。
聽到這聲音，林逸登時便是彈跳起來，體內靈力瞬間席捲而出，做好了戰鬥準備，但是當他看到來人的容貌后，臉上的警惕之色便是化作了驚喜和激動，整個人也是瞬間放鬆下來。
“先生！”
這突然出現在山洞中的人，不是消失許久的葉玄兮又是誰來？
面對着林逸的拜見，葉玄兮只是揮了揮手，而後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少年，便是再度嘆了口氣。
“先生您來了，正好弟子有事想請教，弟子想問，其實那天敵襲之時，您跟師娘一直都知道，但是你沒有選擇現身出手，是嗎？”
相對於林逸的激動和欣喜，葉羽彤倒是顯得平靜了許多，似乎是因為心情的緣故，她甚至沒有象徵性的給葉玄兮行禮。
林逸想要斥責，但是被葉玄兮攔下了。
“不錯，我們兩個確實都知道，從那群人逼近之時我就察覺到了！”
葉玄兮沒有刻意隱瞞，沒有那個必要，哪怕他明白這個小徒弟正在氣頭上。
“我們的慘敗，還有他會替我擋下那必殺的一招，這也在您的預料之中，是嗎？您眼睜睜看着他替我去死，因為這一切都是您的，計劃？”
葉羽彤終於抬起了頭，目光直視着葉玄兮，平靜如水卻帶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漠然。
“羽彤，你怎可與先生如此講話，還不向先生賠罪？”
看着葉羽彤那副樣子，林逸是真的生氣了，葉玄兮對他們恩比天高，幾有再造之恩，可以說他們能有今日的一切那都是先生賜予的，如果沒有先生，可能他們早就成了枯骨，那裏還會有今天？
莫說葉玄兮當時刻意沒有出手，便是此時先生要他去死，他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可是葉羽彤……
對於林逸的斥責，葉羽彤無動於衷，而葉玄兮也是再次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雖然林逸惱怒葉羽彤的舉動，但是也仍舊沒有再開口。
“羽彤自幼便是孤兒，無父無母，漂泊無依，那些年在龍晶郡時，若不是老大，羽彤活不到今天！”葉羽彤雙臂環繞着雙膝，小腦袋埋在腿上，整個人縮成一團，似乎是在微微顫抖。“那時，老大就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敬重他，就像敬重自己的哥哥一樣。”
“後來，我遇到了先生，遇到了一個像羽彤父親一樣的人，他教我修行，護我成長，無微不至的照顧着我們，為我們遮風擋雨，他的樣子就是羽彤心裏刻畫的父親的樣子，只要先生一句話，便是入刀山火海羽彤也毫不猶豫，可是，可是羽彤心裏的先生，是一個正直善良，尊重他人，不會使那些陰謀詭計的謙謙君子，畢竟那是羽彤父親的樣子啊！”
女孩的聲音在顫抖，同時帶上了哭泣的聲音，隱約間林逸還聽到了水珠落地的聲音。
葉羽彤從來沒有這麼難過，她心裏那個高大偉岸的光輝形象似乎一瞬間崩塌了，那個如兄如父的男人，不知何時也開始算計起了別人，在他的眼中弱者的生命同樣微賤，那份對生命的輕慢和蔑視，一如當初龍晶郡的那些紈絝子弟。
她真的，好失望！
那種從失望中產生的難過，真的是難以言說。
自從她踏上修行之路以來，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那份堅持和毅力就連林逸都自愧不如，這個纖弱的少女心中，藏着那麼多的執拗和倔強。
她自以為她可以忍受世界上的所有痛苦，只要能幫到那個如兄如父的男人，可是直至此刻她才發現，原來她甚至忍受不了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出現哪怕一點污點。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啊！”葉玄兮蹲下身來，輕輕揉了揉葉羽彤的小腦袋，帶着歉意地說道。
他當然知道葉羽彤不是因為她沒有出手而生氣，葉羽彤生氣的原因，是因為他從某種角度上算計了正躺在地上的趙振宇！
可能一般人會覺得這種理由很牽強，但其實並不是這樣，對於一個孩子而言，他的父親在他的心裏始終都是一副偉岸高大，無比正義的君子形象，因為那是他的驕傲和自信。
如果有一天，他發現自己的父親做了錯事，比如偷雞摸狗，比如搬弄是非，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就像是落在潔白衣衫上的墨水，雖然微小但卻毀掉了他心中完美至極的偉岸形象，那份失望，那份難過甚至不亞於天塌了。
此時的葉羽彤，就是這樣的狀態。
她不願意相信先生也會去算計別人，也會像那些紈絝貴胄一樣輕視別人的性命，她寧願那個蘊神境強者那一招直接殺了自己，也不願意這個被先生算計的男孩去替自己擋下那一招。
那不是活下來的機會，對於她而言。
葉玄兮輕輕地把女孩摟進自己的懷裏，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他的聲音帶着歉意，卻仍舊是那麼有磁性，就像是一個事業有成家財萬貫的父親，因為一件小事而低下頭跟自己的孩子認錯。
“丫頭，不論在你的心裏，老師的形象是多麼的偉大崇高，但歸根結底，老師仍舊是一個人，只要是人，都是會有私心。”葉玄兮輕聲開口。“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們受傷，所以我必須想辦法讓你度過這一關，我承認我這樣做是不太厚道，但是哪個家長會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事呢？”
“可是，可是別人的命，也是命啊！”葉羽彤縮在他懷裏，不斷地抽泣着，雖然聽到先生這麼說她很開心，但是也仍舊壓不住那份難過。
“因為這是你的劫數，不是他的，他替你擋下來，我還有辦法救她，但是如果是你擋下來，我就真的沒辦法了。葉玄兮嘆了口氣。
“我的，劫數？”
葉羽彤從葉玄兮懷裏鑽了出來，長長的睫毛上還帶着淚珠，但是她仍舊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先生。
“其實不只是你，連小林子也有！”
這時，山洞中第四個人的聲音響了起來，這一次，林逸沒有再衝動，畢竟先生在這裏，他已經不需要那麼緊張了。
而且在聲音響起的那一瞬間，他便是看到了出聲之人，那是帝淺馨，他們的師娘。
帝淺馨着一襲黑色長裙，端坐在一塊青石板上，三千青絲隨意的散於身後，那傾國傾城的俏臉即使不施粉黛也照樣艷絕人家，雖然葉夫人的穿着打扮都很普通，但這也仍舊不能遮掩她的雍容華貴，那份從骨子裏透露出的高高在上，甚至還要凌駕於葉玄兮這個太初天宮的王侯。
“師娘！”見到來人，林逸頓時起身行禮，而葉羽彤也是直接撲進了帝淺馨懷裏，像是孩子那樣撒起嬌來，似乎剛才跟葉玄兮嘔氣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樣。
沒辦法，孩子生父親的氣之後，總會習慣於在母親那裏刷一波安慰。
“傻孩子，你們兩個可知道你們師傅為了你們，操了多少心啊！如果不是他的佈局，你跟小林子，現在哪能安然無恙的坐在這裏啊！”
帝淺馨揉了揉葉羽彤的腦袋，極其憐愛地說道，似乎這懷裏的女孩就是她的孩子一般。
“先生，您剛才說的劫數，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林逸撓了撓頭，對於師娘和先生的話，他着實是有些摸不着頭腦。
“其實你們這劫數，說到底還是得怪我！”葉玄兮站起身來，手掌一揮便是有着一道無法形容的偉力席捲而出，那力量一分為三，一道落入趙振宇體內，為他保住了性命，另外兩道則是落入了林逸和葉羽彤體內，修復着他們體內的傷勢。
“世間萬物運轉，皆是遵循着蒼天的法則，就這一點而言，世間眾生也好，至尊帝者也罷，都不例外，如果有任何人，事，物，他們的存在或者變化，違背了，或者有異於這法則，那麼蒼天就會降下劫數，來修補這個違背了法則的異數！”
“而你們兩個，恰好就觸碰到了這條鐵則！”
話到此處，葉玄兮忽然回過頭來，靜靜地注視着一臉錯愕的林逸和葉羽彤。
“我，我幹啥了我就違背了蒼天規則？”林逸嘴角都在抽搐，內心深處的恐懼像是潮水那樣洶湧而來，嚇得他魂不附體。
他趕緊開始自我檢討，想查清自己到底是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導致了劫數的降下。
可是思來想去，林逸發現自己確實沒幹過什麼出格的事，作姦犯科那想都不用想，自己到現在還是童子之身呢，坑蒙拐騙那跟自己也不沾邊啊，確實是沒有啊！
難道是先生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缺德事，連累到自己了？
“小林子，你們兩個現如今可都是蘊神境的強者了，這境界別說是年輕一輩，就算是在老一輩人中，都有一定的話語權了，以你們此時的實力，就算是一些尋常二流王朝的君主，都不一定比你們強，你們想想，是也不是？”
葉玄兮緩緩說道。
聞言，兩人皆是一愣，而後點了點頭，確實，蘊神境的強者莫說是年輕一輩，就是老一輩他們也不算弱了，如果是在一些稍偏的地方，都足以稱霸一方大陸了。
可這，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你們可知道，在蒼天規則里，修鍊到蘊神境，最快是多長時間嗎？”葉玄兮再度開口，這一次，他在空中用手指畫出了一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八。“八百年！也就是說，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則，修鍊到蘊神境，最快最快也必須要有八百年的時間，否則就是異類，就是違規，就要被抹除！但你們兩個，從凝靈境到現在，算是山河社稷圖裡那一百五十年，你們倆修鍊的時間還不到兩百年！也就是說，你們用了四分之一的時間，就達到了，所以你們自己想想吧！”
“那我們天賦高，修鍊的快，這還有錯了？”林逸嘴角都在抽抽，這是什麼狗屁規定，我優秀我就要倒霉？
同樣，躺在帝淺馨懷裏的葉羽彤也是一樣。
“你師娘煉的那爐補天丹也挺不錯，那麼優秀的東西，為什麼會引來雷劫呢？”葉玄兮不答反問。
嗯？
林逸懵了！
“其實這世上，所有東西都跟氣運有關，那些超出常規的東西，其實都是在冥冥之中奪走了屬於蒼天的氣運，而劫數，它的根本目的不是說要毀掉那些東西，而是把那些東西上，屬於蒼天的那一部分氣運拿回去罷了！”
這一次輪到帝淺馨開口了，她為兩個孩子解釋。
“趙家那個孩子你們不是都見過了，他的天賦何其高，但是他踏入蘊神境也用了八百五十多年，而趙小子，他的天賦直追羽彤，卻也用了一千多年的時間，他當年之所以被打的境界大跌，其實也是他觸及到了那個鐵則，修道五百多年便是觸摸到了蘊神境的門檻，這才被蒼天降下了劫數，不過他沒有真正踏過去那個界限，所以他的劫數也沒有那麼強，只是讓他境界大跌，我這麼說，你們兩個總該聽明白了吧！”
當葉玄兮聲音落下，兩個孩子全都懵了，誰都沒想到這境界中還有這些個條條框框，他們本來以為只要努力修行，修為境界肯定就能迅速攀升，可如今看來，這修為提升太快，也並不是什麼好事啊！
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啊！無妄之災啊！
“那趙振宇這小子……”
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林逸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少年，問道。
“他雖然是體羽彤擋了一劫，但是這劫數不是他的，我有辦法可以救他！”葉玄兮點了點頭。“神通不及天數，我當時如果出手幫你們，那羽彤的劫數非但不會消失，反而會更強，而且將來應劫之時，即使是我都無法插手，所以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那先生，你怎麼就肯定這小子一定會幫羽彤擋那一招，難道您也看出來，他對羽彤有想法了？”
林逸先是點了點頭，感慨先生的用心良苦，而後卻又裝出一副有些疑惑模樣，但卻帶着極其濃重的犯賤意味，開口問道。
“老！大！”突然間，林逸彷彿如芒在背，一股寒流襲來，瞬間讓他閉緊了嘴巴，安安心心地等待葉玄兮的指示。
他並不知道，就在他們談話的這片刻功夫，無數道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這座山脈的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