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蘭嬢一瞧見蘭馳陽開始耍手機就不高興了,把筷子塞到他手裏說:“吃。”
蘭馳陽指指還在打電話的謝燎原,蘭嬢揮揮手說:“他吃不成了。”剛說完,那邊謝燎原掛了電話,抱歉地說自己當事人那兒出了點狀況吃不成飯了,謝謝蘭嬢好意,說完戀戀不捨看了一眼滿桌子的菜,就要走人。
蘭嬢等他走了兩步氣定神閑地說:“小謝啊,你怎麼走啊?打車不也得等會兒嗎?趁着這時候吃兩口唄!”
謝燎原這才想起來車是陸行雲的,現在自己的交通工具只有兩條腿。趕緊拿出手機打開打車軟件。蘭馳陽起身把筷子給他擺放好說:“別打車了,囫圇吃兩口,我送你吧!”
謝燎原聽着這話很是意外,瞄一眼蘭嬢,老太太眼神愉快,臉上卻是沉着;往嘴裏送了一大塊清蒸魚,再瞄一眼蘭馳陽……瞄不見,正低着頭吃飯呢,看着斯文的人,吃起飯來比自己還猛。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醫生吃飯絕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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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地方?”蘭馳陽在下樓的電梯裏問謝燎原。
“我把手機導航開起來。”謝燎原這麼說了一句之後,對着微信說:“林姐,你把家裏先拍一遍照片,你先生開車往哪裏去?你用車輛定位查一查。傷口不用管它,等我來給你拍照。很快的,不用怕……”
“傷口不管,拍照更重要?”蘭馳陽不高興了,電梯打開一側身就問謝燎原。
謝燎原一時沒有想到蘭馳陽這問話的角度,跨出電梯時說:“這是很重要的證據,當然拍照重要。”
“要是她自己判斷不清,有生命危險呢?”蘭馳陽跟上去,說話的聲音更大了。
“我確認過,不重……”謝燎原對於蘭馳陽的反問有點回過味來了,連忙解釋。
“你又不是醫生。”蘭馳陽沒好氣一說完,小跑着往院裏去,這回變成了謝燎原跑步跟上。
車鎖被遙控打開,燈光閃爍中,謝燎原看見了蘭馳陽的小車顏色,不得不發自內心地感嘆道:蘭醫生的顏色嗜好很……很別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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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制衣就在蘭嬢隔壁,也是一棟小樓帶個院子。樓層矮,也沒有蘭嬢家的修得漂亮。所以,全部租給了佳佳制衣。車間、庫房、行政樓、展示間全都齊活。這種模式才是元北這個城鄉結合部村子的正常狀態。反而是蘭嬢這棟經營成寫字樓的房子比較異類,主要是她家房子和對面看守所大門相對,是個找案源的好地方。
制衣廠老闆李姐介紹的林芬芳給謝燎原,自然也不會住得太遠,加上蘭馳陽開得飛快,不到十分鐘,已經在小區門口了。蘭馳陽把車開到入口,停下來,謝燎原下車去交涉。
這是個蠻新的小區,大門端莊大氣,門衛客氣和善,謝燎原登記之後,蘭馳陽往裏面開去。
謝燎原只是和林姐吃了一頓飯,合同也沒簽,事兒先幹上了。蘭馳陽還在想八棟怎麼走,謝燎原已經把路線說清楚了,“往前走第二個路口左轉,有一排訪客車位。”
蘭馳陽往前開卻忍不住問他:“你不是說你沒來過嗎?”
“剛才門口有小區平面圖,看了一眼。到了,左轉。”謝燎原眼睛望着前方,專註得很,沒有看蘭馳陽一眼。
蘭馳陽技術不錯,只剩一個最靠邊的車位,還被臨車佔了一線,依然一次到位。謝燎原下來之後翻手機看門禁密碼,推開了單元門等蘭馳陽。蘭馳陽在後備箱那什麼東西,謝燎原心裏有點兒急,又不好意思催他。等了十幾秒,蘭馳陽拎着一個急救箱快步走了過來。謝燎原情不自禁給蘭醫生比了一個大拇指。蘭馳陽對於謝燎原的表揚一點兒也不待見,哼一聲說:“拍照片重要!”
遣詞造句加語氣,全是對謝燎原的撻伐。謝燎原百分之百全部收到,摁下十八樓的電梯按鈕后,態度端正道:“我急功近利沒有人性,蘭醫生仁者仁心……”
蘭馳陽心裏默默在仁者仁心後面添了一句婦女之友,這想法來得太突然,讓蘭馳陽覺得那面錦旗真的有毒……
“閉嘴,到了。”蘭馳陽跟沒有好臉了,指指打開的電梯門,把謝燎原源源不斷的表揚話打斷。
謝燎原率先走出去,找到802按下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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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打開,站在門后的林芬芳滿臉是血,臉都看不清楚。一張毛巾壓在左邊頭頂,已經被血水浸透,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
蘭馳陽扁嘴想罵人,這個出血量,口子應該長又深,一着急搶先說:“坐下,我給你處理傷口。”
林芬芳不認識蘭馳陽,沒有接話也沒動,而是對謝燎原激動地說:“我全都錄下來了,哪個王八蛋打我的過程全都錄下來了!”
蘭馳陽頭一回說了話沒人搭理,捏着急救箱的手不由得增加了力道。
謝燎原聽了林芬芳的話竟然點點頭,頗有誇讚的意思,而後說:“林姐,我們找個燈光好一點的地方,我把你身上的傷口拍一下。客廳主燈那兒好,來來來,你慢點……”
蘭馳陽深吸了一口氣往門外退一步,突然想起了一句話——生活如此絕望,每個人卻都興高采烈地活着。這話適合頭破血流的“芳芳”,也適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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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調到最大,謝燎原還開了閃光等。林芬芳頭上的傷口清晰無比。血還沒太止住,謝燎原拍了就覺得比想像中的還要重,趕緊回頭叫蘭馳陽,卻發現人不在。謝燎原三兩步跑到門口,看見蘭馳陽倚牆在門外走廊上站着,“蘭醫生怎麼在外面呢?”
“我見不得拍照重要。”
謝燎原覺得蘭醫生眼裏揉不下沙子,而且嘴巴和蘭嬢一樣厲害。
“現在拍照不重要了,止血比較重要。”謝燎原認錯般望着蘭馳陽。
蘭馳陽對他的態度很滿意,撈起放在腳邊的急救箱,進了房間。
消毒、清洗創口,每一樣都看得謝燎原頭皮發麻。林芬芳卻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除非確實疼了點,這姐姐才會咧嘴叫一聲。謝燎原對林姐也是佩服,這麼堅強是對這婚姻有多死心才能做到。
一塊疊得長條的紗布被蘭馳陽按在傷口上,另一隻手拿起準備好的醫用膠帶細心貼上,這一系列動作做得乾淨利落,完事後,說:“傷口要縫針,去醫院急症,順便把傷鑒定了,比你們照相強。”
最後那句顯然是說給謝燎原聽的。
謝燎原點點頭,樣子也是小學生一般老實。蘭馳陽這才覺得事情恢復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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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醫院還是那個地方,但是裏面的格局也好、樓宇也罷,都不是蘭馳陽記憶中的那個小鎮衛生院了。急診雖然燈火通明,但是清凈得很。蘭馳陽是沒有見過這麼清凈的急診室的,想起自己大輪轉到急診的日子,覺着眼前的情景簡直不現實。
趁着蘭馳陽鼓着大眼睛到處看的時候,謝燎原熟門熟路帶着林芬芳找到了值班醫生。醫生是個戴着口罩的年輕姑娘,看見他們二人進來立刻叫林芬芳坐下。然後看了一眼謝燎原說:“你狂犬病疫苗打完了嗎?”
謝燎原被問得一愣,再看一眼這位醫生,想了起來,不好意思摸摸頭說:“還有一針。”
姑娘拆開紗布,看了看創口,說要縫針。謝燎原點點頭,林芬芳拉他的手說:“小謝,給我拍兩張,我要讓那個臭男人看看,老娘證據確鑿。”說罷把手機遞給謝燎原。
謝燎原還沒有反應,醫生和站在門口的蘭馳陽同時說:“不準。”聲調語氣幾乎一模一樣,不愧是同行。
林芬芳立刻反問為什麼,沒等這二位白衣天使說話,謝燎原上前安撫她說:“姐,不能妨礙醫生給你縫針。這個對沒什麼用,不妨礙咱們打官司。”
醫生聽了轉身去為縫合做準備。林芬芳聽謝燎原的話,訕訕着收了手機。謝燎原又安撫她兩句,說完準備往門外走。不想卻一把被林芬芳抓住,“小謝……”
這一聲“小謝”軟語嬌聲,門口蘭馳陽都被叫得抖了一下身子,更別說謝燎原了。
“你陪我嘛,我怕。謝、律、師……”
蘭馳陽扶着牆往旁邊走廊上去,腳步有點軟,心裏又有點想笑,卻不好意思笑,畢竟謝燎原也是一臉震驚,說明他也沒曾料到客戶芬芬能來這一招。
“不是……林姐,那個幫你做緊急處理的小夥子,載我們來的的那個……他也是我客戶,老婆出軌,今晚我們去捉姦,我們實在是耽擱不起了……”謝燎原說得火燒眉毛了都,“我來的時候聯繫了李姐,她馬上就到。我真得走了……”說罷扯開林芬芳的手,連退兩步出了診療室的門。
出來看見了老婆出軌的蘭馳陽,蘭馳陽鼓着腮幫子憋着笑,卻又覺得有點不爽。
謝燎原對着蘭馳陽猛眨眼睛,嘴巴里大聲說:“蘭先生別著急,今晚鐵定能捉住。”說著一手捂住蘭馳陽破功就要笑出來的嘴巴,拖着蘭馳陽往大廳走。蘭馳陽沒有料到他拖自己,腳下一絆,跌了下去,卻是被謝燎原緊緊拽到懷裏,附在他耳邊說:“蘭少爺,別害我,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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