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死了嗎

天道死了嗎

——熱!好熱!

鮮血泅濕冰川風雪,開出一枝血色紅梅。

死亡在詭艷的“梅花”里漫溢而來。

心臟破開一個洞,臟器碎裂,紫府枯竭,但子桑君晏還沒有死。

像是連死亡也懼怕着這個人,不敢妄動。

鮮血溢出唇角,子桑君晏安靜地躺在冰雪之中,漆黑淡漠的眼眸無波無瀾。

在死亡來臨的最後一刻,人會做什麼?

子桑君晏在看一朵花。

一朵尚未開放,就因他墜落下時的帶累,提前凋零枝頭,被冰雪和他的血污染的花。

……

碧落山上。

大半個修真界的大能匯聚於此,緊緊盯着那條深不見底咆哮着岩漿的深淵。

盯着象徵子桑君晏生命的魂燈。

冰盞琉璃中的燈火如風中殘燭搖曳,每每就要熄滅,卻堪堪保持了微弱的心火,始終不滅。

“他還沒死!”

“怎麼會?他怎麼能不死?”

“不可能!沒有人能掉落地獄道還不死,連聖人也不行!”

世人皆知,碧落山下地獄道是修真界最恐怖的死地,連聖人都為之膽寒。

那裏沒有生命,只有黃泉和人間接壤的地獄岩漿。

這裏短短百年便鎮壓過七個魔君,十個渡劫期修士,甚至還有三個半步飛升的聖人。

鎮壓他們的人,便是那位曾經的天道執法者——今日同樣跳進地獄道的子桑君晏。

以往那些不可一世的大人物,無論何等修為,哪怕是半步飛升的聖人,都在墜落的過程中被地獄熾熱的烈火岩漿焚燒消融,法身兵解,身死道消,無一例外。

但子桑君晏已經下去了一刻鐘,魂燈居然還沒有滅!

這怎麼可能?難道天道還沒有徹底厭棄他?

不,天道已經另擇傳人,對於背叛墮落的傳人,天道絕不可能姑息分毫!

“任何人掉入地獄道都必死無疑,但,那個人可是……可是子桑君晏啊。”有人小聲地說。

沉默,死一樣的沉默。

是啊,那可是子桑君晏,是以一己之力對敵三位半步飛升的聖人,仍全身而退的昔日的天道執法者。

他不死,豈不是理所當然?

“我不信,他不可能活!”有人嘶吼,顫抖的聲音,是不信,是憤怒,也是深入骨髓的恐懼。

子桑君晏怎能不死?

他若不死,此次參與圍殺他的每一個人,這輩子都要活在生不如死的逃亡中。

他們如何能不憤怒,不恐懼?

那個人,就算已然墮入地獄岩漿,半隻腳踏進輪迴,只是魂燈未熄,就叫他的敵人們焦躁狂亂,恐懼至此。

一時之間,竟有不少人因為心境劇烈波動,紫府動蕩不穩,隱隱心魔悸動。

正在這時,風雪中忽然一聲嘆息。

一聲微笑一般的嘆息。

清雅微笑的聲音,似是春風拂開冰河垂柳,不緊不慢說道:“沒人能墜入地獄岩漿還能神魂不散,何況,他跳下去之前丹嬰已碎,早晚而已。諸位若是等得着急,不如先喝杯茶?”

那聲音似暗合一種特別的韻律,像是古琴清風,徐徐漫過松濤竹海,叫燥亂的心境不由平復。

眾人循聲望去。

那位天道新擇選的傳人,頂替子桑君晏的新的天道執法者——暄葉,白衣勝雪,纖塵不染,坐在華美的玉攆上,垂了眼,微笑專心烹茶。

眾人聞言一怔,是了,無論子桑君晏有多強,丹嬰既碎,就算不墮入地獄道,他也已然形同廢人。

他只能是……死得比別人慢而已,也就意味着,他越是不死,越是死得比任何人都更、痛、苦!

興奮狠絕浮現眾人的臉上,無法掩飾扭曲。

白衣廣袖垂腕,清綠甘冽的茶水徐徐旋入紫砂茶盞之中。

水汽氤氳,暄葉闔目微笑,嗅着茶香,輕嘆呢喃:“碧落霧曇,最好的茶期只有三個時辰,錯過了,要再等一千年了。”

可惜。

……

滾滾岩漿猶如萬丈深海,海底隱着一口冰川深谷,冰雪的極寒和岩漿的熾熱罡氣相斥,形成一個滴漏一樣細長的漩渦。

小小的雪谷就像是這岩漿火海之中藏起來的琉璃琥珀心。

雪谷冰川上,長着一棵奇特的樹。

因為不見天日,墨綠色的葉心極其輕薄脆弱,半透明的葉片表面發著皎潔朦朧白光,和冰雪相應。

像是每一片樹葉上棲息沉睡着一彎初生的月亮。

就像人間的月亮,每一夜都是從這棵樹上升起的。

可惜,這棵美麗的樹卻沒有了花。

就在片刻之前,那朵唯一的花隨着墜落的人一道折落在了地上,沾染了一身冰雪。

雖然只是尚未綻放的花苞,卻仍舊比雪更皎潔、比月色更清靈。

子桑君晏靜靜地看着那朵沾血的花,清冷淡漠的眼眸,因着在死亡面前也亘古不變的寂靜,錯覺像是沒有溫度的溫柔。

子桑君晏要死了。

丹嬰已碎,經脈具斷,紫府坍塌,換作任何人都會死,他也不例外。

神魂在一點一點抽離消散。

這未開的花,也在血污和冰雪中,瑩潤輕靈的白光漸漸黯淡,像夭折死去的月亮,慢慢枯萎頹敗。

子桑君晏的眼眸無神半闔,又再度睜開了。

他緩緩伸出手,將這脆弱的花苞籠在手中,艱難地一點一點移到自己的心口。

更多的心頭血湧出,將這皎潔清聖的花徹底染成血紅色。

修真界的聖人和一方大能隕落之時,如海底鯨落,靈氣和兵解的血肉能迴流滋養天地萬物。

子桑君晏不是聖人,卻也曾做過王朝聖君,執掌過天下至尊郁羅蕭台,代天道執法,是,離神最近的人。

……

被從枝頭折了下來的時候,冶曇並未在意。

不過是又花幾千年重新生長一遍,於一朵萬年優曇婆羅來說,時間不算什麼,隨便一覺幾百幾千年就過去了,只是換個地方睡覺。

開花是所有優曇婆羅的本能,就像活着是萬物的本能一樣,然而,冶曇已經鹹魚到泯滅了本能。

別的優曇婆羅三千年一開,冶曇已經因為沉迷睡覺一萬年都沒有開花了。

不僅如此,祂打算睡到世界末日、宇宙重啟的那天……也還是不開。

可是,優曇婆羅的傳承沒告訴過祂,原來不開花是會遭天譴的。

——好熱!不,是好燙!

像是被兜頭澆了一盆開水。

——修真界發生了什麼?天道死了?不然怎麼會讓人拿開水澆萬年優曇婆羅花?

冶曇蹙眉,不受控制從沉眠里醒來。

那股灼熱仍舊持續不斷,沒完沒了。

——怎麼,對方以為祂是什麼天材地寶,拿祂做開水白菜嗎?

睜開眼的一瞬,冶曇整個花頓住了。

人間所謂的狗血淋頭,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不是澆開水,祂,被人澆了一身的心頭血。

這血的主人強大可怖的修為,猶如一百個甲子年的帝流漿一起灌溉到祂一朵花身上一樣,滾燙暴虐得彷彿被上古十個驕陽炙烤。

冶曇微微偏頭,怔在那裏,面無表情,牽了下一側唇角。

萬念俱灰。

祂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對方的心頭血灌溉……化出了人形!

對尋常草木而言,化形當然是一件不亞於修士結嬰,改變仙途的大事。

但,優曇婆羅生來就是天國靈瑞之花,只要願意,開花便可飛升。

更重要的是,冶曇是一朵一萬年都沒有開花的優曇婆羅,祂鹹魚到連花都不想開,為什麼會覺得祂願意當人?

讓祂化形成人,比拿祂做開水白菜,比連根拔了祂的樹,讓祂重新生長一遍還損。

然而,可怕的事竟然就那樣隨便地發生了。

冶曇斂眸,心口微弱起伏,想着,事情是怎麼到這一步的。

——祂的傳承記憶出了問題?其實人類的心頭血是可以隨便亂澆的東西?

——擁有一百個甲子年帝流漿修為的,修士的心頭血,是可以隨便剖來澆花的?

——想也知道不可能,還不如說,天道終於死了。

冶曇蹙眉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即便化形,祂也該是聖潔無暇的白衣的,現在卻因為對方的心頭血,變成了詭艷的血紅色。

“被,污染了啊。”

果然,這是天道特意派來天譴神罰祂的。

——究竟是什麼樣的天才,才能想出這種拿心頭血澆優曇婆羅的絕妙主意?

冶曇微微偏着的頭,懨懨抬起,忍不住想看一眼罪魁禍首。

眼前卻並不是地獄道下的絕境雪谷,而是藍天之下的雪山。

天是清凌凌的冷冷的高遠的藍,藍得彷彿某種純凈剔透的寶石,看久了甚至會有一種靈魂被凈化的刺痛感。

冶曇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天空了,也明顯覺察出,這世界的光隔着一種不真實的純粹冷冽的罡氣。

祂立刻就從傳承記憶里檢索到這種情景的解釋:這是修士的紫府識海,並非真實的世界。

“嗯?所以,這個人是要死了?”

修士絕對不會對任何人開放紫府識海,哪怕是他們的道侶,亦或者傳業恩師。

修士只有在快死的時候,紫府坍塌,識海才會不受控制開放,這代表,他們的修為和靈魂正在消亡,靈氣反哺,回歸天地梵炁。

也是,天道給祂選的那處睡覺的地方,即便是已經飛升的仙人重返,想過來都得丟掉半條命。

那個人從上面掉下來,必死無疑,更何況他的心頭血都要流幹了。

——所以,這個人用心頭血澆他,是想讓祂開花嗎?

修真界的每個人都聽過一則傳說:優曇婆羅三千年一現,花開剎那,必有聖人飛升。

這是真的,優曇婆羅花開便會回歸天國,不僅如此,花開之時必能攜帶一個人飛升,哪怕此人之前半點修為也無,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也可剎那修為暴漲,成佛成神。

但,不是什麼人都能被攜帶飛升,優曇婆羅花是清聖靈瑞天國之花,只會挑選天下大德大聖之人。

這個人類的心頭血如此暴虐黑暗,可見浸了何等的殺業和魔氣。

就是優曇婆羅花開,也不會渡他的。

——現在的修真界,這麼沒落了嗎?連這世間沒有任何辦法能讓優曇婆羅開花,除非優曇婆羅自己想開,這種常識都不知道。

——拿心頭血催優曇婆羅開花,是絕對不行的。還不如直接做開水白菜,還能嘗個新鮮。

一陣風雪襲來,冶曇下意識偏了偏頭。

風雪停駐,面前站着一個人。

冶曇緩緩抬眸,入眼一張寡慾尊貴,十分俊美的臉。

那張臉上的神情分明波瀾不驚,卻撲面而來的凌厲危險。

一種至強者身上特有的沉靜孤潔的氣感,就如同絕世神兵身上獨有的清寂庄聖之美。

視線撞進那雙漆黑冷靜的眼眸,瞬間被鎖住,整個世界都在他的目光下靜止變慢。

就像同時望見時間長河過去的無數輝光,死亡殘酷純粹的美學,生之剎那絢麗的靜默,同時倒在那雙寒潭一樣平靜無波的眼底。

為他摧毀的,因他綻放。

被他收割的,因他永恆。

連冶曇也不由怔然凝眸,為著天地造化的偏愛和無情,因這系寄無數生死美學的人,他亦要死了。

鮮血溢出蒼白緊抿的唇角,那張俊美尊貴的臉眉目卻仍舊沉靜從容,像沉於井中萬年的墨色古玉,寡慾淡漠,好像世間沒有任何事值得他動容。

就像那些在他手中明滅的眾生的生死,乃至他自己的生死,於他眼裏,並沒有任何不同。

誰殺了他?誰能殺他?

冶曇的目光輕輕從對方英挺的鼻樑往下掃,到蒼白流血的唇角,到禁慾的喉結。

修真界的修士人均喜好白衣,翩然若仙,這個人卻一身墨色玄衣。

這玄衣穿在他身上,縱使風雪之中也紋絲不亂,猶如帝王的袞服端嚴尊貴。

然而,卻見……利刃穿心,鮮血沿着濡濕的刀柄蜿蜒,浸向執着刀柄的——冶曇自己的手指。

——是,我在殺他!?

冶曇怔然,望向對方的眼眸,緩緩蹙眉:只是被化形而已,不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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冶曇:被澆開水,被迫化形,醒來就在兇案現場,受害者秒變兇手……這是鹹魚該拿的劇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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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們,孤孤開文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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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修真界為惡毒蠢貨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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