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攤子
頌念聲逐漸變得統一,有的人甚至痛哭流涕懺悔。安何特別想回家乾飯,但不好將這些村民丟着不管,否則他們能一直跪拜下去。
想不到都快退休了,還要收拾因為馬甲產生的爛攤子。
安何有種直覺,這次收拾馬甲的爛攤子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其他村民看着阿秋一身輕鬆的樣子,心裏羨慕,卻不敢開口請安何給予恩惠,只有將頭埋得更低。
“神明大人!”
這時,一位三十齣頭的女性闖進來,請求安何去看看她的女兒,焦急之下抓住了安何的衣袖。
被跪在旁邊的村民提醒,她才注意到自己無意識做出的大不敬行為,像燙到般鬆開手,臉色慘白滿是惶恐,乾燥起皮的嘴唇吶吶無言。
安何當然不會動怒,悄悄鬆了口氣。
有正當理由可以離開了。
讓女性走在前面帶路,安何拽着先前隨手擱在門口的籮筐,跟在她後面。其他村民這才記起,安何回來的時候是背着籮筐,跟他們家裏的樣式差不多,就是編織得更精緻些。
一位村民小聲道:“他不會是出去採集了吧。”
旁邊的人厲聲呵斥:“不要拿你自己來揣測神明大人!裏面裝的東西肯定無比珍貴!”
又有人附和:“就是,那能是普通籮筐嗎?肯定是我們看不懂的神器!”
他們聲音壓得很低,以為別人聽不見。實際聽得一清二楚的安何:“……”
女性惴惴不安:“我幫您拿着吧。”
安何說:“不用。”
女性緊張地閉上嘴。
阿秋的父親負責狩獵,他們家雖然在安何看來也相當粗糙簡陋,但已經是村內很不錯的房子,相比之下,女性的家裏狹窄逼仄,能明顯感覺到風從四面八方透進來,灰塵多到打掃不完。女性也覺得非常不好意思,低頭道:“麻煩您屈尊來到這種地方,萬分抱歉。”
一個四五歲小女孩躺在木板床上,蓋着佈滿補丁的被子,發出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女性滿眼憂慮,安何走到床邊,看到小女孩臉上紅腫的腐爛小傷口,不用伸手去探她額頭的溫度,就知道她發起了高燒。
小孩子免疫力低下,在染上傳染病的情況下,又住在這種環境,得了重感冒,引起傳染病惡化。
安何道:“她會好的。”
女性放下了大半的心,過度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她幾乎要流下眼淚:“我真不知道怎麼感謝您才好。”
她打掃出一塊比較乾淨的地方,以便安何配藥。安何看着空氣中飄浮的灰塵,說:“你們家的環境對小孩子不利,她是不是經常生病。”
“您說的沒錯。”女性道,“孩子的父親很早就死了,我一個人照顧她,有時候顧及不過來,她從小身體就比別人家孩子差,我家許多積蓄都用來請醫生看病,更沒辦法給她好好養身體。因為昨天的雨,房子又開始漏風,我還沒來得及修。”
安何打了個響指,四周長出巨大的藤蔓,在屋頂合攏,將房子籠罩得密不透風。
女性瞪大眼睛,緊緊捂住嘴巴才沒有驚呼出聲。
安何道:“屋裏太暗了,留個窗戶。”
藤蔓應聲變化,在房子的窗戶位置留下一個縫隙,這樣既能採光,關上窗戶也不會進風。
住在附近的人紛紛出門,站在不遠處不敢過來,對朝這裏目露驚嘆。
“暫時先這樣應付一下。”安何道,“我發現村裡好幾棟屋子都變成危房,與其三天兩頭修修補補,不如回頭一起推掉重建。”
安何敲了敲屋外的藤蔓:“要是有哪裏不方便,你說一聲就好,它會聽話的。”
女性還沒有回過神。
這種神跡應當每日認真供奉,表達對神明的讚美,怎麼能開口吩咐呢。
安何已經坐下來配藥,女性反應過來,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呆站了這麼長時間,讓安何獨自做事。她羞愧難當道:“我來干吧。”
“不用,你做不好的。”安何頭也不抬。
女性手足無措,晚霞僅剩天邊一線深紅餘光,映照在安何的手指上,看起來如同漂亮的暖玉。女性忽然自慚形穢,佈滿老繭與傷口的雙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正要悄悄後退,安何叫住她。
“好餓。”安何道,“你會做飯嗎。”
從睡醒的時候就想吃東西了,結果先是去了阿秋家,又過來治療小女孩,拖到現在。
女性先是一怔,接着激動道:“會,當然會!您想吃什麼,我現在就去做!”
安何不假思索:“想吃蜂蜜烤肉。”
女性的熱情緩緩冷卻,面露難色。她家裏沒有肉,更沒有珍貴的蜂蜜。
弄到肉不難,只要說是給安何準備的,其他人肯定爭先恐後願意將家中的肉獻出來,難的是蜂蜜。
蜂蜜的產出本就不多,而且這幾年村裏的蜂蜜全部屬於安何,她上一次嘗到蜂蜜的滋味還是很久以前。
目前,村裡更是沒有蜂蜜的儲備。
但是,現在的安何大人如此寬容親善,也沒有提過分的要求,只是想吃蜂蜜烤肉而已,她怎麼忍心拒絕呢?
女性正絞盡腦汁思考的時候,安何走到門口,將籮筐里碩大的蜂巢取出來。
“麻煩你處理一下了。”安何道。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小女孩也被驚呆了:“這是什麼呀?”
“蜜蜂的巢穴,蜂蜜就是從這裏面出產的。”安何笑着解釋,“不過能做出這種蜂巢的蜜蜂很危險,在野外見到了一定要快跑。”
安何切下來一塊蜂巢蜜遞給她:“嘗嘗。”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禮貌道:“謝謝哥哥。”
她的母親呵斥:“芽芽!”
安何道:“沒關係。”
芽芽發著高燒,本來沒有吃東西的胃口,聞着蜂蜜香甜的味道卻有流口水的衝動,她迫不及待舔了一口,幸福眯起眼睛:“真好吃!”
安何對芽芽母親說:“你也嘗嘗。”
她連忙搖頭。
安何有理有據道:“沒見過的食材不嘗一嘗,怎麼能做得好吃?”
芽芽的母親只好嘗了一點點,結果受到了驚嚇,她從未見過如此程度的美味,神明大人拿出的東西果然都不一般。
她出去烤肉,安何開始熬藥,苦澀的味道在整間屋子瀰漫開,芽芽皺起小臉:“會不會很苦呀。”
安何道:“如果你勇敢喝葯,就拿剛才的蜂巢給你當獎勵。”
芽芽沒有太驚喜的表現,反而憂心忡忡問:“要是都給我了,哥哥怎麼辦?”
安何笑着揉了揉她的羊角辮:“我還能再弄到。”
芽芽的雙眼閃閃發亮:“哥哥好厲害!”
芽芽的母親正在處理蜂蜜,安何過去舀了一小碗,給芽芽配着葯喝。
她簡直心臟驟停:“不用了不用了。”
安何解釋道:“蜂蜜對你女兒的身體有益,不會影響藥性。”
“不是這個問題!”芽芽母親險些站起來,“芽芽沒有這麼金貴的,直接讓她喝葯就好了。”
安何彈了下盛着蜂蜜的小碗:“這個蜂蜜也沒什麼珍貴的。”
這怎麼能一樣呢,芽芽母親不安地想。
但是,心底卻不受控制升起一股暖流。
治療完芽芽的病,安何吃飽喝足離開,把剩餘的蜂巢都留在了芽芽家。芽芽的母親起初震驚惶恐,堅持不願意,直到安何說這種蜂蜜對芽芽養好身體有益處,她終於勉勉強強接受了。
回家的路上,安何拿着下午折斷的樹枝,再度掰下一塊放進嘴裏。
“和真的巧克力差不多,糖分含量大,能很好補充熱量,沒有任何毒素。”
安何打量着沒有任何變化的樹枝,“還不用擔心融化。”
“第一次見這種特殊的植物,不知道學名叫什麼?算了,從今以後它就叫巧克力樹了。”
“不該放跑它的,得想個法子弄回來。”
想到就做,治療完所有患者后,安何重新帶着王蛇藤出去,把巧克力樹抓回來,栽種到村子裏。
這種植物只擅長跑路,基本沒有正面戰鬥能力。
安何站在它面前:“說吧,你需要怎麼養活。”
小樹彎下腰,用枝幹在地面寫寫畫畫。
安何看着它的畫,“你喝蜂蜜?還要野黑蜂的?”
難怪會在野黑蜂的蜂巢不遠處見到它。
安何一臉嫌棄,就差把“要你何用”四個大字寫在臉上。
“就養一小段時間吧。”安何喃喃道,“當成短期食品還不錯。”
小樹一個激靈,求生欲爆發,唰唰在地面瘋狂塗寫。
安何看了一會兒,露出微笑:“原來你澆水也能生長啊,這麼好。”
沐浴着安何欣慰祥和的目光,巧克力樹瑟瑟發抖,含淚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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