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兵南下(2)

合兵南下(2)

還是晌午時分,宮門守衛正是有些疲乏想打瞌睡的時候,但一個個餘光里瞥一眼不遠處的何小滿,紛紛又強提了精神站得筆直,連個哈欠都不敢打。

生怕東廠督主心情不好要請他們去東廠做客。

何小滿在等人,但並沒有等太久,急速的馬蹄聲便由遠及近。

為首之人穿着皂色輕甲,因一路縱馬跑得快,勒馬時猛拉韁繩才堪堪停下,高大的黑鬃馬前蹄抬得幾乎要把他人給顛下去,那人卻面色如常,跳下馬把韁繩扔給身後的下屬,快步往宮門而來。

他的目光在何小滿一身蟒補曳撒上定了一下,點頭致意:“督主。”

“宋總兵也太急了些。”何小滿引着他往裏走,“趕了一天一夜的路,都沒去驛館歇一會?”

宛陽總兵宋青閣是北疆四位總兵中最年輕的那個,而放眼整個大虞,能排的上名號的將領也沒有再比他更年輕的了,今年不過才剛至而立,長相許是更肖似母親一些,眉眼俱是清清淡淡的,如江南煙雨中養出的文人才子,但臉上並無書生的白凈,邊疆的風沙早已在面頰上留下了紋理。

宋青閣不愛笑,這點是聞達於天下的,世人常說宋老爺子養出宋青閣和衛央這兩個不知表情為何物的化外仙人,卻又養出宋青來這個不知安靜為何物的奇男子,都想不通宋老爺子是怎麼做到的。

“陛下應當比我更急。”宋青閣右邊鬢角旁有一道梭形的傷疤,呈橫向,讓人不禁猜測曾經應當有一支箭從這裏驚險地擦過,幸而很短,時間久遠顏色也淡了,要側一下臉才能被看到,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輕甲,“只是這般覲見陛下,是御前失儀了。”

臣子見君必然得儀容整肅,穿戴公服,何小滿卻道:“宋總兵一心為國,陛下怎會怪罪?”

宋青閣走路的姿態可以直接當做大虞軍士的典範,若是人人都像他這般腰背挺直,軍隊風貌定然誰看了都得驚嘆,他不說話時會微微低頭,似在沉思,旁人看了只覺不怒自威。

何小滿見他不搭話也沒再攀談。

自己弟弟就在京中,常人難得入京一趟定然要問幾句,宋青閣卻半句沒提,何小滿知道他不是薄涼,只是此人過於公私分明,就是要問也是在沒有公事的場合下問。

宋青閣步上殿前丹墀,見是衛央親自守在殿門前,兩人是一同長大的交情,但此時也只是對視一眼,微不可察地點了個頭便算打了招呼。

殿中坐在龍椅上的謝如琢也穿得隨意,玄色的天子常服上只袖間和衣襟上紋了淡金色龍紋,黑髮半束在金冠里,等宋青閣見了禮,果然沒提未着公服的事,只笑着給宋青閣賜座:“將軍路上辛苦了。”

“陛下言重,臣不辛苦。”宋青閣沒碰茶水,看向謝如琢,“裴家的兵馬已整頓完畢?”

和上一世一樣,宋青閣還是那個不喜歡說一句廢話的人,謝如琢也不寒暄了,直切主題:“已整頓好了。將軍到了池州后的計劃是什麼?”

“宣頤府在坪都西北,與坪都不過四百里,許自慎的兵馬本就以騎兵為主,一天之內也能到了,此時宣頤府定然已圍得固若金湯。但此地又與綏坊交界,綏坊與之最近的堯城衛不過一山之隔,許自慎會有所顧慮。”宋青閣道,“許自慎不會輕易強攻,以取太孫性命為目的。他造反的借口不管有多冠冕堂皇,但終歸是造反,公然殺了太孫對他不利。而且臣從前跟許自慎也打過交道,他這個人……還是有幾分君子道義的。”

這番話對反賊許自慎沒有斥責之意,但謝如琢並沒生氣,一來宋青閣從不說瞎話,二來他也不認為許自慎是什麼奸惡之人。

江北軍好幾個月沒有拿到朝廷一點糧餉,還是在最難捱的冬月里,謝如琢也無法想像許自慎是如何帶着江北軍撐了那麼久的。許自慎的反叛更多是對朝廷的失望,是利弊權衡后的無奈。

“池州與綏坊是一南一北,冀南二布政使司卻是一西一東,東邊的衡川是許自慎的地盤,但西邊的寧崖有大半卻不是。”謝如琢道,“朕有個叔叔,被封衍王,封地就在寧崖。許自慎攻入冀南時,衍王就已擁兵自立了。許自慎急着來冀北,繞過了衍王,等攻下坪都后,回頭再收拾衍王已來不及了。衍王如今在寧崖可安穩得很,許自慎也動他不得。”

宋青閣一點就透:“寧崖西北往上伸出一狹長地帶直接與池州接壤,此處離宣頤府很近,許自慎不止要顧慮綏坊,還要顧慮衍王,並不能全然掌控。”

“正是如此。朕這次為何定要拉上裴家一同南下,道理便在這裏。”謝如琢身體微前傾,像是也說到了興起之時,黑沉的眼眸中有流光飛轉,“許自慎有兩重顧慮,又不會強攻,我們再分散他的注意力,更是事半功倍。”

宋青閣明了皇帝的意思,頷首道:“陛下是要夾攻,正北是山巒,正西有衍王,臣與裴雲景可分別從東北與西北入宣頤府。”

和熟悉戰場的將軍談論這些就是輕鬆,謝如琢笑意更深:“將軍身經百戰,去了宣頤府後具體如何朕就無需擔心了。朕等將軍的好消息。”

宋青閣擰着眉道:“臣定不會辜負陛下期望。只是裴雲景那邊……雖然裴家的騎兵臣也自愧不如,但裴雲景從未上過戰場,陛下真的放心讓他去嗎?”

“朕當然知道裴雲景有幾斤幾兩,也沒指望他真能帶兵打仗,純粹是送他個軍功了。”謝如琢冷哼一聲,“裴雲景也肯定知道自己打仗不行,不會逞能,真正出力的不是他。”

“那兩個都指揮僉事?”虧得宋青閣不知表情為何物,否則配合此時的語氣,那表情定然極具嘲諷,“……陛下還是再派個穩妥的人跟着裴雲景為好。”

謝如琢笑得頗有幾分眉飛色舞:“將軍放心,朕已經安排了一個人跟在裴雲景身邊,叫沈辭,將軍想必沒聽說過,但他絕對是可靠之人。將軍和裴雲景碰面后,作戰之事可以直接跟沈辭商量,反正裴雲景也聽不懂。”

宋青閣見謝如琢這般信心十足,應下后也沒再多問。

“將軍,還有一事要麻煩你。”謝如琢表情有些尷尬而不自在,“到時候你看着點沈辭和裴雲景,他們兩個……有點過節。”

宋青閣疑惑道:“大戰當前,再有過節也不至於鬧出什麼事吧?”

“那可不一定。”謝如琢呵呵笑道,“如果他們沒打起來就算了,打起來的話,麻煩將軍拉個架。”

宋青閣:“……”

南下池州的兩路大軍在一天內完成了會合,謝如琢親自於樂州為宋青閣和裴雲景送行。

說是送行,皇帝也不過就站在城樓上看一看,謝如琢來時滿心愉悅,恨不得趴在城樓邊看他心心念念的人。

可等看到沈辭了,他的笑容突然又僵在了臉上。

何小滿被這變臉速度駭住了,仔細觀察了一番沈辭,明明是囫圇個兒的,白衣鐵甲,少年意氣,比裴雲景有風姿多了,他輕聲問道:“陛下,怎麼了?”

大軍已開拔,沈辭騎在馬上特意回頭往城樓上望了一眼,柔和的笑意從眼底暈開,謝如琢卻像被什麼刺痛了一般,閉上眼不敢再看。

他前世是最喜歡一身戎裝的沈辭的,張揚的狠勁,含笑的目光,他每每看到都在想:你看,這樣狂傲的一個人卻只對他極盡溫柔。

何等幸運。

因而重生后他迫不及待地要讓沈辭重新回到屬於他的戰場去,只有這樣的沈辭才是鮮活的,也才是他想要的沈辭。

可真的看到這樣的沈辭時,他卻忽然間害怕了。

城樓下馬蹄陣陣,前世無數回憶也如萬馬奔騰般闖入腦中。

他把沈辭送上了戰場,而後沈辭一輩子都沒再離開。

他們回到了坪都,他想讓沈辭好好在這裏陪着他,沈辭卻又在那個大雨傾盆的傍晚提着刀回去了。

沈辭從電閃雷鳴的夜幕中走到皇極殿時,全身都在滴水,刀上鮮血還沒幹,混着雨水淌了滿地,殿外的禁衛和錦衣衛嚇得發怵,卻又不敢攔。

殿門被沈辭關上,他跌跌撞撞跑過去抱住沈辭,把鐵甲上的血沾到龍袍上,越抱越緊,恨不得融進自己的血里。

刀落在了地上,沈辭卻再沒有像曾經每一次那樣回抱住他,而是決絕而殘忍地對他說:“明日就請陛下昭告天下,人是我殺的。這是沈辭謝陛下知遇之恩。”

他哭着不撒手,像耍賴的孩子,沈辭以前摸一下他的臉都怕弄疼他,卻那般用力地捏着他的手腕甩開,撿起刀往外走:“謝如琢,你我此生不再相見了。”

大雨沖刷去了殿外台階上留下的血跡,也湮沒了沈辭遠去的腳步聲。

前世的餘生十七年,謝如琢時常在想,沈辭是否也曾後悔過為他上戰場,也曾怨過當一個為君而戰的將軍,以至於故意要帶着戰場上的致命一箭死得只剩下那一小壇骨灰。

用這樣的方式來折磨他,死了也不放過他。

謝如琢眼前模糊地看着白衣鐵甲的背影,輕顫着說道:“沈辭,這一世,你最好也別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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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有感情線也有朝堂向劇情,以及攻受事業線,所以攻受兩人不會每天都在一起w

但這一世真的很圓滿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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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江山又亡了[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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