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花中第一流
(一)
“從一個士兵,到一位將軍,這中間的變化,需要什麼?”
“勇氣,膽魄,智慧,武藝,運氣。”
“你說了五點,卻少了最主要的一點。”
“請將軍明示。”
“貪念。”
“貪念?”年輕的戰士低垂着腦袋,輕輕的說:“請恕屬下愚頓,這貪念世人皆有,為何是最主要的一點?”
“你來當兵是為了什麼?”
“保家衛國!”
“眼下我們被圍在此處,人心惶惶,全無鬥志,大家擔心沖不出重圍,又或援兵被阻。你可知,若明日我一聲號令全軍突圍,將會有九成士兵叛我,將我縛與那些韃靼人。我們這是剛組建的軍隊,沒有經過什麼大風大浪,這裏的士兵都還是毛孩子,嘴裏喊着保家衛國,可生死一線,卻能繼續喊起來的少之又少。你可知,為什麼這些老兵睡的如此沉靜,而這些毛孩子又坐立不安呢?”將軍馬鞭遙指,對着遠處躺在茅草堆里打着鼾一動不動如死了般的士兵,微笑着說道:“他們都是有妻有子的人,他們也都怕死,可他們知道面對死亡衝過死亡那後面是數不盡的榮耀和財富。”
將軍帶着隊伍衝出了重圍,沒有一個逃兵。
為了能讓隊伍一鼓作氣戰回中原,他帶着全軍上下,搶了十一個韃靼人的族群,*擄掠......
蒼涼的西風帶着刺骨的寒掠過丟棄在地上的盔甲,鮮血從盔甲上慢慢滑落。乾枯的草兒緊貼在地面,隨着風顫抖。
“不要!”這是一個游牧的孩童,有着獨特的游牧氣息,靈動的大眼睛含着淚水,灰撲撲的小臉,強健的肢體,他矮小的身子使出了超乎同齡的力量,將一個正趴在他母親身上的士兵拖開,拉扯着母親欲逃離這修羅之地。
士兵惱怒的拔出扔在地上的鋼刀,一把戳了過去。
孩童背對着士兵,渾不知死神已降臨到他的頭上。
卻有人救了他,一隻堅定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刀鋒。士兵見了來人,一愣,鬆開鋼刀。
血灑開,那隻大手毫不猶豫的抓起了孩童和他的母親,往外一推,低沉的說道:“走。”
將軍仍是仁慈的。
他有心,有善,他不是惡毒到沒有人性的人。
(二)
“將軍,眼下新皇繼位,一干老臣惶恐不安,時局瞬息萬變,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你跟我二十載有餘,是我手下第一智囊,可有好主意?”
“自古新君舊臣,便有許多舉措,以將軍在朝廷的威望,就算自降職品,也未必能消禍。”
“我讓小女保得花少小兒李代桃僵之計,扳倒左親王,誰想卻因此得罪了皇上,他既然對賽侯因明言要拿我開刀,那是對我心生恨意了。“
“皇上年少難免心高氣傲,讓比他年幼的貴婿出了風頭自然不順,將軍若是普通人則罷,偏偏是先皇重臣,這......只觀皇上獨對賽侯因言將軍之事,足可看出皇上用心,這賽侯因只是一個大內總管,外不足以定邦安民,內不力做理順暢通,為何對他言?實則是敲將軍的鐘,此乃兵不血刃上上策,若將軍不明所以不做打算,那麼接下來皇上恐怕要動大幹戈了。”
“哈哈......我辛苦了大半輩子,流的血比那黃口小兒流的淚還多,豈能由他主宰我的富貴?”
“將軍!萬萬不可批逆龍鱗呀!”
“不會,我沒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來求個貴富權力,他要我交出兵權,讓我一無所有,我就滿足他,這天下雖是他的,但有一個地方是他想管也管不了!”
“將軍有轉日回天之力,自可無懼,只是將軍所說的地方,卻是何處?”
“江湖。”
(三)
“哎呀,姑娘,你一個人住店?這可萬萬使不得呀!這裏是出了名的亂災區,到處是流匪,白日頭都沒有女子出來走動,何況還是一個人住店,我看姑娘,你換一家如何?要是在老朽這裏出了事,老朽這店......這店。”、......
“軒女俠,您要在我這兒住一宿那是給我‘東山鼠’面子,可您也知道,現在江湖亂的很,要是晚上有哪個不開眼的採花賊來打擾您,您可別怪罪我了哎!”
......
“嘿嘿,丫頭!識相的把衣服脫了乖乖的跳個舞,我們幾個爺們都是綠林好漢,一定會放你過去的!”
......
年輕的女子獨自在外漂泊,怒江輕萍,居無定所。她沒落過淚,沒喊過苦,正如她的那份冷傲一定要找到他,她相信,他需要她的保護與關愛。這期間數不清的思念與擔憂,相如吹過了幾陣風下了幾場雨,轉日間,已是光耀萬里,天地晴明。
此時,軒音已站在小屋門外。她正面對李賴兒,冷傲的眼眸宛如雪融中的梅花。那是一份可以化解冰寒的溫情與傲氣,對賴兒的愛護夾雜着面對這困頓難堪的局面所產生的自信。
李賴兒與她對視,同是一笑,既而瞟過去看她身前的老者。
軒音本是溫柔的笑亦在那剎那多出了一絲苦澀。
她看向身前的父親。
這位一度是她全部驕傲的父親。
“爹,我可不可以不去西域?”
“不可以。”
“爹!我已學了您的九儀化天不動明王功,有這內功還不夠嗎?”
“小孩子家懂什麼?你爹的內功在戰場上還行,到了江湖裏,只能算是二流,只有配合西域的內宗心法,兩廂結合才能做到獨步武林!你不是想成為俠女嗎?要在江湖上行走,沒有三分三,怎麼行呢?”
他是慈父,也是嚴長。
他愛自己,正如自己愛他一般。自小沒有了母親,她對父親的依賴更重了,這依賴卻是相對的。
軒之度微微一顫,他知道軒音正在背後看着他。
那ju花般柔弱的眼神射向自己的背脊所產生的麻木感,是從小就有的,那是一種廣袤的責任。而就是這份責任,攙雜着無比的雄心使他冷靜不迫的注視着李賴兒,沒有一絲愧疚。
儘管是內心的微妙變化,依然沒有瞞過軒音的銳目,這種女人天生的敏銳嗅覺使她很快明白了父親的決心。肝腸寸斷,她深深的,在心底嘆了口氣,轉眼天涯,灰濛的天藏在片片雪花班駁的白世界之上,這雪白后的灰暗有一種別緻的預示意味。
軒音安靜的,默然一笑。(是否在一笑中,她亦有所覺悟?)
緩步輕移,黑色的襟擺帶着精美的雪花瓣,承載着微風在眾多人的屏息沉默中,越過軒之度,走向李賴兒。
在李賴兒的眼中,逐漸靠近的軒音那冰雕般的臉龐比起以前瘦了許多。苦悶與擔憂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這個美麗堅強的女人,疲倦就在她的臉上,瞧的李賴兒心碎。
她是如此平靜,誰也瞧不出她在想些什麼。一時間連她走向李賴兒這個小丈夫的意圖都模糊起來。
而軒之度卻十分明了,這世間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女兒。
......《鷓鴣天》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應羞,畫欄開處冠中秋。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
(三)
李賴兒所站的位置在血魂飛身邊,靠近小屋木門有十幾步遠,軒音走的慢,可不知不覺,已快走到他的面前了。李賴兒已扔了單刀,捲起離神鏈,伸出雙手,像等待友人前來擁抱的樣子,換作軒音的角度,那該是他在等待,等待她來到身前,投入她的懷裏。
這是很溫馨的畫面,尤其是在血腥味濃重,周圍都是持刀的人包圍下。連唐二公子也感動了。在模糊的概念里,他意識到李賴兒等人恐怕難以活着離開此處。軒音純潔無私的愛與李賴兒幼稚可愛的眷戀,在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中,一點一點蔓延開來,感染到每個人的心田+激情小說。
驀然,軒之度縱身上前!
李賴兒別無所慮。
軒音似渾然不覺。
說者慢,行者快。軒之度已在軒音背後,拍掌擊在她的背上,一瞬間,軒音軟倒在地。
只見她面色完好,只是行動受制。
軒之度抱起她,放至聽到吩咐從一邊上前的屬下那雙鐵一般的臂彎中。他無奈的看了眼軒音,而發現女兒正側着臉同樣是無奈的眼神看向自己身後。不用想,那兒正站着李賴兒,而這傢伙一直都沒有動作。
李賴兒望見軒音眼中的無奈,嘴角掛起一絲瞭然的笑容,又彷彿帶出一點點安慰,卻是不符合他年齡所該有的老成。
那名屬下伸直了胳膊使軒音離自己的胸口有段距離,穩健的走到原來的位置,再將她慢慢擺放在地。同時,身邊的幾名男子站前一步,擋在軒音身前。
軒之度一個轉身,面對着李賴兒,兩人相視,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對於軒音,似乎兩者都覺的,這是最好的做法。李賴兒之所以沒有阻止,不是因為周圍有這許多持刀的人。
“在潼川,我本可以來找你的。那時候知道你和唐二公子在一起,我耍了小性子,對不起。”
李賴兒對着軒音說,那神情彷彿軒音就在他的身前,兩人已擁在一起。
(四)
雪中聖山,飄然仙氣。小紀絕望的抬起頭看了眼怎麼也望不穿的雲層,他知道他要去那雲的上面。他已背起藏犀劍,雙手攀在冰雪覆蓋的山壁縫隙間,麻木到連感覺也失去了,內力耗盡,再也沒有熱力使手指靈活起來,他能保持這樣的攀爬姿勢在這不知是山的哪個部位已是僥倖,追着他的六個人里有四個人摔下了山,隨着他們一個一個的慘嚎聲遠遠的拖來,他的肚腸一次一次糾結,道不完的苦,他正在後悔,早知如此,他寧願和李賴兒一起去挨刀子,哪怕被砍上幾百下也比在這裏上不上、下不下要強的多。
有聲音!
他往下看,那緊追不捨的兩人已快爬上來了。
他們怎麼還有力氣?
小紀急的快流出眼淚,在這裏那兩個人上來逮住自己絕對不會客氣,哪有工夫壓着自己慢慢下山,肯定是來上那麼一刀乾脆利落。
李賴兒和冬難挽絕對不會有事的,他不相信花花腸子弔兒郎當的冬難挽有什麼好辦法,但是李賴兒肯定有主意,要轉危為安不是難事。不對!要是賴兒有辦法,又怎麼會讓自己逃出來求李前輩相助呢?
哎,他們爬的可真快。
雖然你對我不錯,但是生死關頭,對不住了......
“砰”,“砰”,兩塊巴掌大的雪球被他踢向兩人。
雪球沒有砸中他們,刀光一閃,那雪就從身邊落下了。
小紀苦笑着向上看去,馬上又閉起眼睛,他不敢看,因為每一眼都會減少他的勇氣。手指,手指?我還有手指?他睜開眼看着自己的手,那紅的像火焰般的手背,白的像玉般手指。我還有手指啊。看着看着,手指漸漸有點感覺了。好似有法術似的,他看着自己的左手,手便抬了起來,他看着右手,身子上去了四寸。
原來離他兩丈高有一條傾斜的坡面,半足大小,卻夠他站立的,貼着山壁繞向上面,那是一面容易攀爬的山岩,石青不厚,冰雪不滑,鬆鬆的輕輕一抓,雖然冷的緊,但牢的很,可以省卻不少力氣。
哎喲,兩個畜生快繞過來了。
他左邊就是那走來的地方,右邊是上下兩塊突兀的巨石,從山壁上長了出來,像拱出的瘤子。巨瘤中間有半個人的空間,看過去是雪與天,不過他沒有時間去看清楚,到底是天大還是雪多。
他攀上去。
剛離坡面,一隻左腳即被抓住。他狠狠的踹了一下,腳還是被抓着。完蛋了。那對他很不錯的傢伙正抽出刀。不知道是砍我的腿呢,還是斬我的腰。還是斬腰吧,這樣痛快些。
“呀!”那抓着他的腿的傢伙驚叫了一聲。
原來就在剛才,自那兩塊巨瘤中蹦出了一隻小山羊,混身都是雪,頭上的小羊角還結成了冰,粗看去倒看不出是什麼東西,敏捷靈巧的跳到坡面上,它本不知道這裏有人,乍見一驚,想回去,可它剛從那兒來,自是知道回不去的,那巨瘤的空間后是很窄很低的小道,只有它這走慣了的小山羊才走得,可以從那兒跳過來,可要是跳回去,那就會立足不穩摔下山去。動物都有保護自己的本能。它竟毫無畏懼的沖向——貼着山壁,分開腳掌立着的兩人——那抓着小紀左腳的傢伙被它一撞,擰着它的冰角一齊摔下了山。
小紀莫名其妙被一隻小山羊所救,當然不會猶豫發愣,他左腳得閑,一蹬山壁,人如鳥般緊挨着山壁飛了上去,一下子拔升了三丈,他雙手插在雪堆中,停穩身子,那才拔出鋼刀的人還站在原來的地方。人總怕死,他不例外。可考慮了一會兒,他還是追上來了。
好似這山始終爬不完,難道她真的連上了天?
這感覺像要爬上天瞧瞧到底有沒有神。
萬一真有,萬一神發怒了。小紀這回沒有停,他只看着自己的雙手,所有的感覺一起來到他的心臟,然後再溜達到他的眼睛,熱淚長流。他不管,他已不再擔心,他只當自己死了。呼吸困難,他大口猛吸,猛的嗆出一口熱血,他的視線凝作在那噴在雪壁上的血。正要離開,這血已成了血晶留在那裏。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變成這聖山的一部分,也永遠的留在那兒。他很惆悵。以前的時光中他很少惆悵,他的惆悵,都是為了那個女孩。
也許,我就要死了。
你在那裏還好嗎?
你不會出事的,有賴兒在呢。
小玉,你知道,我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小玉,小玉,為什麼你先遇到賴兒?
小紀本已當自己是個死人。
可他忽然變回了一個活人。
有血有淚。
有情有義。
他仍是個大活人。
他必須得上聖山。
聖山上有神。
他要去見神。
(五)
“我不該派大軍去歸隱之谷。”軒之度對李賴兒說:“更不該將禁地的東西拿走,散落江湖。”
這些話他倒像是替李賴兒說的。
可李賴兒卻憤怒的說道:“你最不應該做的是欺騙軒音。”
軒之度搖了搖頭,慢慢的道:“她是我的女兒,我瞞着她,是為了她好。”
李賴兒少有的憤怒,混合著妖異的眼神,紫青的小臉,發白的拳頭,他磨着尖牙說道:“你就為了不讓我和軒音在一起,值得嗎?”
軒之度大笑起來,笑畢說道:“你錯了,我不在乎她與誰在一起。我殺你娘和歸隱之谷的人,是在你遇到軒音之前。”
李賴兒駭然問道:“那你這麼做是有別的目的?可那時你怎麼知道有歸隱之谷這個地方?”
軒之度狡黠一笑:“難道我就不會有朋友在歸隱之谷?”
李賴兒黯然道:“可惜他沒想到卻是他的朋友背叛了他。你為什麼這麼做?”
軒之度道:“為了讓江湖大亂!”
一個沒落的老將軍,一個要被新皇罷免的大將軍,百戰一身,戎馬倥傯,輝煌就在那血河中,榮耀伴隨着日月輪換,溪流成江。濤聲依舊,變的只是滿腔的堅持與惜敗。他不能失去那些榮耀,她已成了他的生命。
江湖大亂!
左親王叛!
李天凡險死!
歸隱之谷隱世高人皆葬!
禁地之物散江湖,眾生苦!
嘯天野喪!
煉獄門滅!
“你離神宮從此群龍無首,花少蕭不二命留聖山之頂!”軒之度囂張之極,得意狂笑,大聲喝道:“今後天下武林唯我第一,江湖稱王!”
李賴兒眯起眼睛,細聲說道:“我爹會殺了蕭不二!”
軒之度哼了一聲,道:“就算李天凡戰勝蕭不二,他也會死。沒有人與蕭不二決戰之後還有辦法爬下聖山。”
李賴兒微笑道:“我爹一定可以!”
或許軒之度說的不錯,但是李賴兒也想到了,所以他才會讓小紀前往聖山,只是他沒有見過那聖山,所以也沒料到,小紀正在經受一場前所未有的嚴峻考驗。也許,他根本見不到李天凡。
軒之度笑道:“我快點殺了你,再去聖山接你爹,讓你們在陰曹地府相見,如何?”
李賴兒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道:“可惜你殺不了我。”
軒之度的笑意更濃了,“哦?為什麼我殺不了你。”
李賴兒道:“我一身功力得自離神宮大護法衛蕭離,離神訣已學成,離神鏈亦在我手上,少林易經洗髓稍有涉及,精通三套劍法、一式刀法、兩種指法、七方步法、二十六樣輕功提縱術,還會......”他慢得一慢,悠然自信的說道:“輕功第一術‘輕風無域’,要說普天之下,比身法,我論第二,沒人敢認第......”
軒之度一冷笑打斷了他的話,同時震得四周刀鋒輕顫,“不知天高地厚!”
李賴兒說了一大堆,而他,只有一句話。
一桿槍!
李賴兒驟然一抖,後退三步。
身後的柳菁菁菁、東難挽等人卻踏前一步。
冬難挽已緊張的說不出話,宋公慈看向柳菁菁菁,而後者面色蒼白的衝著軒音那處瞟了一眼,眼中深深的藏着令人膽戰的堅決。
“哈......忘了告訴你!”李賴兒藉著大笑的氣勢,又往前走了三步,回到原來的位置。
風無聲而來。
軒之度臉色陰沉,厲目緊緊的盯着李賴兒。
無言。
李賴兒不由自主,又後退了三步。
“天上十珍,地下九獵,不及鼠王一膽!”他竟吟了一句,仿若歌喚,借勢又前進三步,還是同一位置。
軒之度槍尖猛的一顫,“鼠王膽!”
李賴兒笑道:“離神宮藏書云:‘昔有九化真人煉七百三十一種奇寶五行靈草,加之一顆西崑崙十八洞穴之王鼠血膽,成兩粒仙丹,亦名為鼠王膽,有九化真人之徒木呆真人服食一粒,經九九八十一天,內息修至極境,曾力敵當世七百三十一位內功奇高之人,以一人之力同時敗七百三十一人於嶗山太清宮!’”他的話說完時人已走了三步,這回反倒是軒之度後退了三步。
李賴兒氣勢逼人,正揚揚得意,欲痛下殺手時,軒之度虎的一揚長槍,喝道:“放屁!”
這位曾在朝廷中德高望重的大將軍竟然對着小輩喝出一句“放屁”!
確實。
放屁。
天下有萬人敵,但沒有以內功同時敗七百三十一個高手的。
就算是七百三十一個賣菜的,也不可能敵的過。
李賴兒就是在放屁。
他本就打算放一個驚天動地的大響屁,可是硬生生被軒之度給逼了回去。
有屁放不得,難受。
所以他退了。
退了三步。
軒之度昂然道:“你應該知道,我手上拿的,是什麼槍。”
奇哉趙子龍,凜凜一心忠;先主敗荊州,家族又不從。一生不顧死,再入虎狼叢;
忠孝保弱子,敢當百萬雄。春秋有伍相,漢世有子龍;到今千載后,誰不仰高風?
常山趙子龍。
敢當百萬雄。
前提:手上有槍。
還得是好槍。
確是好槍。
名曰,涯角。
海角天涯無對!
軒之度使的,卻不是涯角。
(六)
我終於上來了!
小紀伏在雪上,那神情好似趴在暖暖的絨被上,鼻子裏充滿了桂花的香味,淡淡。
耽耽!
這是刀鞘與石頭髮出的聲音。
沉悶卻有金屬的質感。
似摩擦而又簡單的撞擊。
一路上來,他不止聽過幾十次。
他也上來了。
而且就在自己的身後。
他也趴下了。
就在自己的腳跟邊上。
如果他先起來?
小紀忽然感到,那帶着桂花香味的絨被,不見了。
(七)
這是一桿比普通紅纓槍短上五寸的槍,槍尖成鉤子的形狀,呈暗紅色。
槍桿是漆黑的銅鐵造,鍍的非常漂亮,就是黑,黑的徹底。徹底到甚至有人以為那是一種不屬於人世間的顏色。
這桿槍,我們以前見過,在很早以前,在李賴兒第一次闖入禁地的時候。
不要驚訝,軒之度怎麼會沒有“血浴勾魂槍”呢?
“我早該知道的。”李賴兒如是說:“小紀在潼川遇到你的人,我應該聯想到,你那些人與平安鏢局被劫一事有關,當然不會是你們劫的,想必,是你雇他們壓的鏢,當然也不會是真的血浴勾魂槍,這只是你引開武林中人注意的幌子。你離開中原躲到這裏來,為了隱藏行蹤沒有帶上它,是因為它的殺氣太重,不亦隱藏。”
軒之度平靜的撫mo着槍身,微笑着道:“聰明。”
“過獎。”
軒之度一斂笑容,慢慢的擺出槍勢。
李賴兒的呼吸一頓,隨之淡淡的說道:“這把槍位列禁器,當然有它的道理,使用之人無法控制心神,待會莫要傷了自己人。”
軒之度一怔,隨即看向軒音。
軒音的臉被前面擋着的人遮住。可是軒之度似乎仍望見了她絕望哀傷的面容。
心中一疼。
此時,李賴兒出手了!
離神鏈,劃出淡紅色的鞭影,呼嘯着,強勁有力的抽向軒之度的左肩。
本來槍斗鞭,就是五分五。誰先攻,誰佔優。可是之前兩人都沒找到攻擊的機會。
這時,軒之度心神不定,恰被李賴兒搶到先手,一個絕好的機會,如果李賴兒保持住,那麼,軒之度必定會輸。
該死的小子,想不到這麼難對付!軒之度與他三進三退,這時還被他搶到上風,心中微微有點惶恐。
“李賴兒!你可知你親生父親是誰?”
“荒謬!誰不知我爹是天下第一劍客李天凡!”
鏈影仿若千重萬嶂,排山倒海般轟向軒之度。
“李賴兒,你本該姓蕭,是蕭益奇的兒子,你母親是黃山雨鶯賀蘭萍!”
那令人喘不過氣來的重重鏈影一頓,只是慢了一些,軒之度的血浴勾魂槍已刺破鏈影,逼近李賴兒身前,李賴兒猛擰腰身,閃過槍尖。跌跌撞撞,待站穩,眼前已是二十幾把血浴勾魂槍,分不清哪把是真的,他一收離魂鏈,飛掠而起,盡顯身法奧妙,輕功神奇。
“有何依據?”
“你爹蕭益奇曾是一個採花大盜,那時我心高氣傲追緝過他,卻和他不打不相識,一來他也是個血性男兒,只是練了邪功,經常會控制不了自己。二來他的父親是個極厲害的人物,我那時得罪不起,自便走了。後來聽聞他娶了黃山一仙的女兒黃山雨鶯賀蘭萍為妻。但是沒過多久,他就被人殺了。一劍封喉!他甚至連劍都沒有揮出。我知道,殺他的人一定是李天凡!”
“天下用劍的高人數不勝數,你憑什麼認定是我爹?”
“問的好!只為蕭益奇是昔年天下第一劍蕭不二的親生兒子!他為了超越其父,修鍊了陰陽合huan**,他的劍法至快至狠,那時候天底下能在他未出手前一劍斃命的劍客,除了蕭不二,只有李天凡!”
血浴勾魂槍一掃,槍尖在李賴兒的小腿邊猶豫了一會兒,放過了傷他一腿的機會。“你認為,為什麼這許多年後,蕭不二要從潼關一直追到此地來找李天凡?”
這不該問李賴兒。
蕭不二隻是對着李天凡說了句:“是你殺了我的孩子。”
李天凡簡單的說了句:“是我。”
他們都已滄桑。都是如此木然無情。
惟有的,蕭不二多了點傷感。李天凡多了絲無奈。
小紀躺在雪地上,聽的很清楚。
李賴兒卻對軒之度喊道:“不可能!”
軒之度大笑道:“此後,我曾去找過賀蘭萍,她正帶着一個不足滿月的嬰兒,去尋李天凡。後來我聽說,賀蘭萍被葬在黃山山麓,那兒有一棵鐵樹,自她葬在樹下,那樹開了花。你可以去瞧瞧,那花開的白中帶紅,艷麗無香。此後我又聽聞,七年之久,從沒有一個產婆進入歸隱之谷,李賴兒,你是怎麼被生下來的?”
李賴兒一聲狂吼,撲向軒之度。
機會!一槍殺之的絕妙機會。李賴兒,我若不殺你,自后我又如何能稱霸江湖?
軒之度豎起血浴勾魂槍,李賴兒一下子變成撲向槍尖。
他停不住了。
“不要!”竟是軒音的吶喊。
只見那擋着她的人都躺倒在地。身邊站着一個雙手持着分水刺的女子,正是水神主柳菁菁菁。
花影寥落,軒音的衣衫振起無數的雪花,黑衣一旋,她已躍在李賴兒身前。
血欲勾魂槍無法停止,軒之度全力一槍,回天乏術,眼前的是江湖大道敞開在他眼前,一切財富皆唾手可得,榮耀權威萬世可享,他還可以再生一個女兒!他可以一槍過去穿透這疼如心肝的寶貝女兒,然後再洞徹李賴兒的心臟。
然後,這一切就告一段落,他不用再煩惱與傷悲了。
槍啊,幫幫我吧。
軒之度沒有停槍。
槍停不了。
“軒音!”
......
軒音卻未死。
——李賴兒失聲大叫,雙手扳住軒音雙肩,用力往身旁拉去,軒音穴道剛解,力未盡復,被李賴兒拉到他的身後,逃過一劫。可李賴兒卻已衝到軒之度的槍前。眼看就要被貫穿前胸。
“賴兒!”
軒音寧願自己死。
可她沒有死。
要死的,是李賴兒。
槍尖,已在李賴兒胸前。
衣衫被風吹起,已被槍尖刺透。
李賴兒,這個世界已留不住他了。
移。
花。
接。
木。
李賴兒自知必死,可他如此膽小的性格卻沒有一絲畏懼。臨到頭了,他救了軒音,至少,他對的起自己,他覺的,沒有一點遺憾。儘管他輸了,可軒音沒死,對於他來說,軒音不死,他就是贏了。從小屋門外第一眼見到軒音,他就已這麼想。
忽然,一股大力從背後傳來,胸前的槍尖一滑,竟從肋下穿過。
移花接木!
軒音!
血浴勾魂槍穿透了他的身子,又刺入了軒音的肚子。
將軍救那游牧孩童的仁慈蕩然無存。
軒之度見一槍刺不死李賴兒,猛用力拔出槍。
隨之......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嚎。
“不要!”
血浴勾魂槍的槍尖是鉤子的形狀,連帶出一片血肉,一根李賴兒的肋骨,還有......軒音的肚腸。
雪已成水。
自李賴兒的發梢滴落,輕輕的落在,軒音蒼白的小臉上。她疼的鼻子一抽一抽,眼中滿是淚水,她因看不清楚李賴兒的臉,想抬手抹去淚,但沒有力氣。她已沒有力氣。她就躺在李賴兒的懷裏。
血正從她肚子上的傷口源源不斷的湧出。
李賴兒的一雙手緊緊的捂在那兒,早已凍僵的小手一瞬間被融化,那份熱意令他昏昏沉沉,但覺一時悲涼,天地不在。只有他的軒音躺在自己的懷中,正奄奄一息。
玉齒微展,軒音在笑。
李賴兒想聽她說話,小腦袋俯在她柔軟的脖子上,卻半餉聽不到聲息。茫然起首,軒音已閉起雙眼,渾然不動。
輕搖,那雙黑手套無力的摔落在地。
雪是如此白。
手套正黑的耀眼。
......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
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