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街邊的冷刀(下)
(一)
小屋,簡陋並且單調的陳設,僅僅是木桌與木椅,甚至見不到別的色彩。灰黃的木質,卻不帶一絲塵泥,無論是角落還是梁木。
屋內只有兩個人。身穿黑衣,站姿筆挺的軒音,與她所面對的老人。後者坐在唯一的木椅上,似閉目養神,面容清癯,長長的鬍鬚已是花白,如士兵般在後腦偏上盤發小紮好象頂了個小球,光溜溜的脖子上一圈贅肉,雖瘦卻寬大的胸肩,木椅不堪重負偶爾有吱吱的響聲。
軒音發出不帶一絲感情的言語:“為什麼?”
老人仍閉着雙眼,但眼皮下的珠子卻顫動着。
“我的腿傷恢復后,就開始找宮裏的熟人,最後我發現了唯一的線索——正是沒有線索讓我以為那是太子做的。我絕望,我痛苦,我不停的在問自己,這是為什麼?”
老人抿緊了嘴,似乎在忍着開口的衝動。
軒音的站姿忽然不穩,似隨着他的抿嘴而微微抖動。
從來沒想過,也不曾預料,竟然還能見到他,軒音先驚后喜,喜過才悲。因為她發現,原來,一切都是笑話,她最敬愛的人和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也許沒有什麼天意,快樂與悲傷都是人為的。
她沒見到李賴兒,卻見到了這個本已死去的人。
寒夜漫漫,在李賴兒的期望、李天凡與蕭不二的對峙、唐小雲同血魂飛的嘲諷中,一點點,消度。
當晨風徐徐吹來,小屋中沉悶的空氣煥然一新,軒音似也站的乏了轉身欲走時,經過一夜的沉默,老人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
“留下,別走。”
“你可以拋下我,讓我痛苦流泣,如今又為何留我?”
老人一怔,神情黯然的低下了頭,聽得腳步聲,頭也不抬,口中低沉的道:“外面都是我的人,你一個人走去哪裏?”
軒音極度震驚的轉過身,雙目茫然卻又寒冷的瞪着老人,一字一字的問道:“留下我,是為了對付賴兒?”
老人道:“這是為了你好。”
軒音道:“他是的我的丈夫。”
老人抬起頭,驚訝的道:“你瘋了嗎?他才幾歲?除了他的父親,他什麼都不是,甚至連混跡江湖的資格都沒有!”
軒音心平氣和的說道:“他確實比我小了許多,不過我不在乎。我可以當他是我的弟弟,只求能保護他,與他一起玩耍,看着他成長,也許沒有什麼愛情,但這是我的意願,我相信未來的李賴兒會是軒音的好丈夫。”
老人惱怒道:“你瘋了!真的瘋了!我不會讓這一切發生的。”
軒音淡淡的說道:“你無法阻止,他年幼,卻非任由擺佈。”
老人大笑一陣,道:“愚蠢的江湖人是無法與我抗掙的,你該知道,我最拿手的是什麼。”
這句話后,軒音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陰霾。
(二)
李賴兒一邊咬着熱乎乎的大膜餅,一邊聽着宋公慈的嘮叨。
“行了。”還有一小半卡在喉嚨里,難受的緊,他捶捶胸口,發現完全沒有作用,連忙揮手,宋公慈何等精明,立馬倒上茶水,服侍他喝下。瞧他做作的吐着舌頭,放下茶碗宋公慈的眼中愈加焦急。
他獨自在屋內勸李賴兒,可是良久無用,屋外等着的眾人也一一進來,不少,都到齊了。響動吵醒了內側床上做着甜夢的明玉。小玉兒露出雙只秀臂,伸了個嬌媚的懶腰,半睜着眼睛。
“你們!都進來做什麼?不是說好了中午再走的!出去!”李賴兒乾脆嚷了起來。
宋公慈無奈的看向柳菁菁菁,後者大方的微笑,移步到李賴兒身邊,雙手搭在他的肩上,輕聲說道:“別發脾氣呀,大家也是為了你好,早上就得到消息,連血魂飛這等人物都莫名其妙的栽了,我們不趕緊走,真要讓這裏的老虎給吃了。”
李賴兒甩開肩上的兩隻小手,站起身看着眾人,道:“怕什麼?這裏就那麼點人,又不是沒做過偵察,血魂飛被人架走是他笨!”
冬難挽見眾人一副尷尬的樣子,從容的說道:“賴兒,以時間來看,軒姐昨天就該到的,我覺的我們應該先退出這個小鎮,再由明轉暗一邊觀察,而且李前輩在聖山上也是處於不利的條件,蕭不二曾經號稱天下第一高手,我們不如先去找李前輩。到時候就算這小鎮上藏龍卧虎,有李前輩在,也不用擔心。”
李賴兒猶豫了。
“賴兒,軒姐和唐二公子在一起,你不用擔心的,我們先到安全點的地方吧,我在路上遇到的那些人真的不好對付。”小紀加了把火,卻燒的不是地方。
李賴兒想起軒+激情小說音不是在自己的身邊而是和唐小雲在一起就不舒服,他坐下,堅決的說:“中午再走!”
這間客棧從昨日就已無人。
掌柜小二全都消失了,李賴兒一行人無一庸手,卻沒有發現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
一股似有似無的殺氣瀰漫在客棧周圍,只有警覺性極高的宋公慈和拼殺無數的張德才能從中聞到一絲氣味。
冰雪紛飛,奇怪的天氣,昨日還熱的要命,今日正午卻隨着一陣冷風,降起大雪。
“不好的預兆啊!”柳菁菁菁也擔憂起來。
月兒、星兒、雨兒圍在明月身後,替她梳妝,卻見鏡子裏的明玉一臉的緊張。
氣氛,是會感染傳播的。
隨着正午的最後一刻過去,李賴兒失魂落魄的從凳子上站起身,惱怒的在心中罵著自己,早知道這樣,就該在潼川去見軒音帶她一起上路。
是去找她,還是趕到聖山幫爹?
李賴兒深深的嘆了口氣。
宋公慈出去了兩個時辰打探不到軒音的消息,客棧里的眾人都失去了活力。
似乎暗中有一隻手,正在慢慢的收起五指。
“轟!”
客棧震動,大地顫抖。
大片的瓦檐拋向天空,一陣塵土飛揚。
四周的土牆紛紛剝落。
就在剛才,竟有一塊兩丈正方的巨石衝擊而來,砸在客棧的一面牆上。
數條人影從客棧中先後躍出,陣陣摩擦摔擊聲自上而來,一間諾大的客棧就在眨眼間被毀了。
塵土從下慢悠悠的撞到飄落的雪絨層里,白與灰,銀與黑,交織在一起,強烈的光線造成了一幕反差卻又融合的畫面,本是下降的雪忽然像是被一陣氣吹了起來,洋洋洒洒,懶懶倦倦,無力而困惑的在半空浮沉。
李賴兒正是跟着雪一起落下的。
踏足地面。
亦身陷在亮晃晃的刀陣中。
冷,風無盡的在旋着。
刀鋒就在這樣的風中,一冽一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