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為衣兮雲之君(5)
仲夏的山野之中,此時正值日頭最盛的時刻,湛藍的天空之中一絲雲彩都無,白灼的太陽明晃晃的掛在上邊,卻和掛在每個人的面前、緊貼着頭皮似的,炙烤着所有焦躁不安的學生們的每一寸皮膚。在毫無遮攔的操場上,熱浪襲人,空氣泛起層疊的細小扭曲,或許在群山的締造者濃墨重彩過的樹蔭中,這裏的氣溫怡人,是度假勝地,但這不代表烈日已經完全被隔絕在外。沒有人願意在這裏過多逗留,他們也自作聰明地認為就算兩位幸運兒再怎麼怕被找到也不會選擇藏在這裏,毫無遮擋不說,在暴晒之中躲上半小時怕是要沒命了。
安娜塔西亞經歷了丟失目標,瀑布區回馬槍撲空之後,面色愈發凝重,時間一分一秒溜走,她和搭檔在能力的加持下大大縮短了中間趕路的時間,可是節省下來的時間卻總是浪費在毫無頭緒的尋找之中。她的確比維爾娜溫和柔軟,可她們血脈相連,維爾娜所具有的固執強硬當然不會是她獨有的特質,從某種程度來說,那些表面上看起來溫馴和氣的人,甚至可能會更加要強,越是表現得風輕雲淡,就越是鉚着一股勁要拔得頭籌。
她在操場邊緣的看台上,和搭檔一起清掃整個操場上的氣流與能量波動,他們當然知道這裏條件惡劣,可卻也只能依照剛剛對話之中的每一個可能會露出馬腳的信息來把握大致的方向。雖然熾熱難耐,但是換一個角度來推測,想要躲開千軍萬馬的追捕,藏在這個少有人來的地方忍耐十幾分鐘,也不是不可能。
維爾娜的勝負欲則更甚,她拉着自己眼裏態度不積極的魏沐白站在被熱浪翻滾的跑道上,下定決心要找出這幾個狡猾的狐狸。她的存在也讓這裏的溫度再一次攀升,雖然不至於成為溽熱的籠屜,但也讓身處其中的每一個人都燥熱難耐,尤其是像魏沐白一樣水元素的操縱者心神不寧,這也因為他的元素控制力要優越一些的緣故,其他因為佼佼者們而聚集過來的學生,則掙扎在這方火力十足的烤盤中,不得不調動起全身的力量來抵擋這股熱潮。
比賽進行到這個階段,他們已經不在意那張代表好運與實力的豁免憑證,操場之上的氣流紊亂,每個人都釋放着屬於自己的元素能量,目標在這樣的衝擊之下仍然毫無蹤影,要麼他們根本不在這裏此時正躲在某處看熱鬧,要麼他們真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夠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絲不漏。前一個可能代表自己被一而再再二三的欺騙玩弄於股掌之間,后一個可能代表自己經歷着前所未有的挫敗且不得不承認自己能力的欠缺。
“哼!一群騙子!”維爾娜自然不肯認輸,她嬌叱一句轉身怒氣沖沖的轉身離開,絲毫不在意自己不太溫柔的“真性情”的流露,或許她也忽然意識到了在魏沐白的面前自己就是再怎麼溫柔也比不上卡特琳娜那顆刁鑽古怪的腦袋。
“你沒必要這麼針鋒相對。”況且話說的也有些過分,魏沐白雖然心裏這麼想,但他不是個喜怒哀樂形於色的人,也不想在正式開學的第一天就和某個優秀學生起爭執,更不想和女生產生矛盾。但對方一時“陰險狡猾”又一時“裝無辜”的形容他們正追逐着的兩位女孩,拋開卡特琳娜的身份不談,這樣的言辭也足夠使他反感了。真是令人難以相信,剛剛還笑靨如花天真的問着自己“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是什麼意思,長而濃密的睫毛簇擁着晶亮的眼睛,粉白的臉頰跳蕩着裊娜的光影,卻又能立刻收斂笑容,眉眼間全是嫉妒的容色,燒着慍怒的火。
女孩顏色靚麗的嘴唇撅起來,瞪了一眼總是在勸她收手的搭檔,心裏更是百般的不樂意,她不滿意被安娜塔西亞牽着鼻子走,不滿意被兩個普通人耍的團團轉,不滿意魏沐白已經有了女朋友且對方比之自己毫不遜色。她不甘心屈居人下更不甘心屈居“情敵”之下,試想對方龜縮在不知某處笑看自己東奔西走的窘迫,維爾娜感覺自己的頭髮絲都要劈里啪啦的燒起來,最好能燒在每一個嘲笑她的人身上,讓他們原形畢露。
她一刻鐘都等不了,她要去校園裏最高的地方,既然到了現在輸贏基本已成定局,就算無法贏得勝利,她也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的憤怒以及與怒火匹配的強大實力。
“我們走!”迎着高懸的太陽,維爾娜手心發燙,如果把這裏變成熔爐,那麼相信每個人都會清楚的明白誰才是那張憑證名正言順的獲得者。
“等一下。”搭檔的周身熱浪襲人,她的身體也好似由內至外燃了起來,魏沐白只是觸碰了她的手腕就立刻收回了手,水火屬性不和,他當然也會下意識迴避對方的靠近和觸碰。“他們就在這裏。”
魏沐白在維爾娜心裏現在已然是個眼裏只有卡特琳娜不在乎小隊榮譽也沒有好勝心的人,剛剛跟着安娜塔西亞追了半天也不見他說半句話,她只當對方在為心上人打掩護,想到這樣的徇私更加怒不可遏,因此半點好臉色也沒有“你怎麼知道?”
魏沐白也能夠預想到她對自己的不滿,他也不多做解釋,畢竟結束了這個活動他們應該也不會再有交集,但是當下還是要顧及到集體利益的,就算這個集體之中只有他們兩個人,他也一定會做到互相負責。“你看。”他將手機遞給維爾娜,示意對方接過,也不在意女孩是不是會翻看他其他的消息,這倒讓對方很是欣賞他的坦蕩了。
“我看到你了,來抓我吖~”
挑釁帶來的憤怒會讓人迷失理智與邏輯,維爾娜抓着手機,指甲呈現出用力過度的白色來,把這可能是對方的調虎離山這種可能完全地拋在了腦後,滿心只有無處發泄的不甘與惱恨。將手機往魏沐白懷裏一塞,她雙手將所有的頭髮攏了起來掏出皮筋乾脆利落的高高紮起,解開了小西裝的紐扣挽起袖子,一字一句的道:“我來抓你。”
能量暴漲,熱流從四面八方沖向了操場,匯聚在綠草如茵的足球場上,衝撞在一處爆炸開來,掀翻了許多正在掃蕩目標的競爭對手,維爾娜滿意的勾了勾唇角,她加熱了周圍區域內的氣流,溫差變化形成了數股熱燙的颶風,又方便了遠處起了疑心的安娜塔西亞兩人。
魏沐白被震得向後退了兩步,他沒有想到維爾娜的好勝心這麼重,操場上可以說已經成為了烈火炙烤之中的銅爐,卡特琳娜是那樣一個聰明又不肯多吃一點虧的女孩,維爾娜對她冠以狡猾也不為過,她真的硬生生受着這份無妄之災么。看到同樣開始有所動作的安娜塔西亞,擔心之餘,他更懷疑這是讓他們轉移注意力的某種小手段。從來不喜歡女生們的手段也不了解女生們的手段的男孩,目標並不在普通人們所聚焦的地方,他只希望自己所在意的人妥帖安全,哪怕是被不是自己的人嚴密的保護着,也比萬箭所向要好。他能夠毫不藏私的把信息分享給維爾娜,就是在賭對卡特琳娜的了解,她應該沒有那麼調皮沒有那麼得意,不會在這裏與自己兩不相讓。
綠茵場之中,高滄抱着高橋奈津江兩人漂浮在半空中,高橋悠樹懸在一旁替他們抵擋能量亂流,他身邊的卡特琳娜則用月光遮掩四個人的身體作出空無一物的假象,雖然她也能夠在月光中具有類似於飛行的能力,但在白天還是十分吃力,更何況還要優先控制隱匿,因此高橋悠樹索性摟住了她的腰用四面的風將二人穩穩托住。
她的髮絲在風中起伏,散開好聞的薔薇香氣吹面而來,精雕細琢的側臉線條分明骨肉勻稱,正因高熱被熏烤的泛起緋紅,薄薄一層細汗浮在她鬢髮額角,如朦朧的煙雨籠罩在菡萏的花葉上,既不匯聚滴落也不蒸發殆盡,就這麼籠着,頗有些難以言表的詩意。掌心的腰肢曲線玲瓏,腹部繃緊也依舊柔軟,好像能輕而易舉的把玩,將她牽制住折斷摧毀似乎也是不費吹灰之力,這個懷抱中旖麗的身影,讓人想靠近擁有,完美的令人妄想毀滅。
“你還好嗎?為什麼要給魏沐白同學發消息?嗯?”感覺懷中的女孩稍有下滑,高橋悠樹右手摟緊了卡特琳娜,左手側展感受着從指間穿梭不息的氣流。腳下安娜塔西亞的搭檔對風的感知程度遠不及自己預想,絲毫沒有發現自己對氣流的控制,其他學生也自然不足為懼,按照當下的情勢來預估,沒有意外的話,憑證的歸屬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他因此有更多的時間來近距離地觀察這位特別的女孩,她身體之中是藏着薔薇,還是夾着刀刃,高橋悠樹要仔仔細細的一一探查。
男孩的手與魏沐白相似又不同,相似的長度、溫柔而有力,卻意在試探,意在似有若無的撩撥,不過這樣的試探在她身上並不奏效,每一天,每一刻,她光怪陸離的生活中永遠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誘惑,這一個,她不為所動。卡特琳娜的目光鎖定在維爾娜的身上,魏沐白會懷疑她的別有用心所以不會動手,但這個衝動的女孩不會懷疑,時間的流逝也讓她顧不上懷疑,她會不肯服輸的用上所有的力量乃至榨乾自己也不放手,最後發現仍然是白費力氣。她會埋怨會憤怒會氣急敗壞的咒罵包括自己在內的許多人,眉毛擰起來,喘着粗氣,花掉的妝容在這樣一張滿腹怨懟的臉上狼狽可笑。
卡特琳娜想看到維爾娜這樣的表情,她等不急要欣賞這樣的獎勵。將第一個競爭者踩在腳下的感覺,覬覦者匍匐前進無能卑微至塵埃泥土中的景象,無論出現多少次,她被怨恨多少次,從來都會是她最喜歡看到的戲碼。
“不是有你嗎……保護我哦~”男孩從高空牽引下來的涼風滲入髮絲帶來前所未有的暢快,他的聲音低低的在耳邊響起有些醉人,卡特琳娜深深吸了一口氣加大了對月光的控制程度,嗅到對方衣襟之中白茶的香氣,更是沁人心脾。
高滄別過臉不再觀察這兩個曖昧不清的男女,他們是什麼樣的人類,要做什麼樣的人類,都與自己無關。懷裏的高橋奈津江則瞪着大眼睛好奇的四下打量,如果不是被明令禁止說話,以免被偶爾經過的學生們聽到,高滄相信她一定是喋喋不休直到比賽結束的,她想說的一詞一句幾乎都要從骨碌碌轉着的眼睛中噴湧出來。無非是些高處的風景,高處的溫度,身體的輕重,信號的強弱之類的話題,實在缺乏新意,都不如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有趣,那便還是閉嘴慎言吧。
掠過校園上空的李清歡穿着黑色的暗紋弔帶和墨綠色的灑腿褲,罩了件石青色的防晒衣,她飛行的高度已經降了下來,不過此時大部分室外活動活着的學生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周圍的空地掩體上,無人有這個閒情逸緻能仰頭看到人文學院最出名的教授遨遊天際的景象。她瞥了一眼腳下妖氣衝天的地方,想起自主招生之中有一隻修行多年的妖怪,他有什麼目的有什麼潛藏的心思,能支持他在這所妖怪的牢籠之中忍辱負重。換做從前的自己可能還會按捺不住好奇的慾望一探究竟,而現在有李清弈來處理協調一切,她樂得清閑,的確也只有約爾曼岡德之流,才值得她迎着烈日的千里奔波。
颶風自頭頂刮過,好似刮下了學生們的一層頭皮,不過若只是一陣強風倒也不為所懼,但這卻是一股驚人的力量牽制,鋪天蓋地的壓下來,力道千鈞,半空中猝不及防的幾人都是一個趔趄心神惶恐。高滄只覺得一根鋼針戳穿了他的頭骨釘着他的身體往下墜去,手腳的冷汗冰涼一絲法術都運不出,只得抱緊了高橋奈津江兩人一起栽下去。懷中的少女也嚇得失語,高空墜落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無論氣流掀開的裙裾衣角多麼飄然如仙,像一隻揮着翅膀的墨色飛鳥,對於高橋奈津江來說,她唯一的感受只是自己正在飛速沖向生命的終結,除了抱緊這個最後與她相伴的少年以外別無他法。
隨着能量紊亂之後的失控,高橋悠樹歪斜的沖向了地面,這才發現平常溫馴聽話的氣流對於他的使用與控制與其說是協助盡其所能,不如說是臣服於力量的壓制。一旦自己沒有了壓制的能力,不足以號令雲霄,他們就會瞬息之間作鳥獸散不再回應自己的祈求,他不是能夠完全掌握他們的人,異種能量才是一切的源泉與領袖。他伸出雙手,驚奇的發現就算在這倉促的時刻,卡特琳娜仍然在幫他隱去身形,頓時心中燃起了莫名的情感來。力量重新匯聚沿血管筋脈流淌,心跳泵出血液的浪潮,將能量掀起張弛有度的波動,一股一股,宏偉的,抓住氣流托舉墜落的朋友們,細弱的,成為幫扶他們找到平衡的無數雙手,強韌的,摟住他們的腰肢肩膀用風的繩索抵抗引力的撕扯。
雖然有着風力的加持,四人也不過是延緩了下落的趨勢先後跌落在地上而已。卡特琳娜的隱匿顯然在失控下墜中消耗殆盡,她要穩住自己的身形同時捕捉他們掉落的軌跡並依照他們變化的動作隨時改變對月光的控制,此時已經因為消耗巨大而幾乎脫力。四人的身影在空氣中閃滅數次,終於完整的暴露在了眾人的目光中,卡特琳娜已經不能夠再維持四個人的隱身,驟然的現身頓時引起了無數嚴陣以待的對峙與打量。
作為隊伍中實力最強的佼佼者,高橋悠樹立刻回歸戰備時期巔峰的緊張狀態,是誰的能量波動讓他們陷入困境已經無暇去想,無論是來自瓦格納姐妹之中的哪一個小隊,都絕不可小看。氣流匯聚成的游龍盤旋在四人周圍,或許在其他人眼中,他們已經是籠中困獸,但高橋悠樹不會退卻,他的身後第一次出現了除去妹妹以外的女孩,他想去保護的其他人。她正靠在高橋奈津江的懷裏,呼吸之間,綻開萬紫千紅的春。
魏沐白顯然沒有料到卡特琳娜所說的都是真話,這就導致他無法及時攔下衝上前去的維爾娜,水屬性因為有重力的作用,操縱者的速度當然比不上風與火這樣的無重力元素,此刻距離比賽結束只有五分鐘,他已經來不及再幫卡特琳娜躲過一劫了。高溫的蒸騰下,空氣中的水珠少得可憐,他與安娜塔西亞都陷入了被動的局面,後者基本上已經退出了這場戰爭,他則連一個簡單的屏障都無法凝聚。
氣流隨着維爾娜的逼近一再升溫,彷彿淬火的刀刃幾乎割開他們的皮膚,高滄仍沒有恢復到他應有的水平,但高橋悠樹已經顧不上疑惑了,燒熱的熔爐流星一般射向他,熱浪滾滾而來,他不知道剛剛穩定下來的身體能夠抵抗多久,但只要撐過這幾分鐘,應該是有些許把握的。每一條游龍都被無形的火焰纏繞,維爾娜正在點燃空氣中的許多可燃成分,風助火勢,身後的幾人面臨著缺氧的痛苦,駕馭更多的風也依然會與維爾娜為虎作倀,他的本意並不是這樣,想要讓氣流組成緻密的屏障對他來說還是太過為難。對方的力量雖比自己稍弱,可在屬性與怒火的加持下則卻略勝自己一籌,更別提自己還處於恢復期,真正運用起異種能量來,才暗自心驚,多人攻擊下的失敗並不能說明什麼,只會鞭策他更加努力而已。至少現在,他還有餘力讓更多的氣流湧入為幾人帶來新鮮的氧氣,但也同時被燃燒后飛速消耗殆盡,維爾娜尋找着空隙伸手來抓護着卡特琳娜的高橋奈津江,被高橋悠樹一把扯住,又驚諤的瞬間放開。
“你也就這種程度了。”維爾娜知道自己的體溫因能量沸騰而灼人,經過處理的校服能夠勉強容忍她的放肆,當然這已經遠遠超過常人所能夠肉身觸碰靠近的底線了。
高橋悠樹並不接話,鎖鏈裹挾在風中牽連糾纏,卻纏不住維爾娜的身體,他所凝聚的氣流密度不夠,輕而易舉的被後者點燃消耗彌散在虛空。
但只要能牽絆她,他們就有機會。
“卡特琳娜!”妹妹的喊聲從身後傳來,他回頭去看,少女明艷的臉一閃而過,同樣轉瞬即逝的,還有她幸災樂禍的笑容格外令人嫉恨。高橋悠樹遲鈍的意識到,卡特琳娜是沒有任何的立場幫助高橋奈津江的,無論她是想要獲得與自己剛剛的付出應有的回報,還是從一開始就抱有黃雀在後的心計,這都合情合理,只是未免太過討巧狡猾了。
維爾娜嘲弄的嗤笑“呵,你是真蠢。”她收回氣勢洶洶的火焰凝神感受周圍環境的變化,卡特琳娜剛剛恢復過來,跑也跑不遠,藏也未必藏得住。她要找到這個不自量力的賊,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無需她靜氣太久,卡特琳娜就在不到他們十米遠的地方抱臂盈然而立,左手舉着那隻銀白色的方盒得意的勾起嘴角“還說別人?你也不聰明。”她紅棕色的頭髮略微凌亂,卻有一種別樣的隨性自然,濃密的簇擁在背後反射着刺眼的太陽光芒,她就這麼站在原地,好像絲毫不在意即將發生的圍攻。
“你怎麼可以這樣?”高橋奈津江從草地上爬起來質問,卻因為高空墜落的後遺症腿軟踉蹌。“你這個騙子!”
卡特琳娜移步閃過維爾娜的攻擊,論速度,在場任何人都無法和自己一較高下,論攻擊,或許月光在白日不能穩佔上風,但要將自己保護的滴水不漏還是綽綽有餘。維爾娜發現自己的火焰再怎麼繁多密集,點狀鏈狀都對攻擊對象隨心所欲揮出的屏障無可奈何,不免氣急敗壞。更何況對方竟然還絲毫沒有逃走的意思,她難道不清楚正有許多虎視眈眈的人朝這邊湧來么。就算距離比賽結束時間所剩無幾,她就真能夠保證在這段時間裏能夠脫穎而出力拔頭籌,就真的確定萬無一失了嗎,未免太自大了。
“我怎麼不可以這樣?”
不,她不會是這樣的人。周圍盤旋的氣流隨時都能夠趁虛而入讓卡特琳娜措手不及,但高橋悠樹始終沒有這麼做。他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好像在與少女的每一次目光交錯中愈發互相信任與支持,陌生而舒適的親密默契似乎在他們看到彼此容顏的剎那就確認無疑,在並肩而行時穿過一片片濃淡的樹蔭與重疊的花香,將競爭者擋在想要保護的那個人身前再以隱晦的眼神交流,他們在此前的無數個時刻,都緊密的結合在一起。氣流交纏縱橫,將想要靠近的學生們阻隔在外,這確實也不是他們能夠盲目插手的競爭。她的確可以那樣做,也有理由有能力,但她不會。
卡特琳娜一步一步靠近了不遠處的維爾娜,火光化為箭矢想要擊穿她的護盾,光的力量與火的力量衝撞在空氣中互不相讓。少女們的髮絲飛舞,裙擺也飛舞,火樹銀花在她們身邊炸開,被穿梭的氣流裹挾成為流動的耀眼焰火。透明堅固的屏障隔開針鋒相對的女孩,越來越多的箭矢從半空中俯衝下來一頭撞在卡特琳娜的身前,源源不斷,撞的粉碎,碎出迸濺的耀眼火光。
比起伸展了雙手,連眼瞳之中似乎都燃起了火光的維爾娜,卡特琳娜卻要悠閑很多,至少在每個人看來,她依靠着毫無破綻的屏障閑庭信步逼近想要想要搶奪憑證的維爾娜,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高強度高密度的能量消耗,帶給了她巨大的身體負擔,每一步都無比的沉重,所謂閑庭只是粉飾步履維艱的表象,可是,她不能夠在這裏倒下,因為從很久以前,她就是個要強固執又不服管教的壞孩子了。
“無論是人,還是這個。”兩個女孩隔着流光溢彩的薄膜,目光交匯,互不服輸“你都是,痴心妄想!”
維爾娜能從近在咫尺的卡特琳娜的表情猜測出那個成語的意思,憑什麼,憑什麼自己這麼努力卻會輸給這個投機取巧的可惡女孩,憑什麼她既擁有魏沐白又擁有獨一無二的天賦,美其名曰只抵抗不反擊的謙讓又何嘗不是一種輕蔑,她這樣的人,明明沒什麼可誇耀的為什麼還這麼趾高氣昂,為什麼!
“嗯……Thatmeanswishfulthinking.”唇瓣開合,連貫的英文不緊不慢的流出她粉嫩柔軟的唇舌,像是噴射的毒液,居高臨下的諷刺穿透屏障生長出盤旋交錯的荊棘,銳利的刺穿火焰,刺穿脆弱的偽裝。
維爾娜感受到卡特琳娜的眼神、語氣,她所說的每一句言語,她打開憑證開始識別的動作,素手纖纖。從她們的第一次見面開始,荊棘正步步緊逼封鎖殘餘的退路與空間,一根一根纏繞鎖死,每一根利刺都釘進考究的制服,穿透自己的皮肉,將血淋淋的赤裸身體高懸示眾。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她怎麼可以就這麼站在面前春風得意,她怎麼能夠大言不慚的說出這樣的話,她怎麼不去死。
似乎是動用了全身的力量,星火在一瞬間爆發,每一顆都燃起怒火,炸開無數炮火子彈,一切都要順從操縱者的意志,將與她為敵的人全部毀滅。屏障與彈頭一同破碎,煙花四起在半空中閃滅,灰塵被點燃又爆裂,發出細微的噼啪聲,風吹散殘燼,星辰熄滅,又在女孩們的眼中升起仇恨的光芒。
“比賽到此結束,收回異種能量使用權。憑證拾取人,高滄,高橋奈津江,兩位已經獲得了軍訓活動的豁免,請利用節省的時間,繼續了解學院,自由探索吧。”揚聲器中Lilith的聲音在校園中回蕩,首尾連音,清晰明了。
當然,她早該想到。高橋悠樹的能力再強,因為屬性原因也無法保護四個人,只有他和卡特琳娜分擔壓力才是萬全之策,卡特琳娜也許根本支撐不了四個人的屏障,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那必須就是她手中的憑證。可恨自己盛怒之下忘記了她的拿手絕技——以假亂真。維爾娜得到卡特琳娜的最後一個眼神是全然的藐視,她被欺騙了三次,每一次都簡單得甚至稱得上拙劣,可她卻一頭扎進去淪為笑柄。對方已經移開了視線,似乎是不想再接受她的仇視以及怨恨。
“你怎麼…”高橋奈津江從自己的裙子口袋摸出憑證來,下意識看了一眼高滄,對方保持沉默已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誒?怎麼在這裏!”
高橋悠樹摸了摸妹妹的頭,還好自己沒有貿然出手。他將視線轉向卡特琳娜,少女在他的目光中眨了眨左眼,瞳色波光流轉,慘白的臉色都格外明媚。他感覺到有什麼沿着她顫動的睫毛撒了下來,是冬夜的細雪嗎,還是夏夜的螢火,或者,其實是他一廂情願的溫柔。
“那就欠我保護費咯~”
那一天的陽光太過耀眼,炸開的焰火也太過熱烈,纏綿的風吹,旖旎的光點飄搖,在魏沐白的眼中,卡特琳娜已經前往他抓不住的地方,他從未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如此遙遠,面容模糊。在剛剛踏入新世界的第一天,她看不到魏沐白因她假意的兩面三刀產生的難以置信與羞愧掙扎,看不到他的失望、他的退卻,以及無法無視的追悔莫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