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靈聖詩（5）

維爾娜在嶙峋的峭壁間跳躍，這裏已經差不多遠離了穆曦微的攻擊範圍，只時不時有甩飛失控的冰刺插過來，使她筋疲力盡的風觸不知何時已經消失沒有了後續的追擊，但為了躲避高速襲來的危險冷兵器同時爬上這座山崖，她的控制力依然是捉襟見肘。

肩頭、膝蓋、小腿都已受了傷，本該將脆弱肌體保護得密不透風的作戰服，甚至連這些已經沒有了本尊控制借力的雜魚都抵擋不住。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諾拉老師和傑森都沒可能再突圍，而導彈即將飛過自己的頭頂，哪怕只耽誤一秒鐘，就是把他們成全自己的好意統統辜負。

雙腿微曲稍作蓄力，女孩雙眼一眯借力彈起，原先短暫落腳點處的石壁上，已經釘上了一排冰錐，她感覺自己不堪重負的半月板已經完全裂開了。

“維爾娜？太好了，我找到你啦。”

她的耳機早在奔逃中丟失，模模糊糊能聽見卡特琳娜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再怎麼不對付的人，再怎麼刺耳的話語，此刻聽起來都無比的安心，叫她渾身都重新湧起一股勁頭，將籠罩在周身的陰雲盡數衝散。

但這不是她飄渺無形的錯覺，四周確實一改之前的風雪瀰漫，此刻天光明朗了不少，雲開霧散。她下意識四下張望，竟能遠遠看見停駐在遙遠湖面之上雲頭之下的女人，隨風飄飛的髮絲。那裏仍然是危機四伏的，風與水，與冰川的龍捲在視野里徘徊，漫無目的遊盪着，尋找摧毀的目標。

在看到趙揚帆背影的那一刻，她感覺到卡特琳娜抓住了自己的手。

遠遠的地方，遠到噴洒的血雨都成了模糊不清的霧，落在風中，為救贖的嘆息，陽光穿透雲層一束束落下，湖中響起嘩啦啦的浪潮聲。

很久，他們很久沒有靠的這樣近了。

能夠看到女人平靜肅穆的臉，蒼白的，合著眼，眉宇鬢角凝滿白霜，睫毛矇著細密的冰晶，漂浮在風中的冰柱牽起她的發，那樣的長而密，一絲絲一縷縷垂滿這個小天地，末梢懸着剔透的冰棱。風拂過，叮咚叮咚的歌起悲嘆。

太近了，我們本就該這樣的近，這樣的親密。這樣你就能牽住我，我也能擁抱你，你只要衝着我笑一笑，讓我知道你還活着，讓我能夠救你，能夠去看最盛大最燦爛的日出。

電流暴漲，遊離電荷在有限的空間內高速穿梭，所有的水流與冰錐浮空停頓，即便是不服統領的御風，亦不得不放緩了流勢，等待擬神的審判裁決。

口鼻中的甜腥已抑制不住，趙揚帆卻進一步壓榨出新的能量向前緩緩推進，穆曦微近在眼前，固不可能在這時放棄，只要他放棄，下一刻抵達這裏的就是三個軍事基地不同方向的物理攻擊。電離空氣產生的屏障一寸一寸推進，男人撤出施力中的一隻手，取出左腿邊存放的中和血清。

即使在兩廂較量激發的能量狂流中顫抖的幾乎無法穩住身形，他還是將僅存的力量都傾注在了緊握着金色藥劑左手中。靠着純□□的力量，突破與墮神之間狂躁的最後一層屏障。

只要能靠近你，只要能注入你的身體，我就能夠救你。微微，不要怕，你看看我，看看我，我來救你了，我來接你回家了。你睜開眼睛好不好，讓我救你好不好，別放棄，別忘記我們的約定。

愈是靠近，阻力愈是難以突破，最靠近神座的千風躁動起來，盤旋着一遍遍掃過妄想褻瀆神明的凡人，冰棱相撞的叮咚聲焦躁不安。暴露在外的皮膚破開無數裂口，血液還未來得及灑落便被低溫凝結成暗紅的細屑。男人卻鉚着一股勁迎難直上，他不再有多餘的任何力量去抵擋風刃的切割或操控其中的自由電荷，只盯准了一個自己要突破的地方，便整個人都扎了進去。

已經感受到了，僅存的意識在提醒他，還差一步，只差一步！觸到最後的那層絕對領域，腦中的感受如電光乍現，讓人為之一振，似乎又憑空誕生了新的意念與能量。

這是我的決定、我的執念、我的牽挂與使命，哪怕你要我去死，哪怕所有人都要你死，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我是來救你的，我要救下你，我要你活着！

“你以為，我需要你來拯救么？”

被冰鞭穿過心臟的剎那，男人血紅的視野中，似乎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半垂的眼帘，眸子是水青的，寂冷清澈，彷彿凝結了幾個紀元的冰與霧。

她閉口不言，聲音卻就那麼刺進大腦，明晃晃白花花，將希冀與祈願都攪得粉碎，將一切有關破曉時分的憧憬，都閹割為七零八碎的幻夢，塞進寒冰覆蓋的暮光囚牢中。

在神明墮落的那一刻，所有與神共行的信徒，亦失落其伊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