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紫府神宮 第五十六章 大比之年（五）

張玄歧見身旁的漩渦漸漸消失，忙捏了一個辟水咒，重新回到了水中，開始緩緩下沉。

他看到盤在缽盂中的那條小小的黑龍，心中大呼有趣。忽然想起來，以前袁師道提到過，佛家有將龍放在缽盂中畜養的風氣，稱之為豢龍。看來這缽盂，以及這條黑龍的出處，是在這裏了。

可是，這條黑龍是從哪裏來的，怎麼會出現在茅山，當初豢養它的是什麼人，又為什麼會豢養它，它是否一直都在這囚龍海中，又靠什麼為食……種種的疑問，張玄歧都是一無所知。

他落到水底之後，將手指伸進缽盂裏面，只見手指一進去，那條黑龍立刻便昂首舞爪，似乎大有敵意。

張玄歧見它細如小蛇，不以為意，便用手指去逗它。

只見那條黑龍騰身而起，纏住他的手指，盤旋而上，同時張開大嘴，在他的手指上咬了一下。張玄歧的手指頓時一陣刺痛。

他見那條黑龍咬過他之後，還在盤繞而上，看上去，竟是想要藉助他的手指，逃出缽盂。他急忙甩動手指，將那條黑龍甩落到缽盂之中。

那條黑龍一落到缽盂，立刻又盤了起來。張玄歧怕它趁機逃出缽盂，這時不敢再逗它，只是拿起缽盂細看。

只見黑龍的頷下，有一顆米屑大小的珠子，黑亮發光，知道這便是大名鼎鼎的龍珠了。

張玄歧這時要想探驪得珠，原本易如反掌。只是轉念又想，一者自己完全是僥倖得手，前輩的那些高人裏面，肯定也有跟自己際遇相似的人。他們當初沒有奪珠，想必大有緣故。自己既然沒有在大比之年爭勝的想法，又何必出手奪珠，多生事端呢？

再者，一旦奪下了龍珠，說不定便要了這條黑龍的性命。這條黑龍，如果是當今世上僅存的一條龍，自己豈不是作孽？

想到這裏，張玄歧已經拿定主意不去奪珠。但是又想，自己無意中將這條黑龍收在了缽盂之中，如果任由它困在缽盂里，逃不出來，它會不會因此活活餓死？

他心裏一時躊躇不定，過了一會，又想到，那個缽盂鏽蝕嚴重，可見這條黑龍待在囚龍海中的時日，顯然比自己活過的年頭，要長得多。這期間，它想必不止一次被困在缽盂之中，它既然能夠存活至今，自然是有人特意安排，不需要自己操這份心。

再說了，探驪得珠乃是大比之年的一個重要的考核關卡。且不說十二年之後，大比之年還會舉行，就是本次的大比之年考核，接下來也還會有茅山弟子來闖這一關。由此可以想見，那缽盂中的黑龍，想必會有人將它放出來。又或者，它那麼懼怕陽光，如果外間是陰雨天氣，沒有日光照射到海底，它便能自己逃出那缽盂，也未可知。自己擔心它會困死在缽盂之中，恐怕真的是杞人憂天了。

想到這裏，張玄歧將那缽盂輕輕地放回水底，轉身上潛離開。

賭咒大會之後，因為過關的弟子人數眾多，接下來各關的考核，並沒有要求即刻進行，而是約定，由各人自行安排，在十日之內完成。

此項安排，茅山三宗的弟子都知道。因此，在三宗弟子聚會時，那司儀弟子沒有特別提及。

張玄歧在囚龍海只見到了一名弟子，便是因為選了探驪得珠的另外兩人，並沒有在當天來囚龍海。

張玄歧這時浮出囚龍海，上到岸邊，看到那名躺在地上的弟子已經不見了，心想自己下水這麼久，想必他是中途醒了過來，自行離開了。

他穿好衣衫，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口袋，發覺果核還在，心裏暗呼一聲僥倖。探驪得珠這一關，自己有驚無險，雖然沒有奪珠，所幸保命的果核還在，交差的時候，總不至於被人恥笑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三宗弟子裏面，陸續有些人成功過關，在山上揚眉吐氣。有些人則是毫無頭緒，像沒頭蒼蠅似的，四處找人求助。一時之間，茅山三宮紛紛攘攘，熱鬧非凡。

張玄歧回到玉清宮之後，整天待在大殿中值守，反而討得了一份難得的清靜。

期間，他聽人議論，說鳳凰于飛這一項考驗，其中真的有一對鳳凰，鳳凰齊鳴的時候，聲動九天，十分驚人。而抱冰握火裏面，冰是北極玄冰，火是三昧真火，冰火兩重天的考驗，比大發雷霆這一項，要難得多。

張玄歧耳中聽着這些或真或假的傳言，想到自己竟然無意中通過了探驪得珠的考驗，心裏隱隱有些得意。

十日之期，轉瞬即到。這一日，還是巳時時分，玉清宮外，鐘鼓齊鳴，茅山三宗上下，又在大殿前聚集。

張玄歧知道，這一次集會，自然是為了宣佈大比之年的結果。同時，茅山三宗如何應對紫府神宮之會，幾位首腦人物，想必已經達成了共識，這個也要讓茅山三宗上下知曉。

果然，此次大會，首先便要驗證大比之年考核的結果。張玄歧此前偷聽三位宗主談話的時候，知道了二宗宗主譚長生的主張，乃是所有過關的弟子，都去紫府神宮走上一遭。但是，他的這個提議，當時並未形成定論，加上茅宗一回山，這個提議是否得到茅宗一的認可，也是未知之數。

因此，張玄歧見大比之年的考核結束，不好奇自己能否通過驗證，順利過關，也不好奇到底有多少人，能夠使出什麼神奇手段，闖過探驪得珠之外的三關，反而很想知道，譚長生的提議，最後是否獲得了茅宗一的首肯。

這時，只見茅宗一和三位宗主上台坐定之後，司儀弟子上台對着他們行禮，然後大聲說道：“茅山三宗，大比之年，今日結束。所有參加考核的三宗弟子，依照三宗的順序，獻出果核，接受真火的洗禮。”

只見他說到這裏，早有四名弟子護送了一個陶盆上來。那司儀弟子指揮參加考核的三宗弟子排成一排，然後轉身對着台上，躬身說道：“請師尊賜予真火！”

他話音未落，台上的首宗宗主劉長齡洋洋自得地站起身來，先是對着茅宗一微微點頭，然後走到那陶盆之前，口中念咒，隨後右手一指。只見他的指尖射出一道藍色的火焰，落在那陶盆之中，頓時熊熊燃燒起來。

劉長齡在陶盆中點燃了三昧真火，便轉身上台坐下。司儀弟子接著說道：“通過真火判定者，即為過關！”衝著排在最前面的三宗弟子揮揮手，示意他先上。

張玄歧排在隊伍的末端，這時目不轉睛地看着那名弟子。只見他走到陶盆跟前，掏出隨身收着的果核，投進了那個陶盆之中。這時，陶盆中的三昧真火，像是被人火上澆油了一般，頓時爆燃起來。巨大的火焰，騰起來有一人多高，下方呈現天藍色，上方卻幾近透明。

那名弟子投出了果核之後，站定整理了一下儀容，然後昂首踏步，跨過了那個陶盆。只見他的身體在大火中穿過，那三昧真火對他竟是分毫不侵。

他一踏過陶盆，那一人多高的三昧真火，便縮回到了陶盆之中。與此同時，只聽那司儀弟子大喊一聲：“過！”

張玄歧知道，三昧真火乃是由人的精、氣、神中煉出，一經引燃，世間除了天一真水之外，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將其熄滅。可是，這名弟子從那三昧真火中穿身而過，竟是毫髮無損，難道是因為有那枚果核護着的緣故？

他想到囚龍海中，那名先下水的弟子能夠保命，似乎是果核變幻出來一個氣泡護着他。難道那果核竟然如此神奇，能夠抵禦得了三昧真火？

他邊想邊盯着那個陶盆，這時，第二名弟子也通過了真火的驗證，順利過關。

張玄歧正在尋思，看來三宗弟子裏面，跟自己一樣矇混過關的人，委實不少。誰知道，接下來的情形卻是峰迴路轉，令人大跌眼鏡。

只見從第三名弟子開始，許久都沒有人通過驗證。這些驗證失敗的人當中，許多是失去了果核，無需真火驗證，直接被認定為失敗。

還有一些，則是獻出了果核，可是一跨過陶盆，頓時全身被三昧真火點燃。這些弟子原本以為，通過了考核關卡，留下了果核，便是成功過關，不曾想，在真火驗證時還是失敗了。他們中的一些人，之前一度表現得志得意滿，這時神情沮喪，無以復加。

他們被三昧真火點燃之時，身體扭曲焦裂，神情極度痛苦，張嘴大聲嘶叫，卻是發不出一絲的聲音。

可是，等他們的身體跨過了陶盆，一切卻又毫無異樣，甚至神情也恢復了常態，似乎他們身在三昧真火中的那一幕，從來不曾發生過一樣。

那三昧真火的驗證速度極快，不多時，便排到了張玄歧的跟前。這時，他身後的人已經所剩不多，而在他之前驗證的人當中，過關的人數少得可憐，總共不過二十餘人。

張玄歧見許多人保留了果核，但是仍然不能過關，心裏既覺得十分奇怪，同時又惴惴不安，心想自己雖然果核還在，但是並沒有奪得龍珠，不知道自己接受驗證時，會是什麼情形。

沒想到的是，等到張玄歧經過真火驗證的時候，他輕易地便通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