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極樂仙宮 第一二六章 亦幻亦真（二）
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漸黑了。袁崇謀只覺得耳邊郝道全三人的呼嚕聲，漸漸變得杳遠縹緲，於是舒了口氣，沉沉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睡夢之中，袁崇謀只覺得臉部上方不遠處，有一團黑影，濃得化不開，像是一團蓄滿雨水的烏雲似的，低沉沉地懸在那裏。又不知道出現了什麼情形，這團烏雲隱隱變幻，竟然依稀變成了一張人臉的模樣。
袁崇謀在夢境中忽然看到這樣一張臉，渾身一驚，頓時睜開了眼睛。只見暗夜之中，一張倒過來的人臉，懸在自己的臉部正上方，相距不過一指的距離。
袁崇謀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奇的是，眼前這張臉卻是古拙枯槁，如同塑像，感覺不到任何生人的氣息。
袁崇謀驚叫一聲，翻身坐了起來，只見那張臉隨之抬起。原來，那張臉的主人原本是站在卧榻的前方，彎下腰來，一動不動地看着他。這情形已經十分詭異，更可怕的是，那張臉不僅毫無表情，而且臉色在暗夜中顯得無比的蒼白。
袁崇謀緊張地四處張望，只見郝道全等三人的旁邊，也各有一位怪異的老者，腰部彎得與地面平齊，怪臉垂在他們臉部的上方，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們。
袁崇謀看到如此怪異的一幕，再也忍受不住，大叫起來。叫聲中，郝道全等三人醉眼惺忪地醒來，見到這個情景，也是失聲驚叫。
這三人裏面，程道靈醉的最淺，驚嚇之下，這時完全清醒了過來。他看清了那四個怪異老者的相貌，失聲叫道：“林……林師兄？林仙師，怎麼……怎麼是你們？”
程道靈林仙師這三個字一出口，郝道全、徐道成頓時也清醒了。郝道全坐起身來，捏了個訣，右手中指連彈，只見樓中的風燈一盞盞地亮了起來。
郝道全定眼看了看眼前的幾位老者，冷冷道：“林仙師神出鬼沒，果然在這天龍山上，無論我們做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袁崇謀聽說眼前的這四人，便是天龍七聖中剩餘的四位，而面對面盯着自己的，竟然就是天龍山仙師林道靖本人，不禁大為意外。
他見風燈昏黃的光線，照射在林道靖等人的臉上，顯得木無表情的臉半明半暗，極其怪異。而林道靖的雙眼竟然眨都不眨，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看，讓袁崇謀更是一陣毛骨悚然。
袁崇謀站起身來，勉強擠出笑容，對着林道靖說道：“林仙師神妙莫測，令人欽佩。不過在晚輩醉酒之時現身，真的嚇着晚輩了。”
林道靖見他臉上堆笑，這時也咧開了嘴，笑了笑。只是，他這笑容十分的僵硬，配上一雙一轉不轉的眼珠，更是怪異無比。
袁崇謀雖然沒有爛醉如泥，舉止失態，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與林道靖為首的天龍七聖相見，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心裏十分彆扭。他定了定神，道：“林仙師，各位前輩，晚輩上山，負有茅老仙師和袁仙師交待的使命，原不應該忘形貪杯，貽誤正事。只是，今日初見郝仙師三位前輩，盛情難卻，這才一時忘情。請給晚輩一晚的時間，澄心滌慮，明日再向各位前輩請教。”
林道靖聽了這話，又是怪異地咧嘴一笑，一字一句地說道：“不必，你能過了今晚再說！”
袁崇謀見林道靖的表情陰戾怪異，說出的話，言外之意兇險異常，而且這句話又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情形十分古怪，心裏悚然一驚，臉上強笑道：“林仙師這話，晚輩有些聽不明白。”
林道靖又是陰惻惻的笑了笑，語氣生硬地說道：“聽不明白，看得明白么？”說罷，他與另外三位老者同時一晃，齊齊伸出了右手。只見他們手掌攤開，手上各自憑空多了一個物件。
袁崇謀不看則已，待到看清楚了這些物件，只覺一股寒意從心底騰起，直衝頭頂。
原來，林道靖幾人手中拿的，正是當日在烏有之鄉，大庭廣眾之下，令袁崇謀吃盡苦頭的幾件刑具——羽刷子、木架子、玉梳子、竹籤子。只不過，這些刑具具體而微，十分小巧，大小和當日的實物極為懸殊。
烏有之鄉地方隱僻，其間發生的事情，按理來說，外間難以知情。何況，烏有先生改名為袁崇謀，已經變換了身份。在這千里之外的天龍山，怎麼會有人知道在烏有之鄉發生的事，又怎麼會有這四件怪異的刑具，實在是令人費解。
袁崇謀心中的第一個念頭，這一切，都是袁師道暗中主使的。可是，袁師道這麼做，到底用意何在？袁師道若是想除掉自己，實在是輕而易舉，何必這麼大費周章，還要假借天龍山之手？再說了，自己來到天龍山，本來就是肩負了袁師道的使命，替他出力，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想到這裏，袁崇謀心裏一陣茫然，但是心裏已經認定，此事多半跟袁師道無關。
想明白這一點，袁崇謀漸漸鎮定下來，緩緩說道：“晚輩不是很明白，林仙師及各位仙師手上的寶物，有什麼神奇之處么，晚輩眼拙，看着只是平平無奇。”
林道靖冷笑一聲道：“這可不是拿來看的。你若是記不起來，再嘗嘗箇中滋味，很快便會記得了。”
說罷，林道靖右手一擺，只見另外三位老者的右手齊齊動了一下，四道黑影從他們的手中射出，霎時間便射進了袁崇謀的體內。
袁崇謀渾身一顫，低頭看了看，卻又安然無恙。他心中大怒，強壓着怒氣，對林道靖說道：“林仙師，晚輩奉命上山，對各位前輩以禮相待。你們這樣羞辱於我，日後怎麼去見茅老仙師和袁仙師？晚輩雖然道行淺薄，硬骨頭還是有……哎呦……哎呦……”
只見袁崇謀的身體，猛地向後彎折下去，臉上的肌肉頓時扭曲變形，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刷刷地往地上掉。他的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叫聲，又像是在狂笑，又像是在痛哭。
在天龍七聖的注視之下，袁崇謀像是頑童手中的泥偶，被揉來捏去，身體扭曲成各種匪夷所思的形狀。他口中時而慘叫，時而狂笑，但是始終沒有開口求饒。
足足過了一頓飯的工夫，林道靖等人見奈何不了他，這才收了刑具，面無表情地離去。
他們一走，袁崇謀的叫聲便停止了。不過，皮肉之苦雖然減輕了許多，但是那種深入骨髓的痛楚和奇癢，卻是深入肌體，刻在心中，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