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砣的自我修養

並排走在行政廳的走廊里，無論是瑪麗薇爾還是那個四年級諾文都是一片尷尬的沉默。

一同走到行政廳門口，瑪麗薇爾向左，諾文向右。

她向諾文頷首示意了一下，便要轉身離開。

身後一道聲音響起。“聯賽賽程緊張，我們不會有空照顧你的。”

瑪麗薇爾腳步頓了頓，轉過身平靜道：“我明白。等到聯賽開始，我會脫隊自由行動，不會麻煩諸位。”

四年級扯了扯唇，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最終只是道。“那就好。”

他看起來像是第一次做這種事，語氣生硬，反倒顯得被警告的那個人是自己似的。

到底還是個孩子。

瑪麗薇爾沒打算和他計較。打比賽就是為了求勝的，他的顧慮瑪麗薇爾能夠理解，更何況她本也沒指望隊友照顧自己什麼的。這樣反而更好，到時候互不打擾，她也好沒有後顧之憂地去點亮圖鑑。

她沒什麼表情地點了點頭，轉身腳步悠然地離開了。

在她身後，另外三個少年從一個轉角走了出來，擁到諾文面前。

“隊長，那個三年級會不會告訴導師啊？”

“我又沒罵她。”諾文表情僵硬地看了說話那人一眼，皺着眉頭。

“就是，隊長也沒說什麼，是她自己提出來的。”另一個接過。“今年還有那幾位要參賽，聽說聯賽難度都要上調，哪兒還能分出心去照顧三年級啊？”

……

四個少年邊說邊朝着另一個方向慢慢走遠了。

另一頭，系統在瑪麗薇爾的視野里上躥下跳。

“氣死了氣死了，他憑什麼一副就認定你會拖後腿的樣子啊！”

瑪麗薇爾點開自己人物面板，一邊無奈地道：“一個二階四星塞進平均三階的隊伍里，誰都會覺得是拖後腿的吧。”

“可是宿主明明不是！宿主比二階四星厲害多了！”

“他們又不知道。”

瑪麗薇爾看了看自己的面板，力量經過那麼多R卡的升級，早就擺脫了病弱少女的範圍。而魔力增幅之類的並不會體現在她的階能上，而是加在自己施展的魔咒之類的外在表現上。因此，儘管她只是一介區區二階四星，但是實戰能力綜合來說絕對不算柔弱。

更何況前世的自己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孩，跟這群脆皮法師打應該不會吃虧。

素質聯賽……不知道能收集多少圖鑑呢。

聯賽在三天後舉行，比賽地點位於主辦學院裏的魔法師聯合開闢出的獨立空間內。

比賽的形式和歷年一樣依然是積分賽，最終按照積分來評定個人賽名次和團隊賽名次。開賽當天，所有的參賽者都會在尼塞列爾中央廣場集合，然後通過繪製在廣場上的魔法陣群傳送至聯賽場地。

每個人都會配備一張魔法地圖，一枚參賽徽章，每個小隊的徽章都有所不同，起到監察以及保護的作用，以免有學生在與魔獸的戰鬥中死亡。而魔法陣群附帶的魔紋則可以檢測出學生是否使用作弊手段，包括但不限於魔法捲軸，魔法藥劑等。

而在魔法陣群之外，一張巨大的公告板寫滿了參賽者的名字，每當有人被淘汰，名字都將從公告板上被抹除。

集合當日，他們的隊伍由喬安娜親自帶隊，目送着諾文一行消失在魔法陣的光芒之後。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在踏進比賽空間的那一刻，瑪麗薇爾就已經和諾文四人分道揚鑣，踏上了獨自收集圖鑑的道路。

*

夏末，熱鬧的尼塞列爾人潮擁擠。

這座被稱為學院之國的衛城面積不大，每逢這個時候，城中為數不多的旅館就會全部爆滿，來自帝國各個省的精英學子都會匯聚於此，只為了參加聞名帝國的基礎素質學院聯賽。

今年也不例外。

尼塞列爾中央魔法陣群之外，無數穿着魔法袍的身影將外圍擠得水泄不通。如果有普通人誤入這裏，必然會因為這些激蕩的魔力而感到難以呼吸。

然而，站在此處的無一不是各學院的導師，最低階別也在五階，實力強大到足以憑一己之力摧毀整個魔法陣群。

但就算真的有人頭腦發昏干出了這種事，他也絕不可能成功。

就在魔法陣群的內側，一個魔法支起的帳篷為幾道身影遮住了炎炎的烈日。而那幾道看起來只是隨意坐着的身影，卻能夠令這麼多五階的魔法師噤若寒蟬。

他們來自尼塞列爾各個學院，是今年聯賽的維序者，在各自的學院裏也足以稱得上是高手，就這麼隨意地坐着，散發出的氣勢也足以令所有人不敢妄動。

而在魔法陣群的一邊，人群的最前面，是一塊面積巨大的公示板。

最前方的人細細地看過一遍，看到自己的學生還在名單上，就下意識地鬆了口氣，若是沒有找到自己學生的名字，就不由得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帶着頹喪的表情離開人群。

今天是聯賽開始的第四天，隨着公告板上不斷有名字消失，擠在這裏的導師們比起最初已經少了許多。

帳篷之下，幾個老師輕聲地交談着。

“今年的聯賽結果倒是很明顯。”

“的確。”另一個老師贊同地點着頭。“畢竟那幾位今年也升上了四年級，放眼望去，恐怕全學院都沒有幾個能夠和他們相比的了。”

“看來今年的冠軍依然非帝國學院莫屬啊。”

另一個老師搖了搖頭。“不一定吧，這一屆的四年級裏面，安東尼公立和王都皇家學院都有好幾個好苗子，天賦都十分出眾。更何況還有別的省份的，競爭可不小。”

其他幾位老師聞言都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這位年輕的老師不明所以地看着幾位同事。

其中一個女老師笑着開口。“你剛來王都不久，難免不太了解。你以為的好苗子，若是放在帝國學院裏，可算不得什麼。你以為，帝國學院是憑什麼號稱第一學院的？”

就在他們前方不遠，魔法陣群連通着另一個獨立的空間。

密林深處，一簇野草不自然地搖晃着，突然，一道黑影以閃電般的速度竄了出來，直奔前方空地的一片碧湖。緊接着，另一道更大的影子緊隨黑影之後，伸出兩雙手，動作乾脆利落地按住那道黑影，自己也順勢重重摔在地上。

瑪麗薇爾緊緊攥住手中的東西，摸索着揪住那東西的一角，這才將手放開。

那道黑影由是終於顯現出來。

褐色糾纏的根須，碧綠如玉的粗壯莖稈，以及莖稈頂端與它格格不入的一朵淡黃色的迷你花朵——這動作飛快到出現殘影的竟是一株植物！

瑪麗薇爾站起身子，在她身後，一隻尾巴纖長蓬鬆高高翹起，耳朵尖尖立起，通體雪白，乍一看彷彿一隻貓的生物慢悠悠地從她撲出來的那從灌木里鑽出來，順勢回頭甩了甩自己尾巴上沾上的葉子。

瑪麗薇爾將那株植物拎起來，湊近了細細地看了兩眼，回頭衝著系統開口道：“是這個吧？”

貓貓晃了晃尾巴，有些稚嫩的嗓音從它口中流出：“沒錯。總算抓到了，你快點錄入。”

瑪麗薇爾點了點頭，回過頭來盯住那株植物，目光驟然放空。

片刻之後，她回了回神，隨手將植物往湖裏一甩。植物碧綠的莖稈在沾到湖水的一瞬間彷彿化為了流體，在水中柔軟地扭動了幾下，迅速地潛入湖底消失不見。

做完這些，瑪麗薇爾回過頭，皺了皺眉。“不是說了你沒事別出來亂晃嗎？這裏到處都是學生，萬一看見你了我怎麼解釋？”

貓貓滿不在乎地接着晃尾巴。瑪麗薇爾默了默，拉出系統的設置界面，威脅道：“你再這麼亂來，我就把自主模式給關上了。”

蓬鬆的大尾巴僵在半空，接着軟軟地垂了下來。

“維拉最討厭啦！”

憤憤的聲音未落，那隻白色的生物“蓬”地一聲消失在了原地。

而在瑪麗薇爾的視野中，貓貓憑空出現，彷彿被壓縮成了二維，悶悶不樂地窩在了界面的右下角，尾巴蜷縮起來將自己環住，口中還不住地發出“呼嚕嚕”的氣聲。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沒去哄它，而是把意念的目光移開。

在她的視野中，一本厚重的書籍在她眼前緩緩展開。在意念的操控之下，泛黃的書頁嘩啦啦地快速翻動着，直到在某一頁停下。此時，書籍的左頁，一幅栩栩如生的畫印滿了書頁，正是她剛剛錄入的植物，碧靈玉骨，而右側，密密麻麻的文字填滿了那裏。

瑪麗薇爾沒有理會那些文字，而是看了眼書籍上方。在那裏，一個漫長的進度條橫在上方，最右側，小小的3%立在那裏，表明她的魔植收集進度終於推進了三個百分點。

這是她三天多以來一直奔波在這片空間各處的戰果。也多虧了這裏是魔法空間，如果是現世，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密集生長的高階魔植供她錄入。

瑪麗薇爾關閉了圖鑑，回到了主界面，又點開了獎勵抽取。

一個巨大的轉盤取代了原本的方塊出現在正中，右上角，一個小小的數字9表示可抽取次數，多出來的四抽還是解鎖的二三階魔植和魔獸圖鑑給的，而令瑪麗薇爾感到不適的是，或許是因此聯賽規格的問題，場中並沒有一階魔植或者魔獸，使得她看着那被略過的圖鑑頗感不適。

她想了想，沒有選擇在這個時候抽取，而是關上了系統。

瑪麗薇爾走到湖邊，撩起水洗了洗自己剛才因為捕捉碧靈玉骨而沾滿了泥土的手。

腦海里，貓貓的聲音按捺不住地響了起來。“你為什麼要放了那株碧靈玉骨？那可值30分啊。”

像是剛才系統自顧自的冷戰並不存在似的，瑪麗薇爾自然而然地回應道：“碧靈玉骨等級太高了，捕捉的話會有人注意到的。不管怎麼說，我也只是個三年級，不能那麼打眼。”

說著，她站起身，朝着密林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素質聯賽的第一環節就快結束了，到了第二環節，賽場面積會大幅度縮減，魔獸和植物的種類也會減少，相應的，會有高等級的魔獸投放出來。然而到那時候，那些魔獸身邊必然圍繞着許多參賽者，她很難在不驚動別人的情況下錄入成功。因此，必須抓緊時間，在第一環節點亮儘可能多的圖鑑。

統一派發的學院制服配套的靴子質量上乘，踩在枯枝上也只是發出了輕微的動靜，然而在前方空地上沉默對峙的兩方人馬聽來，那細微的聲響也足夠引人注意。

瑪麗薇爾腳步蹲在了原地。

她沒想到，就在那片湖的不遠處，就那麼巧會碰到兩支小隊。

而更不巧的是，其中一隊還是熟人。

正如她不動聲色沉下來的目光一樣，對峙着的其中一方，一支四人的隊伍也沉了沉面孔。

他們的左胸前，參賽者統一分發裝備的徽章就扣在那裏，上面印着和瑪麗薇爾的徽章同樣的數字：317。

對面那支五人小隊目光掠過這裏，領頭的少年目光變了變，隨即露出一個充滿了惡意的笑容。

“看看這是什麼？一位落單的小可憐？諾文，難道已經忘記了不能拋棄隊友的原則嗎？嘖嘖，喬安娜老師那麼信任你，你就這樣回報她的信任？”

四人小隊裏，諾文的臉色不禁又黑了一層。

他轉頭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瑪麗薇爾，接着把目光重新放在對面。

“關你屁事。”略顯粗俗的話語從穿着精緻氣質溫文的少年口中吐出。“打不打？”

“當然打。”對面的少年毫不猶豫，但隨即話鋒一轉。“但是，我要進行團隊賭鬥！”

此話一出，諾文原本還算平靜的隊友面色不由得顯現出幾分慌亂。

諾文沉吟了片刻，出聲。“好。”

待他們雙方簽訂契約之後，諾文的腳步頓了頓，轉身朝着一邊的瑪麗薇爾走來。

“不好意思，這本是我們的私人恩怨，沒想到會波及你。”他的語氣有些生硬，但瑪麗薇爾並不怎麼在意。

她搖了搖頭。“沒事。”她想了想，補充道：“我會儘力而為的。”

跟着諾文走到其他隊員附近，瑪麗薇爾遠遠就聽到了幾句抱怨。

“怎麼就這麼倒霉碰到了他們。”

“沒辦法。誰讓我們隊伍今年硬塞進來一個三年級，柿子當然得挑軟的捏唄。”

……

諾文有些尷尬地看了看身邊的少女。紅髮的女孩面無表情，看不出有沒有因為這話而生氣。

他低頭摸了摸鼻尖，卻終究沒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