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饒昔道了聲謝:“多謝這位道友出手相助。”
三個大漢逃得腳步不穩,仍舊拚命向外跑去,那少年見他們離開了這深林,背影都看不見了,才轉過身走到饒昔的身邊。
少年漂亮的臉蛋上儘是爽朗大方,“他們都已經被我趕跑了,你一個開光期修士,身上卻有這麼多錢財,難保不會再引來其他喪心病狂的惡徒,不如我們一同前行,相互有個照應……”
饒昔:“喏,給你。”
他把手腕上的金手鐲摘下來,遞到少年修士的眼前。
少年一臉被侮辱的神情,那雙圓圓的杏眼染上了怒意,變得生動形象起來,煞是好看。
“我不是為了你的錢財才救你!師尊說作為正道修士,要心懷大義,濟民為世,不可有私慾,作出挾恩圖報的舉動來!”
“不要啊。”饒昔又把鐲子戴回手腕上,“那我收回去了。”
他接着往密林中走去。
少年看着他平穩離去的腳步,臉上獃獃的,“……你就走了?”
“不然呢。”前方傳來了青年漫不經心的聲音,尾音帶了點撩人的音色,讓少年覺得自己的心裏好像被輕輕撓了一下。
他還來不及思索那心裏怪怪的感覺,見青年越走越遠,人都要看不到了,連忙飛快地跑過去。
“喂!”
少年走到他旁邊並肩而立,悶悶地喊了聲。
“我不叫喂,我叫傅白。”饒昔當場取了個化名,畢竟他扮演着NPC伏白,現在又是開小號出來玩,伏白這個名字自然不能用,至於他的本名就更加不能用了。
“哦。”他突然說自己的名字,少年明顯沒反應過來,就下意識乾巴巴地應了。
少年側過臉看了旁邊行走的青年一眼,青年臉色平靜,那雙眼睛墨色如畫,他終於反應過來,突然覺得自己先前回答得有些敷衍,連忙急切地加了句:“我叫薛檬!”
“嗯。”
就一個字,好敷衍,表情一點都沒變。
少年又悶悶不樂起來。
饒昔看着他有些不情不願的模樣,輕輕笑了笑,“這位薛道友,我這人呢,不喜歡欠別人人情,所以我先前用一個金手鐲買了你的恩情,如此我們便兩清了,但你又不要我的手鐲,說正道修士要心懷大義……”
“那麼就算你不要我的手鐲,我們也是兩清了。”
饒昔蹙了蹙眉,看起來有些苦惱,可很快他又笑起來,就好像遇到了一個做錯事的小孩,雖然小孩做錯的事情讓他有些苦惱,但這個事情其實不大,他能完美地解決,所以也只是一笑而過。
“那你現在跟着我這麼長一段路又是為何?難不成是因為恩情纏上我了?”
薛檬下意識往後看了看,最初相遇的地方已經被樹林遮擋,連透過樹木間的縫隙也看不到了……他好像真的跟着青年跟了好遠一段路。
“不是的不是的!”他連聲解釋,說第二句話就開始語氣結結巴巴起來,臉色也變得通紅,紅色從臉頰一直延伸到整個脖子,“我……我沒有因為恩情纏着你。”
他結巴半天,腦中靈光一閃,終於想到了合適的說辭。
“師尊讓我這次下山是為了歷練,路途中遇到欺人的惡徒自然要出手,但是你只有開光期,若是再遇到這樣的修士而我又不在……既然我能猜到你之後的險境,又怎可袖手旁觀,就這樣讓你走了!更何況,我是金丹修士,可以保護你!”
他越說越覺得很有道理,眼睛亮亮地看着饒昔,好像只要得到眼前人的贊同,就是可以令他十分高興到忍不住跳起來的喜事了。
“保護我?”
像是聽見了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情,饒昔沒忍住輕笑一聲,彷彿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明明眼前的青年笑得非常好看,也沒有直接說出拒絕他的話,可是不知為何,薛檬感覺自己有一點難過,他話落增長的底氣,又像是被戳破的氣球一樣倏然消散下去。
那雙圓圓的可愛杏眼,好像失去了光芒一般黯淡無光。
饒昔不明白為什麼Karelu公司能把NPC做得這麼像真人,就好像隨着少年眼神的漸漸暗淡,他的心也緩緩揪了起來。
他忽然上前一步走到薛檬的身前,對他伸出了手。
白衣青年微微笑了,眉眼像染了桃花汁一樣動人,那張嫣紅如玫瑰般的唇緩緩吐出一句話。
“那便來……保護我吧。”
薛檬的臉騰一下紅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手,那雙手可真是好看啊……就好像沒有碰過任何傷手之物,白皙得宛如新雪,又像是玉作膚一般。
他有些遲疑,右手立在空中,似落非落,好像覺得自己那雙長着繭子的手,根本沒有資格觸碰,更別說握住它,在上面留下泛白的痕迹。
薛檬還在猶豫不決,青年卻毫不遲疑地握上了少年的那雙手……他聽見自己心臟忽然像是打了雞血般拚命跳動起來的聲音。
噗通——噗通——
一聲又一聲,很響,響得他都快擔心眼前的青年能夠聽到了。
等到青年收回手,他反而鬆了一口氣。
饒昔看着一直低着頭的少年,黑眸中似乎有些無奈。
是我保護你啊,傻孩子。
……
少年像一隻喜愛嘰嘰喳喳的小黃雀,同行沒有多久,便已經把他此次下山歷練的任務全說了,別說宗門了,差點就把他還未踏上修仙之路前的祖宗十八代全吐出來。
在饒昔不露痕迹地轉移話題后,薛檬才制止住了想要吐露祖宗十八代的衝動。
現在的饒昔十分疑惑,薛檬的師尊是如何放心讓他一個人下山歷練的,就不怕這傻孩子走路上被人騙走,再也回不去宗門了嗎。
“東北方向是這一邊。”饒昔提醒道。
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已經跨越一步的薛檬立刻收回腳步,若無其事地向饒昔所指的方向走去,只在白皙的耳尖露出一抹薄紅。
饒昔唇邊的笑意,為了少年那強烈的自尊心,還是憋住了。
據少年所說,他本次下山歷練,師尊給他制定了一條路線,他從門派山下的小鎮出來,到這裏已經過了幾個鎮了。
這條路途上,他救過好幾個普通百姓和比他境界低的修士,有收到感謝,也被騙過錢,甚至被人恩將仇報,讓他因為逃跑而偏離了路線。
薛檬說到這個的時候,饒昔沉默了一下,他張張唇,“那你怎麼還願意救我,就不怕我也恩將仇報嗎?”
“怎麼會。”少年的臉上似乎很驚訝,像是奇怪他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少年那雙清澈的眼睛彷彿明晃晃地在說,你本來就不會這麼做啊。
“更何況,我立的道,是立自己內心所認的道,與別人無關。”
這個NPC做得可真是太像真人了,難怪先前他在論壇里看到一堆人發帖,為了一個NPC想要尋死覓活的,更甚者居然想和遊戲過一輩子。
那個時候的他,覺得十分可笑,而這個時候他好像終於能明白了。
他當然不會想要和遊戲相伴餘生。
但少年在《仙途》中,是真正的一個人。
饒昔神色柔和下來,沒忍住伸出手摸了摸薛檬的黑髮,誰知道原本目光斬釘截鐵的少年,忽然臉色通紅起來,眼睛都不敢直視他,聲音輕如蚊吟,“傅……傅道友。”
之前說得信誓坦坦,現在把想法全說出來后倒是害羞了。
饒昔無奈地搖搖頭,向前走去,“走吧。”
很快兩人到達了璉生城。
城中熙熙攘攘,人頭攢動。
來來往往的人群目光對準了城門處后,很多人都有了一個十分相似的動作——腳步都頓了一下,或者總是忍不住把視線投向那一邊。
從城門進來的是兩個人。
一個是表情嚴肅、腰間別著一把劍的少年,少年生得冰雪可愛,那張白嫩漂亮的臉泛着凝重,唇抿成了一條線。
另一個是身穿白衣、全身金飾的青年,他面上甚至沒有表情,卻也能在不經意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嫣紅的唇、雪白的膚、烏黑的眼,構出了一張令人驚艷的臉,都不知該怎麼用詞語形容他笑起來的樣子,彷彿再怎麼冷心冷情的天上謫仙都願意為他墜落凡塵。
與青年並肩前行的薛檬十分緊張,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像是遇到了敵人全身毛髮都炸開的貓兒,彷彿他稍微不注意一會兒,就會有一個人突然衝出來把青年搶走。
等到兩人順利在客棧下榻,薛檬都沒有收回他的警惕,他緊張兮兮地不斷查看周圍的所有人,小到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饒昔進入房間后,薛檬還在他的房間門口佇立了許久,環顧四周,直到夜色漸深,月光已經從旁邊的窗子裏漏了一地,薛檬才終於走到旁邊那間房裏。
過了一會兒,他又猛地打開門迅速竄出來看了一眼外面,隨後才又關上門回到房中。
夜半時分,有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窗子裏跳進來,那是一個有着墨色長發、身姿清朗的少年。
他從夜色中走出來,腳步輕盈地走到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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