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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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有對比心理的,一旁的狼窩溝人也不例外。
他們一開始看到,吳毅一會兒愁眉不展,一會兒眉開眼笑,心裏都捏把汗。
這會兒,看到他揮斧劈柴的熟練勁,算是長噓一口氣!
覺得這自稱叫吳毅的娃,既不瘋也不傻,看樣子還是個勤快的農家娃!
今後過日子,指定不下於孟家那東北軍傷兵林道成!
他們的感覺,很快就得到驗證。
吳毅劈着柴火,覺得斧子忒鈍,想找塊磨石磨一磨,卻瞥見堆放工具的角落,似乎有根雙管槍筒子。
小心地搬開屋角雜物,扯出來一看,居然真是根古董級並聯式雙管獵槍。
雖然木托沒了,還有些上銹,但掰看看,開機巢還是好好的。
重新卡上,分別試試左右兩個扳機,紋絲不動,心知是卡筍問題。
自己那個號稱無所不知的網絡世界,尚且有不少人以為雙管獵槍就是體育用槍,或是雷明頓、溫切斯特等大公司戰後研製的狙擊類用槍。
殊不知,雙管或單管獵槍,早在後裝槍發展伊始,就已是歐美各國大量流行的民用槍支。
有點實力的家族,多半會依據自己的需要,製作合適的樣式。
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積貧積弱的中國是洋人的天堂,更是有“萬國武器試驗場”的尷尬之稱。
各類槍支出現在冀東這樣的民間槍庫,並不稀罕。
號稱擁有民間槍支二十餘萬的冀東,要是沒有這類古董槍,那才是怪事!
比如現在看到的這支古董,既沒有銘文標明生產廠家,也沒有什麼特殊標記。
興許就是哪位興緻勃發的洋人帶到中國來,又為某個有興緻的國人所得的、尋常的槍支而已!
真要犯考古癖,也沒招!
誰也不清楚那位洋人,屬於哪國、哪個有能力弄這麼桿槍的家族。
除非,能找到那不知所終的斷槍托,說不定上頭烙有某個鬼佬家族印記、銘文。
不過也別抱太大希望,因為咱們自個就有個鮮活的例子:毛瑟駁殼槍舶來中國之後,深受飽嘗戰亂之苦的百姓歡迎,足可以假亂真的山寨貨不老少。
有個令人笑不起來的笑話說,不少人家將其視為傳家寶。
老人臨去世時,往往鄭重其事地將老毛瑟請出,千叮嚀萬囑咐地轉交下一代,才安心閉眼。
毛瑟駁殼槍在中國百姓眼中的地位,由這個笑話可見一斑。
有財有勢、有門路的,自是購買德國佬的原廠貨。
稍次那麼些的,弄來咱們國內各廠仿製品。
再次些的,請來咱們模仿能力不錯的民間工匠,自己開爐叮叮噹噹地手工製作山寨貨。
於是良莠不齊的毛瑟系列,令人眼花繚亂地出現。
一些銘文標識齊全的,你要以為就是原廠貨、大廠貨,那可就錯得離譜嘍!
咱們那些民間能工巧匠們,為了顯示其手藝精湛,依樣畫葫蘆地把樣槍的每一個細節,都惟妙惟肖地刻畫上,不是什麼秘密。
驗證是否原廠貨,或是國內各大兵工廠精良製作,往往只有開槍射擊之後,才能見分曉。
毛瑟槍如此,誰又能保證這古董獵槍不類似?
放在自己時代,確實沒那閑心琢磨、擺弄古董槍,可這眼下這境地嘛,有聊勝於無。
只是槍托損壞、扳機卡死,修修不是難事!
“叔,你們咋放着這槍不用呢?嘿,不就是槍托子沒了,扳機扣不動嘛!”想得通透,卻還是有點納悶。
按理說,這種電影《老槍》裏頭演繹的古董槍,該是老早就隨着傳教士和洋人出現在冀東了,狼窩溝人居然不識貨?
難道找個修槍匠搗鼓一下,也不曾想過?
“哦,你說這槍啊?年前滿天星、響三省他們兩伙鬍子火拚,俺跟你王大伯跑去給他們收屍。咳,去晚嘍,啥也沒有啦,就撿了這麼桿火槍筒子……
“俺們尋摸着,別個都不要,指定不是好玩意。弄回來等湊夠錢請個修槍匠弄兩桿火槍,一人一桿……”
杜四成吧嗒着煙鍋子,有些不以為意。
那兩伙土匪火拚后,也不知道是哪方勝了。
逞兇鬥狠過後的場地,比撿漏兒撿過的還乾淨。
這管怪模怪樣的槍,還是在邊上一個草窩子裏絆了他一腳,才引起注意的。
先入為主地以為,這不過是桿沒用廢棄的破槍。
“嘿嘿!叔啊!幸好你沒^wWW.ShuBao2.COM/class12/1.html弄成火槍!有沒有把子彈殼啥的,撿些回來?”聽完樂了,沒有被送到廢品收購站之類地方去,叮叮噹噹整成鋤頭什麼的,算是老槍的福分!
“有,有,俺覺着這玩意沒啥大用的,倒是掛一塊的玩意兒怪稀罕,都留着呢!俺這就找找……”杜四成應着,轉身在另一旁牆角雜物堆掏了好一會兒。
還真弄出根塞着獵槍彈、帶着鐵盒的牛皮腰帶,拿着問:“是不是這玩意兒?”
“對,就是它們!呵,這是雙管獵槍,可不是俺們那裝黑硝的鳥銃,洋玩意呢!”拿過腰帶略微查看,單是復裝好的就有三十多發。
而扁鐵盒裏的空殼還有十來個,發射葯兩包、鉛子一包。
從鉛子有大小兩種規格,而復裝好的子彈,又以大鉛子封口的樣式看,有些主彈丸兼帶散彈的意味。
“啥?洋玩意?嗤,俺咋覺得就是兩槍筒子湊湊,湊成個怪模樣的……”也許是聽到“獵槍”兩字,杜四成有些不屑地咂咂嘴。
覺得這破槍再怎麼洋,也指定洋不過孟家女婿那桿鋼槍。
吳毅清楚老人的攀比心理,也不多說。
事實勝於雄辯不是?
拿上槍掏出什錦包內的十字錐,擰開木托與槍管連接的螺栓,去掉只剩一小茬的殘木托。
再到柴垛上,找了塊沒什麼枝椏、節疤的刺槐。
先用斧子劈削成槍托粗坯,再拿着比劃比劃長短,才鋸去多餘部分。
村子小,老少都圍着看,想瞧瞧這娃,咋把兩根湊一塊的破槍筒子,搗鼓成“洋槍”。
王家、杜家哥幾個,自然成為好下手。
被派上“粗活”——拿瓷片將木托颳得細膩,省得握槍時扎手。
拆開機巢,卸下零件仔細看看,吳毅暗喊無語!
裏頭掛卡擊錘的阻鐵凸筍,被厚實的塵垢堵得嚴嚴實實的。
任你怎麼拗動后托,掛卡的連桿只空自來回拖動,能掛上擊錘?
多少年頭沒有清理過,又有多少使用者自以為聰明地過量灌注槍油?
只有抓來歷任“槍主”,挨個過堂審問才曉得!
當然,還得保證這些槍主們,還全都活着。
否則,就是派出世間以瞎糾纏聞名的網絡無腦人士、咱們民族特產的茅坑“文化人”,“兩強”聯袂出動去追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先用小扁銼來回磨去陳年積垢,現出凸筍部位輪廓。
再用細細的尖錐,鑽鞋底般鏤去堵塞傳動孔隙中的沙塵、油污混合物,慢慢地將各個部件恢復原貌。
隨後取出扁鐵盒內的槍油壺,拿塊破布沾點薄薄地抹上。
組裝上了試試,咔嗒、咔嗒地脆響的,壓根就不像是有毛病的破槍。
心裏頭不禁感慨:“不少好槍,就是這樣被耗掉的!等咱組織起隊伍,不好好拆解保養槍炮的,咱不掄死他們才怪!”
處理罷機巢,取下插在兩管中間的通條,纏上布條沾點槍油,不停地旋轉着捅刷。
經年積塵一掃而光,灰暗的槍膛登時亮閃閃的,足見制槍用的鋼材有夠好的!
也不管那哥幾個還沒完成木托打磨,拿了過來用匕首削出連接的細頸,小心地試着粗細,卡入空腔。
不斷調整角度,用小鑽桿穿好孔,將螺栓重新固定好。
“瞧,這槍是這樣的!”用了大半天,殘槍又完整地展現威風,得意地拿着它展示。
“吳兄弟,別是蹲坐菩薩笑眯眯,有模有樣開不了腔吧?”王家老大王福旺兩眼發綠,卻又不無擔心地攏着袖子問。
到底如何,只能由老槍自己來回答。
取了兩顆子彈,塞進膛內,輕輕扣上后托,朝大家笑笑。
緩緩舉槍,瞄着茅屋對面樹丫上的鳥巢,食指輕輕扣下右邊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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