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魚打挺
“黑皮,你怎麼四處亂跑?”
一片狼藉的黑暗中,忽然傳來阮父的聲音,他一邊吆喝着一邊嘟嘟囔囔:“怎麼也不開個燈?”
隨即是腳步聲和按動電燈開關的聲音。
伴隨着“咔嚓”一聲響,燈亮了,原本昏暗的走廊霎時間亮如白晝。
脖子上掛着精緻小鈴鐺的黑色皮毛小貓抖了抖腿,好奇地繞着幾乎要黏在一起的兩個人轉,直到聽見主人的聲音才轉過身,撒丫子用着四條小短腿跑了過去,於是又是一陣叮噹亂響。
這隻貓其實是阮父在貓舍一眼相中,剛剛新領養來的西伯利亞森林貓,渾身上下都是柔順高貴的深色長毛,一雙眼寫滿着王霸氣概。
可惜,也只是看上去,這貓品種明明是西伯利亞,但是只要多和它繞幾圈,就會發現這其實是一隻披着森林貓外衣的橘貓。
能吃,能睡,腿還短。
真不知道阮父在挑貓的時候,到底是依照誰的基準選的。
這時候名叫黑皮的貓已經打着滾去吃貓罐頭,嘴裏發出愉快的哼唧聲,完全看不到一丁點剛來到新家的不適。
總之,就是很好擼。
可惜的事情是,阮鈺白現在已經整個人被嚇趴到,完全沒有發現後面發生了什麼,幾乎像是貼紙一樣把自己牢牢地黏在了卿泠身上,閉着眼睛亂嚷:“鈴鐺又響了,完蛋它肯定要咬我了,嗚嗚嗚嗚嗚嗚我的睡衣怎麼被扯走了,這居然還是條色貓!”
“如果你現在睜開眼睛的話,就會發現你的睡衣是被你自己絆住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女主冷靜的聲音很具有安撫人的功效,阮鈺白小小地打了一個哭嗝,還是沒敢睜開眼睛:“真的嗎?你不要騙我。”
卿泠:……
過了幾秒鐘,阮鈺白終於把緊閉的眼睛掀開了一條縫,還因為驟然亮起的燈光眯了眯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姿勢有多麼丟人。
雙手像是拽着救命稻草一般緊緊環住高挑的少女,因為畏懼貓會咬人,阮鈺白還自發地把雙腿往人家的身上纏,幾乎是要把自己焊死在女主身上。要不是卿泠幫忙扶了她一把,恐怕阮鈺白一早就摔下來了。
最重要的是——
鹹魚阮尷尬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如果現在湊到鼻子前,可能還會聞到小蒼蘭的寂冽味道。
淦,她剛才好像不小心碰到女主的腺體了!
即便記憶已經因為剛才的混亂模糊成一團,阮鈺白也依稀可以想起,自己絕對不止觸到了一次。
阮鈺白在卿泠沉靜的視線中,咽下去一大口口水。
夭壽了,她居然之前還好意思說小說裏面的炮灰女配粘人,看看她自己干出來的好事,這哪裏是粘人,這簡直是無恥!
身上的企鵝睡衣好像都沾上女主靜幽的冷肅味道,阮鈺白小心翼翼道:“要不然,我讓你摸回來?”
卿泠笑了,被氣的。
說完這話之後,阮鈺白自己也發現了不對,一個Beta哪裏來的腺體啊?
於是等到阮父安撫完長毛貓咪走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阮鈺白低着頭摸鼻子,一副理虧的樣子。
而言行優雅的別人家孩子卿泠呢?
原本整潔的衣服凌亂成了皺巴一團,光潔的額頭上露出細密的汗珠,一向極為平靜的高貴少女居然都微擰起眉頭,更不必說從雪白衣袖中露出來的半截纖長手臂,上面竟然還有兩三條指甲撓出的紅痕。
這是誰幹的好事,還需要問嗎?
阮父恨不得去揪自家女兒的耳朵,他雖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但是之前餐桌上阮鈺白對卿泠的抵觸情緒幾乎是溢於言表,當下自然就肯定絕對是他女兒干出了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壞事。
“阮鈺白!”他低聲斥責道,“我讓你好好照顧人家小卿,你都幹了什麼?還欺負人家,我們這麼些年教你的禮貌都學到哪裏去了!”
阮鈺白癟癟嘴。
她哪裏能欺負女主啊?分明是女主欺負她還差不多。
這下子理智回籠后,阮鈺白也明白過來,剛才卿泠說什麼有黑貓,完全就是故意的。雖然這隻小貓的毛髮確實偏深棕,但是即便在黑暗裏去看,也跟那些真正的黑色貓咪相距甚遠。
不過剛才確實是她理虧,雖然阮鈺白自己是個Beta沒有腺體,但是這麼多年的教育也不是白給的。腺體,尤其是Omega的腺體,全都是極為敏感且脆弱的。剛才她那麼四處亂抓,雖然只是碰到了表層,也絕對是非常過分的事情。
而且也不好跟阮父說。
想到這裏,阮鈺白惡狠狠地盯了一眼那條懶洋洋躺在地上的肥貓,咬牙切齒道:“喂進黑皮的肚子裏了。”
黑皮殺我!
阮父真是頭痛不已,確定卿泠沒什麼大礙后,點一下阮鈺白的額頭,隨即嘆着氣折身走回去:“等你媽媽回來收拾你吧,一天天除了看小說還會幹什麼?趕緊回去睡了,別再打擾人家小卿休息。”
默默摸了下自己被戳痛的額頭,阮鈺白飛快地看了眼四周,確定另一個活物黑貓正在和自己的尾巴轉圈玩之後,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卿泠,聲音比蚊子的嗡嗡聲還要小:“晚安。”
卿泠點了點頭,隨即就拿好鑰匙,冷淡地關上了門。
阮鈺白折騰了一大圈,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充滿了肌肉使用過度的乏力感,小說可證,她已經很久沒有今天這麼大的活動量了。
特別還都是四處不討好的活動量。
但是也有一個好事,她起碼把那本狗血的《星際上將A的傲嬌女友》給徹底撕了不是?
想到這裏,阮鈺白又愉快起來,哼着小曲兒往自己的卧室走。
隨即,在打開房門的那個片刻,徹底傻了眼。
只見還剩下一半的小說安靜如雞地躺在床頭柜上,大膽的配色和囂張的標題是如此眼熟,就像第一次在書攤上買到的時候一樣。
天啊嚕,這小說居然還有原地復活的功能,湯姆里德爾當初要是看見這麼個寶物,哪裏還用得上殺桃金娘?
在嘗試了水泡、火燒、刀剪、碎紙機以及腐蝕性的溶液之後,阮鈺白鬱卒地把頭磕在床頭柜上,只能承認這個事實:小說是殺不掉的。
如果阮鈺白不按照劇情走的話,即便最後不是為了女主擋刀身亡,也會因為嘔血太多而導致失血咽氣的!
難道她就真的只剩下一個既定的早死結局嗎?
阮鈺白失眠了。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覆去翻來,像是碳烤鹹魚一樣把自己來回掀個,薄被都耷拉了半個角下去。
可還是沒想到什麼合適的辦法。
阮鈺白不由得悲從中來,要是早知道自己這麼悲慘的話,就應該趁着年輕多買幾本小說,多吃一點軟糖,這樣才不會在咽氣的時候還惦記着上個月沒追完的那本連載小說,也不知道最後主角團有沒有幹掉大反派。
……等等,大反派?
就在她朦朦朧朧要睡着的時候,忽然一個鯉魚打挺開始了仰卧起坐,圓溜溜的一雙鹹魚眼在黑暗中發著光。
對呀,她怎麼沒想到,不想做悲慘的痴情女配的話,她還可以做大反派啊!
縱觀阮鈺白這些年讀過的無數本狗血小說,能瀟瀟洒灑、一路開掛活到大結局的,那可從來不是什麼女配、男配、路邊炮灰,甚至連女主男主都要靠邊站,真正瀟洒自如撐到最後的人其實是大反派!
阮鈺白也想明白了,按照現在的這個情況,想要避免狗帶結局是不可能的,然而她還是可以在既定情節之外,做出一點小小的修改。
比如,剛才抓到了女主的腺體,不就是原作里沒有寫到的情節嗎?既然如此,她還不如去做大反派。
真正被讀者念念不忘的人是男女主嗎?不是啊,是大反派啊。作為一個狗血酸爽小說的資深愛好者,阮鈺白已經發現了,真正被人銘記的可不是什麼主角團,而是惡毒陰險的大反派。
當然,讀者是恨不得捏碎對方的那種大反派。
可是這有什麼關係?越是心機深重的惡毒大反派,活得時間越久,能蹦躂的時間也最長,全盤拉足了所有仇恨值,即便主角們的愛情讓人開始覺得乏味,光是想看反派怎麼被按滅在土裏的情節,都足夠讓滿腹牢騷的讀者們點上訂閱的下一章。
啪地一聲拍下爪子,鹹魚阮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
既然都是死,死也要死得璀璨,死得有光輝,死的有名有姓,死得名傳千古,死得其所!
這個年頭,不想當大反派的炮灰,還能叫什麼有血有肉的好女配?
等想明白這點之後,阮鈺白愜意地抻了一個懶腰,終於再也按捺不住席捲而來的困意,閉上眼睛陷入沉眠。
與此同時,樓下寂靜杳然的卧室門忽然發出輕微的聲響。走出來的少女扎着清爽幹練的馬尾,甚至都不需要開燈,就可以憑藉之前的記憶準確定向,很快走到了阮鈺白今天停留過的洗手間。
皮卡丘之歌?
她若有所思地望向水池上未來得及清掃的一點淺紅色水跡,指腹沾了一點,抬起來輕輕嗅了下。
夜色下,她眉眼清絕,美麗高貴得彷彿裝裱在巍峨宮殿的清麗油畫。
月光寂然,又是一年秋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