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走劇情
餐桌上。
有些人看着是在端莊用餐,實際上心思已經飛到了八千里之外的天空上。
這時候,阮鈺白就算是再傻也明白過來,當時由於她沉迷在小說里男女主相殺相愛的狗血戲碼上,沒有發現親媽說的聯姻對象不是Beta姐姐林依,而是沒落卿家的矜貴大小姐。
有別於阮家依靠研發科技而起家,卿家是勞雷斯帝國創始起就存在的高貴世家,這麼些年確實極為低調,即便是融資上市IPO都是讓旁支的法人出面代理,而卿泠更是從小就被家族很好地保護起來,從來不露面,一直都是由最為出類拔萃的前上將和學者私下教導。
上次晚宴上的驚鴻一瞥已經屬於例外,甚至事情發生后卿家迅速按滅了消息源,所有拍攝的照片和新聞都直接銷毀。外界甚至都是風平浪靜,並不知道這麼一位絕代佳人的存在,也就只有圈子裏的有心人精細地私藏起來而已。
如果不是這次驟然出現風波,導致了卿家被發難,恐怕現在阮鈺白還以為這個人只存在於虛擬的小說裏面呢。
哪想到,第一次見面就直接摧毀鹹魚阮的世界觀,她原本還看小說看得笑出鵝叫,再一抬眼皮子就已經變成即將被炮灰掉的女配了!
不,痴情女配不想死,她還想要再掙扎一下!
阮鈺白:「阮女士,我聯姻的對象真的不是林依嗎?真的不是你大腦的中樞系統運算錯誤了嗎?」
阮鈺白:「這是貨不對板,我要退貨!不,退婚!」
阮鈺白:「嗚嗚嗚嗚嗚,只要你讓我退婚,我願意好好學習、引體向上,以光復絕版藍莓軟糖為己任,每天打拳射箭苦練精神力,只需要你答應我退婚。」
“幹什麼呢?”看着女兒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阮父哪裏還有不明白的,當即擰起眉頭拍了拍桌子,“就知道一天看你的光腦,人家小卿多有禮貌,你再看看你?吃個飯都沒有正形!”
阮鈺白心裏一下子就咯噔一聲。
他來了他來了,他帶着別人家的孩子走來了!
“學學別人”論不遲已到,都不需要再多等一天,女主出現的第一刻就已經演變成現實。
卿泠放下餐具,微微笑了下:“是我貿然上門,冒昧打擾了。”
她的聲音像是叢山之巔淙淙流淌着的溪水,經過雪白的寒雪時無聲覆蓋過去,因此悅耳的聲音總像是帶着點涼意。
旁邊坐着的是她大伯,早就已經佝僂着縮成一個球,隨着她尾音落地就像是被冰刺扎到一樣,連着哆嗦了好幾下。
阮鈺白在旁邊默默觀察,心裏不由得感慨了一聲。
領了早死炮灰的戲碼是一碼,可卿泠的遭遇又是另一碼。要說這小說女主也真是慘,家裏突遭大難,破產的緣由不明不白,還沒有等到處理完這一大攤子亂事,就被從前要仰仗自家鼻息生活的大伯打包賣到了別人家。
小說裏面可是寫着呢,大伯帶着卿泠上女配家可不是有什麼好心,純粹是因為他賭博上癮,卿家沒落後也沒人再給他擦屁股,而他已經是當得底褲都沒了,連女主祖母留下的墜子都想拿出來換錢。
雖說關於怎麼把女主送來的情節是一筆帶過,但是從大伯父這心虛的神色也能看出來,肯定不是什麼好的招數。這大伯父自知理虧,不敢對上卿泠幽淡的眼,卻偏還要強逞威風,陰陽怪氣道:“小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整個卿家都被你爸媽給拖垮了,我沒罵你掃把星,還幫你找了個能供你安寢無憂的下家。你不感謝我就算了,這是在怪你大伯父嗎?”
這是什麼非人哉發言?
阮鈺白最愛的蘋果布丁也吃不下去,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
儘管《星際上將A的傲嬌女友》這本書被撕得只剩下一半,女主家裏的事情還是一團雲裏霧裏,開頭也並沒有詳細闡述,但即便是作為一個草草瀏覽的讀者,阮鈺白都很清楚這是卿家被人給特意針對上,跟卿泠毫無關係。
何況,假如不是這些年卿泠的父母一直接濟大伯父,那些開賭場的狂徒恐怕早就把他身上的二十一根小指頭全都給剁掉了。
世上竟然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阮鈺白這下可忍不了,也不顧自己父親使過來的眼色,冷笑着刺了一句:“你確實該感謝卿家人,是他們把你喂得太飽了。”
這大伯父的腦袋都已經被酒精侵蝕掉,剛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阮鈺白在說些什麼,等到想清楚之後臉色一下子變得通紅:“你這有爹生沒娘養的小……”
“大伯。”
他的後半句髒話被卿泠的嗓音所乾脆打斷,阮鈺白下意識跟着看了過去。
沉靜坐着的少女像是獨山石雕琢的瑰麗畫像,上挑的眉眼也朦朧在一片含混的溫潤霧氣里,而她並不驚怒,只像家常聊天般平淡道:“如果沒事了,你就回去吧。”
這話其實一點也不重,甚至可以說是輕飄飄的,但是面容發腫的男人不知為何,卻像是被錘到的地鼠一樣,顫顫巍巍地躲回了地洞裏,可還要拿着那個墜子囁嚅道:“阮老弟,你看這……”
竟然還惦記着要錢!
阮父估計也沒有見到這麼噁心的人,不過他平素就脾氣溫和,不擅長和人吵架,當下愣神片刻后就從光腦里劃出個很厚的紅包,裏面塞着不少的星際幣。
大伯父的一雙眼睛幾乎就釘在了那紅包上面,就在他諂媚笑着要接過來時,忽然見到一隻粉白的手直接越過他奪了過去,理直氣壯地捏在了手心裏。
女主的大伯驚呆了,阮父驚呆了,就連神情素淡的卿泠都微微挑了一下眉。
“阮鈺白!你在這裏鬧什麼?還不趕緊還給小卿的大伯!”阮父震怒道。
“我才不給。”阮鈺白拿着手裏的紅包扇了扇,在發覺到重量后不滿地小幅度撇撇嘴,她從出生到現在就沒見過這麼多的星際幣,這能買多少小說和蚯蚓軟糖啊!
不過這念頭也只浮動一瞬,阮鈺白徑直走到了大小姐身邊,“喏”一聲遞過去,“既然是你的玉墜,這也是你的紅包。你可別這麼傻了,一看你大伯就不是什麼好人。”
這世界上說卿泠傻的,她還真是頭一個。
眼睫微眨,卿泠調轉視線,這才算認真打量了一下對方。
女孩的企鵝睡衣是細柔的絨毛拼湊,帽子已經歪斜着塌下去,就和它的主人一樣軟綿綿的,沒有絲毫的攻擊性。
阮鈺白對自己的敵意很明顯,這小姑娘被家裏養得太好,所有的心思都清清楚楚寫在那雙純凈的眼眸里。
雖然不知道這反感是因為什麼,但卿泠無意探究,也並不在意。
可這時候,又是阮鈺白自己站了出來。
原本昏淡的燈光烤出點細密熱意,飄過來的是一點清甜的果味,介於草莓和蘋果之間,呼吸入鼻息時都是乾淨無害的。
並不是信息素的味道,純粹是這個叫做阮鈺白的女孩身上傳來的。
阮鈺白的手指上不知何時蹭到了一點果醬,捏過紅包邊緣時像是鍍了層幼稚的花邊,而本人還不明白髮生什麼,一個勁地往她懷裏塞,小聲嘟囔道:“拿着吧,看上去挺聰明,沒想到是個傻的。”
她身後的阮父:……
耳紅脖子粗的大伯:……
卿泠忽地輕笑一聲,把紅包接過來后隨手擱到一邊,順便幫女孩把歪掉的企鵝帽子撥回,“謝謝。”
腳步一頓,阮鈺白糊裏糊塗道:“不客氣。”
罵她傻還說謝謝,就這還當女主?
要是這樣都行,阮鈺白覺得自己也可以!
阮鈺白對呆瓜總是抱着點惺惺相惜的善意,雖然是她單方明認定女主是個傻子,但原本的敵意已經消散了大半。
吃這頓飯的功夫,阮鈺白已經想清楚了,雖然說她生活的世界其實是一本小說的事實有點難以讓人接受,不過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只要她不按照小說走劇情,不就自然可以避開那個悲劇的結尾了嗎?
她已經想好了,從此以後,和卿泠井水不犯河水,靜靜地端着瓜看女主和男主殺來殺去,愛來愛去,殺來再愛去,做一個呱唧呱唧拍巴掌的無辜路人甲,這不就行了嗎?
是她剛才太偏激,一下子走進死胡同裏面了!
帶着這樣的想法,在阮父讓她帶着卿泠去新房間住的時候,阮鈺白也沒有反駁,懷抱着嶄新的衣物給對方介紹:“這裏是瑜伽室,上面的綢帶之前是用來做空中瑜伽的,我之前還會做烏鴉倒掛式,不過現在閑置了。”
“這裏是舞蹈室,你看這面大鏡子漂亮吧?但是現在閑置了。”
“我一定要給你介紹這個鋼琴室,呆梨意星球的大師親自監工,上面還有他的簽名呢!你會彈《小狗圓舞曲》嗎?那太好了!因為它已經閑置了。”
“這個是遊戲機房……閑置了。”
“對了,這裏還有個健身房……閑置了。”
“你會畫畫嗎?這裏有很多雕像和靜物可以來參考哦,還有畫架和水彩,哦閑置了。”
阮鈺白介紹起來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完全沒有一點因為自己懶惰而感到羞恥的意思,走過洗手間的時候又興高采烈地指起來:“你看這個盥洗室……”
卿泠無奈:“也閑置了嗎?”
這個當然沒有。
然而,就在阮鈺白想要洋洋得意給她炫耀裏面會唱歌的馬桶之時,捲起來后揣到衣兜里的小說忽然發起熱,也不需要人去拽它,自動呼啦啦翻動着頁面,漂浮到唯一能看見它字跡的人面前。
好吧,這話太客氣了,這小說幾乎是懟到阮鈺白的臉上,就差把“看我”兩個大字刻在了書脊形狀的腦門上。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阮鈺白就深深地臣服於卿泠身上清幽的信息素味道,在和她單獨並肩走過曾經生活過的屋子時,就好像重新遊走過自己童年的軌跡。在這樣的舊路重溫之下,阮鈺白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悸動,伸出手抱住了冷淡的女神Omega,嬌怯不已道:“我可以叫你泠前輩嗎?”】
阮鈺白:……這是哪條狗飛升位列仙班后寫的神仙劇情?
有一句爹賣菊,阮鈺白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因為這小說的深情女炮灰和自己同名,每當翻到有關於自己辣眼睛劇情的時候,阮鈺白都是眼不見為凈,直接刷拉拉翻過去的,哪裏想到還有這麼崩潰的事情等着她?
這哪裏叫重溫舊路,分明叫做噩夢大道。
讓阮鈺白走劇情,啊呸!
她用眼神對小說豎起了從左到右數的第三根指頭,透過眼睛的狂眨來表示自己的不屑:就算我是個炮灰角色,也是個有尊嚴的炮灰,想讓我主動抱女主,你不如去做夢來的實際一點!
阮鈺白已經想好了,她要和女主做萍水相逢普通路人,看在女主這麼呆瓜的份上,也許可以勉強發展成社會主義姐妹情。
至於愛情?
呵呵,吃瓜炮灰的人生沒有愛情,只有林依姐姐投喂的蚯蚓軟糖!
在心裏無數次嗤之以鼻后,阮鈺白毫不留情地拒絕了“走劇情”這樣的提議,惡狠狠把這本小說捲起來往懷裏一塞,就要往前走……
“阮小姐?”卿泠本來走在她旁邊,看到女孩猛然頓住時側過半個身,直到見到對方猛地捂上嘴時肅正神色,“你怎麼了?”
阮鈺白這時候已經沒心思再應付女主,隨手揮了揮后直接衝進了洗手間,反鎖后對着鏡子就開始猛咳,在一陣劇烈到想要把胃咳出來的陣勢結束后,喉頭一熱——
竟是嘔出了一口鮮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