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臣子恨,何時滅
第1章:臣子恨,何時滅
華盛國十九年秋。
是夜,皇宮承乾殿中。
光飄忽搖曳,四下宮人盡數被摒退,偌大的殿裏只有皇帝與唐子漠相對而立。
兩人沉默已久,周圍散發著冷峭的氣息,彷彿空氣都已經結冰。
終是唐子漠打破了氣氛,他勾起唇角,淡淡道:“皇上既已對我生疑,那便隨了我的心愿,放臣走吧。”
秦慕寒眼中風平浪靜,彷彿這事與他並無太大幹系,卻不同意唐子漠的請求。
唐子漠心裏很明白,秦慕寒從兩年前,他明明知道回來逃不過死,卻仍然孤身一人從翔銘國邊境回到他身邊時,便再不如從前那般信任自己了。
甚至是防備他,唐子漠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或許當時不該猶豫,現在結局會完全不同,但他沒有後悔。
或許是因為那個翔銘國的公主說要將自己招為駙馬,又或許是他已經納了皇后,不能再與一個無妻無妾傳着斷袖之癖的太傅太過親近。
這兩年,除了從翔銘國逃回來那天起,他再未許他走進過這承乾殿一步。
他看了看這殿中擺件,自己的舊物竟是一件也沒留下,再看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由得有些氣惱,又有些無端想笑:真是長了個子不長腦子,長了膽子不長心。
秦慕寒輕哼一聲:“唐子漠,你該知道,朕到現在為止仍然放你一條生路,你就該感激朕,而不是想着如何從朕這裏逃走。”
“皇上,我感激你將我放走,所以我還能有這兩年回來陪着你,但是我真的累了,放我走吧,你該懂的,我回來與我要走的緣由。”
“不,我不懂,唐子漠,從一開始,我以為我很懂你,可是後來呢,你怎麼對我的,你親手把你在我心裏所有的好形象都摧毀了,兩年前你又回來了,但是你回來又怎樣呢?”
“你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無緣無故,我卻也把你留下來了。”
秦慕寒說著,突然有點哽咽,他轉過身,背對着唐子漠,繼續說道:“唐子漠,誰告訴你朕的皇宮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唐子漠垂下頭,眸子裏的安靜溫和與九年前一般無二,只是他不能再像九年前那樣拍着秦慕寒的頭訓他了。
“那事是我對不住你。但你該明白,我不得不那樣做。父母大仇,我若不報,那我便也愧為人子。”
“所以你為了報仇,殺了我的父皇。對,我可以理解你,但是我不能原諒你。你的仇報了,你的良心可以安穩了,可是我呢?我的殺父之仇又該如何?”
“我還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父皇!你想過我嗎?我又如何下得去手為我的父皇報仇!唐子漠,你永遠都是自私的。”
秦慕寒突然語氣激烈,最後一句卻更像是無奈。唐子漠知道,他大概是憋了許久了。
“始終是我對不起你,所以我放過你,我的過錯,這兩年為你做的,夠不夠?”
唐子漠閉上眼睛,像是嘆氣又像是無奈,他輕輕說道:“若你還未走出來,我這條命,你隨時可以要了去。”
“你還是不明白啊……算了,既然這樣,那你還是死了好,以命償命,是你最喜歡的報仇方式對吧。”秦慕寒龍袍下緊握的手被掐得紅腫,他感覺到了溫熱的液體流下來。
“來人!將唐子漠拖下去,拉入天牢,明日午時,處以腰斬!”
腰斬么?這小子,這幾年手段倒是狠厲了不少。
門外的侍衛聽到腰斬,都嚇了一跳,這幾年來,皇上可從未對犯人如此狠厲,即使是行刺過他的刺客,也只是斬首了當,這腰斬,可是讓人生不如死。
腰斬在行刑時,犯人必須脫光身上的衣服,使腰部裸露出來,伏在鍘床或木、鐵的砧板上,正是刀俎之間“我為魚肉”的架勢。
行刑以後還會有一段時間是清醒的,清醒的感受着痛苦,慢慢死去。
可謂殘忍至極!
這唐先生進宮以來待人溫和,也沒聽說犯了什麼事啊,今日是如何惹到了皇上,怎的皇上用這麼重的刑罰。
侍衛雖不忍,但皇命不得不從,進了殿,要將唐子漠帶下去。
唐子漠倒也鎮定,沒有反抗,也沒有多加辯駁,反而跪下來對秦慕寒拜了一拜:“多謝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說完便起身,跟着侍衛走出承乾殿。這兩年來第一次進承乾殿,未曾想也是這輩子最後一次來這裏了啊……
“慢着!”秦慕寒看着那人背影,輕呵一聲,多謝么?
唐子漠沒有太大的反應,倒是那名侍衛,連忙帶着唐子漠返了回來。
“行刑的時候,潑點桐油。”秦慕寒似是慪氣般死死盯着唐子漠。
“皇上……”身邊的侍衛有些看不下去了,想幫唐子漠求情,潑桐油可不是鬧着玩的,如果有人想要犯人多受點罪,就賄賂劊子手從下面一點的部位動刀。
甚至將被腰斬之人上半截移到一塊桐油板上,使血不得出,可使犯人多延續兩三個時辰不死!腰斬已經如此殘忍,皇上今天是怎麼了?
“下去吧。”秦慕寒沒有給他求情的機會,但是如果唐子漠肯開口的話,他未嘗不可饒他一命……
可唐子漠眼裏並無波瀾,他低下頭,還是淡淡笑了笑,答:“謝皇上。”
———我是上下文分界線———
華盛國是雪域大陸上最大的國家,水源充足,土地肥茂,即使經過了一場毫無懸念的戰爭,百姓依然生活富足安居樂業。
這大約要歸功於華盛國現在的皇帝——順宣帝秦御風。
這一年,秦御風立國十年,後宮妃嬪為其育有十四子,四女。其中,皇帝早年還是縣令時的結髮妻子嵐皇后,只在立國初有孕,誕下最小的皇子秦慕寒。
秦慕寒因此毫無懸念成為十八個皇子公主中最受皇帝寵愛的一個。
但是秦慕寒總覺得他的父皇對他有些不地道,他到今年暮秋也算活了九個年頭了,然而在這九個春秋里,對他的父愛。
比如現在——
“啊!父皇,我再也不敢了,別打了,好疼啊!”秦慕寒的一聲聲慘叫在裕和宮裏回蕩。
“父皇,我真的……啊!不知道……你和老師……啊啊!輕點,無痕!會去御花園啊……”
“父皇……夠……夠數了!嗚嗚嗚……疼……”秦慕寒哀嚎着熬過了這頓揍……
皇帝見他這般慘叫,也只是淡淡的說了句:“不疼不長記性。”
“父皇……我不敢了……”秦慕寒發出弱弱的聲音。
“朕記得你上次也是這樣保證的。”皇帝並不為所動。
秦慕寒欲哭無淚。
秦慕寒寢殿內。
“十四皇子!”身着白袍的燕卿塵看着他,白嫩稚氣的臉上有兩三個腫包,許是塗了藥物,散發著清涼的味道,尤為突出。
現在雖然已然立了秋,中午的日頭卻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反倒愈加炎熱,堪比三伏天的時候。
而這個讓人煩躁不已的天氣里,還有幾隻不識抬舉的蟬兒在窗外叫個沒完,惹得人心煩。
“十四皇子,你昨日叫我在御花園等着你捅那蜂窩,我桶完你卻一人跳進池子裏,我又不會水,害得我臉上……”
燕卿塵一臉委屈,望了一眼秦慕寒,撇撇嘴聲音漸弱,繼續對他抱怨:“這便算了,可你並未告訴我老師和皇上也會來啊,幸好老師有法子,未傷到皇上,不然我可就慘了……”
而此時做了惡的秦慕寒病殃殃的趴在塌上,捏死一隻正在手上喝血的蚊子,苦着臉瞧了一眼身側這人,又看了一眼自己開花的屁股,咬牙道:“燕兒,我今日才發覺,你是真蠢。”
秦慕寒想不明白了,平日裏挺機靈的一個人兒,瞧着皇帝與那唐子漠一同入的御花園,竟還是將蜂窩給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