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針尖對麥芒
他始終繃著一張冰雪貴族般的臉，語調亦是清冷，卻又字字暗藏着一種鋒利。
連着三個問題簡直就像是三把刀，直接把人三殺。
我突然有一種錯覺，自己好像不是在被一個企業的老闆面試，更像在被一個冷漠的教導主任問話。
而越到這種時候，我越不想服輸。
我挺直背脊，回道：“當天飛機落地后，我第一時間就向上級反饋了情況，但事態並沒發生改變。”
“我不敢說自己多優秀，但作為一名有三年飛行經驗的空乘，有一點我還是能肯定的，那就是我絕對不會在旅客面前隨意表現出負面情緒，在生活中我也是一個懂得控制情緒的人，而不是一個隨便亂髮脾氣的人。”
連恩聽完，忽然淡淡地挑了挑眉稍，反問道：“不會亂髮脾氣？是么？”
緊接着，他從西裝內側袋拿出他的手機，點了兩下，再把手機屏轉過來對着我。
“你確定么？”
我怔怔地起身湊上去看。
他點開的是一張微信的截圖，上面的內容令我猛地倒抽一口氣！
竟是上周我和那個罵我東東雞丑的混蛋的對話！
我心裏“咯噔”一聲！
難道……
那個殺千刀的神經病，是他？！
我伸手想奪手機看個清楚，連恩卻一收手，我抓了空。
他看着截圖，嘴角一扯，發出了一絲冷笑，“要不要念出來給你聽一下？”
“別——”我慌忙制止，極其不敢確定地問：“那個名字一個點的人，不會是你吧？！”
連恩看向我，又略一挑眉，“不能是我么？”
一瞬間，我感覺又一道驚雷往我頭頂上直直劈了下來！
這下我是整個裂開了！
“……可、可那天晚上你不是和我說你沒微信嗎？”
“現在有了。”連恩握着手機朝我晃了晃。
“哦對了，還多虧了丁小姐，讓我知道了宛平南路六百號是什麼地方。”
我的面部表情抽搐了。
臉色也一定煞白了。
自己這到底是經歷了什麼？
我中意的人是我面試的新航司的老闆，這也就算了。
他加了我微信，我卻把他一頓怒罵后還拉黑舉報了！
試問：還有比我更慘的嗎？
我一隻手握住椅子邊緣才重新坐下。
可就算那個人是他，也不代表事就完了。
一回想起來，我還是很生氣！
又不能大發脾氣，我只好按住胸口，緩氣，一忍再忍，最後語氣就變得奶凶奶凶地沖他：“誰讓你一上來就說我的東東雞丑！你知不知道那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你怎麼可以說它丑！”
連恩依舊是一派淡然：“我只是陳述我的觀點而已，倘若換成飛機上的旅客對你說了這樣一句話，你也會直接跳起來這樣問候他么？”
“那我當然不會，這——”
“那你就是專門針對我，欺負我么？”
我真是無言以對。
明明是他自己不禮貌在先，現在不僅不覺得自己錯，還跟我鑽起牛角尖來了？
報復！一定是報復我罵了他！
“連總，這完全不是一回事！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
“在生活中你都會因為一句不好聽的話就出口罵人，那我很難相信，你在工作時也能管理好你的情緒。這一點先瞥開不說，作為一名有三年飛行經驗的空乘，卻處理不了棘手的問題，這點你有好好自我反省過么？除了笑臉、沒有怠慢、道歉，你還做了什麼？難道你覺得一名空乘只是一味地對旅客點頭哈腰就行了么？那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博亞不需要這樣一個廢物！”
連恩的眸光陡然變得凌厲起來。
那無情的話語更像一把刀子，直扎內心。
又狠又重，尤其是廢物兩個字，令我惱火！
這人說話怎能如此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我氣，我可以忍，但被人說成是廢物，我絕不能忍。
他又有什麼資格如此踐踏一個人的自尊？
我捏緊雙手，仰起脖子，倔強地反駁道：“連總，您有親眼目睹過我飛航班時的表現嗎？您沒有，所以我認為您不能把話說得那麼過分！只因為這麼一件事就把我的所有能力甚至整個人都否定掉！人無完人，孰能無過，換做是您，也會全盤否定自己嗎？如果您被人說成是廢物，心裏又會是什麼感受呢？”
我一鼓作氣說完，只見連恩的神色變得越發冷峻，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里似乎涌動起了一股暗潮。
頭頂白熾燈的光線投射在他的身上，令他眼底的光芒變得忽明忽暗，叫人捉摸不透又心生忌憚。
其實，我並不是很敢與他長久的對視。
他那雙眼睛太過深邃，我怕自己不由自主地就被他吸進去。
但我不得不鼓起勇氣，直勾勾地看着他，以表自己的不服。
室內蔓延着我們兩人之間僵凝的氣氛。
一陣壓抑的沉默后，連恩終於再度開口：“我不會全盤否定一個人的能力，但也要看這個人是不是真的有能力。”
他兩手相交，支起下顎，又低眸看起我的簡歷。
“你在成就這一欄寫到祥瑞航空五月日曆空姐、宣傳雜誌模特，這些都只是外貌上的成就而已，丁小姐不會以為光是長得美麗，就是一名合格的空乘了吧？”
“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我——”
“另外，你是在被處罰期間，照理是不能參加任何一家航空公司的面試的，而我們博亞在背調這一塊一向把控得很嚴，所以，你是怎麼進來的？”
他陡然把問題轉到另一個點，而這個點，頓時讓我心虛了。
一口氣卡在了我的喉嚨里。
我咬了咬唇，一下子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我……那個……我是……”
吞吞吐吐中，連恩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對電話那頭命令道：“白秘書，馬上開除人事部主——”
“等一下！”我驚慌地一下子叫出來。
事已至此，我可不想因為自己而連累了別人。
我羞愧地低下了頭。
人生頭一次感到如此無地自容，想原地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好吧我說實話……”聲音也沒了底氣，我坦白道：“我……開了後門……”
連恩輕笑了一聲，冷嘲道：“丁小姐本事還真大，連面試都能開後門，難道你就是憑這個本事做到頭等艙乘務員的么？”
我當然明白他這句諷刺。
無非就是覺得我連面試都能開後門，所以懷疑我在祥瑞也是一路開後門。
我真是無語。
總感覺他特別主觀，好像他認為什麼那就是什麼。
開後門面試我慚愧，但其他的，我問心無愧。
我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連總，我只是爭取了一個面試資格，只是想爭取一個機會，僅此而已。”
“並且我可以拿我的人格擔保，在祥瑞，我從一名普通乘務員再到一名頭等艙乘務員，一路都是靠我自己的努力一步一個腳印爬上去的。”
“如果你不信，又要否定我，那我也實在無話可說。”
連恩依舊冷着臉，沒有任何錶情的波動。
只是眸底深處的暗涌似乎漸漸褪了下去。
“我說過，我不會全盤否定一個人的能力，自然也不會全盤否定一個人的努力。”
他從另一個文件夾里拿出了我剛才複試時的考卷，審閱起來。
“初試評價優秀，心理、情商測試優秀，專業知識滿分，專業英語滿分。”
“看得出下了功夫，成績很好。”
他的語氣變得中肯，甚至還隱約透着幾分滿意，突然的轉變令我怔住。
“成績雖好，但整體水平還遠遠不夠博亞的標準，來了以後，很多地方都需要好好提升，而且你將面臨的是一個全新的培訓體系，從零開始，同時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對新人的訓練相比民航會更加嚴苛。”
“半吊子的人是絕對不能上天空的，如果不達標，通不過考試，會一直重複訓練，甚至淘汰。要是吃不了苦，那我勸你還是儘早回去抱着你的東東雞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