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番外二 雞飛狗跳(一)

第507章 番外二 雞飛狗跳(一)

我叫薛唯,肅國太子,除了父皇,肅國最尊貴的人就是我!

按照慣例,理應如此。

但問題來了,我沒有父皇,只有一個不明不白當了皇帝的駙馬爹……

這導致我的地位很尷尬,當爹的命不貴,當兒子的自然也不貴。

用我爹從小給我灌輸的思想去說,那就是天大地大,我娘親最大!

我起初不解,但直覺上認可老爹,也延伸出一個道理——

娘親最大了,身為娘親的夫君和兒子,爹和我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後來我發現是我太天真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娘親之下是盛棠,不對,應該說娘親之上是盛棠,畢竟盛棠是娘親捧在心尖尖上的嬌花。

惹了娘親尚可能有活路,惹了盛棠?誅九族都是小打小鬧。

盛棠和娘親下邊,是那位曾經的容華郡主,現在的丞相夫人,還有姜荷和娘親鐘意的那些鶯鶯燕燕,風花雪月……

你問我和爹排在哪?哦,我也不知道我倆排在哪個犄角旮旯。

當然,這些都是我懂事後才知道的,在我還小的時候,我天真地以為我家很正常。

娘親作為一家之主,就應該若花枝般招展,永遠鮮麗明艷,和風花雪月為伴,而父親就該賺錢養家,對母親唯命是從。

那時候把父親當成一切去崇拜着的我,還曾暗暗想過,以後我也要和父親一樣!

後來我慶幸自己醒悟的早,要不然肯定要自暴自棄地風中凌亂。

我最初有了疑惑是在五歲那年的宮宴,大抵是不似前兩年的懵懂了,竟讓我看出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父親很少辦宮宴,所以為數不多的宮宴中,朝臣都是拖家帶口的。

女眷們單獨落座,一個個細妝華服,姿態端莊,笑不露齒,一看就是出身名門。

她們既不管男人間的談話,也不管男人喝了多少,小鳥啄食般吃幾口佳肴便操心起子女。

宴散之後,等出了席,女眷們便拿着避寒的衣物,細細地服飾醉酒的男人們,引着子女一併離去。

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為什麼那些朝臣敢那麼喝,不怕十天半個月進不了房?

他們不應該和夫人坐一塊,哄她們用膳,眼睛一刻不離開她們?

孩子不都是隨母姓,由父親照顧?披風不都是自己穿?自己在眼前,怎能讓侍女服侍夫人?

這一個個的也太不像話了!

直到我回神看到龍椅上滴酒不沾,沒人來領的父親,心才順了起來,這才對嘛!

但是我又有點心虛,因為我突然覺得在我心裏高大無比的父親有點可憐……

嗯,這一定是我的錯覺!

小孩子嘛,最不缺的就是好奇心,那天之後,我的小心思還是被勾起來了,暗搓搓地看了不少書。

然後,我對父親的濾鏡就碎了……

為什麼別人家的娘親相夫教子,溫柔賢淑,深怕稍有差錯就被戳脊梁骨,還怕失了寵凄凄慘慘,而我家的這麼無法無天?

當然是父親無能啊!還能是我的錯?

我一邊不忍直視父親,一邊以弱小的心靈操心起這個家,父親無能,我這個當兒子的只能負重挑起大梁了!

不知娘親可怕的我年少老成地制定了計劃,然後?還有什麼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啊!

我的宏偉大計還沒實施,就只是出現在了要出宮的娘親面前,就被娘親拎着扔給了剛下朝的父親,理由是嫌我煩……

我看着娘親懷裏抱着的盛棠,頓時就紅了眼,盛棠不煩嗎?

哦,盛棠是小仙女,小仙女怎麼會煩呢?

即使再嫉妒我也得承認,盛棠比小仙女還小仙女,好氣哦!

娘親壓根沒看見我的淚花,走的那叫一個瀟洒,估計看見了也是把我扔給父親。

讓我難過的是,娘親都這麼過分了,我竟然沒有鬧脾氣……

再一看邊上一點作用沒有,支支吾吾說了一堆,被娘親一個眼神懟得不出聲了,眼巴巴目送娘親離開的父親,我突然就想到了——

兩棵小白菜呀,地里黃呀……

當然,自閉之餘,我還明白了一件事——

不是父親沒用。

因為我和父親一樣,父親可以沒用,但我不能,所以不是父親沒用,是娘親段位太高!

但父親是真的可憐。

天底下那麼多名門閨秀,父親怎麼就看上了娘親這個意外?

我當時思來想去,只能想到“美色誤人”這四個字,比娘親溫柔的是一大把,但比娘親好看的,絕對沒有!

於是,在我幼小的心靈里,父親又多了膚淺這個形象。

至此,父親在我心裏頂天立地的身影轟然崩塌。

我想,我絕對不會成為第二個父親!

等我登基了,必定是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皇后?也就是皇后罷了!

等等……皇后?

年少的我在某一天突然傻了,筆從手中滑下,墨汁髒了華袍,但這不足以讓我結束震驚。

父親是皇帝,娘親為什麼也是皇帝?

這可是個頂天的大事,絕不能讓閑雜人等知道,於是我屏退宮人,同手同腳地去找了薛直。

我自認裝得天衣無縫,沒有表現出一點這是個驚天動地的大事的樣子,可是薛直沒有露出我想像中的驚慌,他甚至連點語氣起伏都沒有。

“肅國只有一個皇帝,是皇上,皇上沒登基時,君上是皇上的駙馬,所以現在君上理應是皇后,是皇上心疼君上,給了君上一個名頭。”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去的,滿腦子都是我是誰?我在哪?

為什麼一會功夫,我那麼大個爹就從皇帝變成皇后了?

不是說後宮不得干政?不是說皇帝昏庸,會被天下唾罵?

為什麼娘親和父親沒有被罵?朝臣都是假的?天下人也是假的?我是活在夢裏?

我緩了一個月才稍微接受這玄幻的事實,父親的形象在我這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能把駙馬當成這樣的,也是獨一份了……

在我什麼都不知道時候,我周圍也什麼都不知道,可等我什麼都知道了,我周圍好像也什麼都知道了,去哪都能聽到人談起父親和娘親。

我才知道父親和娘親沒有禁止人談論,當然,想禁也禁不住,除非這事已經過去幾百年,真相模糊了。

我聽的最多的一個詞就是“忍辱負重”,而忍辱負重後邊必跟着造反,聽多了我都快信了。

用我天才的腦子想想,一個軍功赫赫,手握重兵的男人,任勞任怨地給人當牛使,兒子還不跟自己姓,自家絕了后不說,綠帽子都快頂上天了,圖什麼呢?

要是不圖皇位,那肯定非傻即痴。

而我爹武能治軍,文能治國,顯然不是個痴傻的,所以造反是板上釘釘嘍?

我爹造不造反對我沒影響,不管是盛唯還是薛唯,我爹就我一個兒子,除非他從外邊弄出個私生子來。

但重要的不是這個,重要的是在知道我爹要造反的時候,我突然就想起娘親的好了。

娘親玩歸玩,可我仔細想想,我每回生病,娘親都是在的。

那雙平日筷子都很少碰的手,會屈尊給我剝堅果,喂我喝葯。

我要是撒撒嬌,娘親雖然會壞心眼地逗弄我,但都是應的,連陪我睡都應了呢。

至於為什麼我的印象那麼淡?那必不是我記性差,萬惡的源頭都是我那個招人恨的爹!

要不是我仔細回想,我都想不起來我那個看着溫良的爹會那麼惡劣!

娘親給我剝的堅果,我當然是當成寶貝,所以等我眼巴巴地吃了三五顆之後,都進了我爹的肚子……

娘親喂我喝葯,我才喝兩口,喂葯的人就成了硬擠過來的爹,夜裏睡前陪着我的明明是娘親,睡醒就成了我爹。

怪不得我覺得我爹愛我呢,吃我一盤果仁賠我兩盤,又是喂葯又是陪床的,可是真!愛!我!啊!

娘親從不管正事,卻對我的功課很是上心,不出宮的時候大半時間在御書房陪我。

只不過娘親的所作所為太招人牙癢,我並沒有被陪伴的感覺。

因為娘親每回都帶着盛棠,帶着琳琅滿目的話本和點心,彷彿是在桃花源里逍遙快活。

對比一下,我就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可憐。

我還記起來些小事情,比如送入東宮的東西都是要過娘親的眼的,不是最好的連盛到娘親眼前的資格都沒有。

娘親從宮外回來都會給我帶些小玩意,是宮裏沒有的,做工粗糙的小東西,但勝在新奇,讓我愛不釋手。

有幾次娘親也帶我一起出宮了,我趴在娘親懷裏,看着如煙盛景,聽着靡靡華樂,心跳怦怦。

雖然娘親看似不着家,可是讓我細數娘親的壞處,我一個都數不出來。

畢竟那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娘親呀,只要娘親對我笑一笑,我就暈頭轉向了。

所以,父親想造反,那是絕對不可以的!

娘親看着傻傻的,我就是覺得,要是把娘親弄丟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我當然不能直接跟娘親說父親要造反,可是我也沒有親信,和誰商量成了一樁大事。

我雖貴為太子,彼時就是個六歲的小屁孩,有腦子的人都不會站我。

這讓我很是頭疼,急得茶不思飯不想,吹陣風就病倒了,來來回回一個月還沒好利索。

娘親因為我,一個月沒有出宮,天天拿我尋開心。

沒錯,我是自己湊上去讓娘親玩的,病都病了,此時不撒嬌更待何時?我不但要撒嬌,還要住進娘親的寢宮呢!

那可是娘親登基時,父親為娘親新建的寢宮,除了父親和娘親還沒有人住過呢,連盛棠都沒有。

但我住進去了!

你問我代價是什麼?那當然是沒有的啦,裝裝弱不是小菜一碟?

我紅着兔眼那麼一哭啊,被扔出去的就是我那個黑着臉的爹啦!

事後只要我往娘親身後一躲,我爹就是個鵪鶉,眼神都不敢給我一個呢。

當然,我病好之後的事就不是你們需要知道的了,你們只要知道我那一個月過的是神仙般的日子就行了!

與父親和娘親住一塊我才知道娘親為什麼能被父親忽悠成那樣,大權全扔給父親,絲毫不怕被拋棄。

因為父親的段位實在是太高了,二十四孝?四十八孝都趕不上父親的“孝”!

那是養媳婦兒嗎?估計薛家十八代祖宗加一塊父親都不會那麼供着。

我要是娘親,我也淪陷,什麼都別說了,下輩子的江山也拱手讓父親了!

為了個江山,父親可真是不容易啊。

我只覺得壓力太大,讓我喘不上氣來,這讓我怎麼解決?一旦事發,娘親會受不了打擊仙逝吧?

我沒想到我還沒行動,父親先找上了我,一臉看透一切的平靜:“說吧,怎麼回事?”

我當然不能說!這關繫着我們父子能不能維持表面上的和平!

但父親人狠話不多,直接拎着我到宮門口,指着外頭說:“不說就把你扔了,省的在那礙我事。”

飽經風霜的我被嚇了個激靈,眼淚嘩嘩地掉,抽抽搭搭:“父親能不能不造反?我捨不得娘親……”

被眼淚糊了眼的我看不清父親的表情,只模模糊糊覺得父親嘴角抽了抽,好像嫌棄得很,有種下一刻就要和我斷絕父子關係的感覺。

很快我就知道那不是錯覺,我是真被父親扔了,父親甚至拍了拍手上看不見的灰塵,不加掩飾地嫌棄:“還是扔了吧。”

宮門在我眼前關上,捲起的煙塵迷了我的眼,讓我被嚇回去的眼淚又洶湧起來。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長,因為病中大悲還受驚,有點不大清醒。

等我睡飽了覺,清醒過來的時候是在東宮的床上,我花了很久才想起來發生了什麼。

我當時就怕了,怕父親因為東窗事發,提前造反了,怕我已經見不到娘親了。

等我瘋了般闖進寢宮,父親正和沒事人一樣抱着娘親,手裏還有個剛剝好的蝦仁。

娘親沒有梳妝,長發如瀑,眉目含情,美得驚心動魄,除了比素日更嬌艷點,沒有什麼差別。

父親一看見我就冷哼了聲,然後和個獅子狗一樣可憐兮兮地往娘親懷裏一蹭:“嬈嬈——”

我莫名其妙地就聽出了點微妙的意思,父親這模樣怎麼感覺是受了欺負,在讓娘親給他做主?

我腦子裏懵懵的,還沒轉過彎就見娘親笑了,一邊笑着一邊朝我招手,還搶了父親剝好的蝦仁喂到我嘴裏。

“不用理他。”

我只能獃獃地點頭,然後就見娘親推開父親,轉而抱起我,養尊處優的指捏着我瘦了兩圈的臉,回頭數落父親:“誰惹的事,誰負責。”

父親一百個不服,眼冒火星,就差指着我罵了:“明明是他小白眼狼!我冤不冤?”

“你沒造反?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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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他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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