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尾聲

第504章 尾聲

三年後。

巍峨的城樓上銅鈴叮噹,盛嬈雍容地站在欄杆后,她身穿明黃的袞服,栩栩如生的龍紋張牙舞爪,為她添了幾分威嚴和凌厲。

一頭烏髮規矩地束在冕冠之中,光潔的額頭往下是那雙沉靜絕世的鳳眸,瀲灧靈動,勾人心弦。

宮牆外銀裝素裹,行人如織,熱熱鬧鬧的市井氣息似撲面而來,讓人不禁想笑。

“上次出宮是何時?”

“稟皇上,您上次和駙馬一起出宮是上個月了。”

站在盛嬈身後的小宮女當然知道盛嬈問的是什麼,誰不知道皇上三天兩頭出宮,還用問嗎?

問的當然是皇上和駙馬一起出宮的時候,還不能算駙馬出宮尋人的時候,只算兩個人一塊出宮的時候。

駙馬雖為駙馬,卻是實打實地把持了三年朝政,皇上雖為皇上,卻是個甩手掌柜……

而臨近年關,又值大事,駙馬忙了一個月,連皇上去尋歡作樂都沒空管,只能可憐巴巴地讓人送“家書”。

才跟盛嬈半年的小宮女還不能消化這麼離譜的事,低着頭亂七八糟地想着。

盛嬈過了會才低低地“哦”了聲,才一個月啊……

她怎麼覺着過去兩三個月了?

盛嬈難得地反思了一下自己,是她平日太過分了,讓薛崇就算忙得天昏地暗,也不知道纏着她搭把手?

這反思來得快去得也快,轉念就散了,壓根沒留下什麼痕迹。

畢竟某些人從不吃虧,這一陣沒空討債罷了,等忙過這三五日,不知道要討多少利息。

盛嬈撇撇嘴,眸子裏倒是溢滿了盎然興緻,外頭萬般皆是虛妄,皆不及她家駙馬一顰一笑。

他等着討債,她也等着還債呢。

青天白日的,對着壯闊江山,腦里儘是風花雪月,盛嬈不禁莞爾,她彎唇揉了揉眉心,暫且打消了那些不可描述的心思。

再想下去,待會兒見到了人,可就難辦了……

“聽說有本宮的信?”

盛嬈話跳得太快,小宮女愣了下才答:“皇上是問什麼信?”

小宮女問完才感到慌張,身為皇上的貼身宮女,怎能不懂皇上的心思?如果是那位姜荷姑娘,定然懂的。

但她確實沒轍呀,給皇上的信委實太多,有從邊境和江南來的,有郡主的家常和駙馬的“家書”,還有京中紈絝的情書……

要是她一股腦呈上來,那得摞成小山了。

話說京中的紈絝是真沒有眼力見,雖說不知者無罪吧,但一個個的都沒有點冥冥之感嗎?再不濟,哪個給皇上送過情書的沒遭點飛來橫禍?

尤其是那些膽大包天的靡靡之詩,可是都被皇上親口念給了駙馬聽!據她這些日子的察言觀色,駙馬的心眼還沒針孔大……

那些個人就沒覺得自從遞了情書,就倒了八輩子血霉?

大概是沒有吧,要是有這心,早把皇上當災星了,哪還會痴痴迷迷的,果然是色令智昏嗎?

慌着慌着小宮女的心就不知道飄到哪去了,迷迷糊糊地想了一大堆才一個激靈站直了,她……她怎麼就又走神了?

小宮女怯生生地抬了抬眼,見盛嬈仍背對着她,沒有瞧見她的神遊,才暗戳戳地鬆了口氣。

提着心吊著膽的小宮女沒看到盛嬈稍稍勾起的唇角,亦看不到那雙笑眼中的莞爾,她只是聽到盛嬈說:“慶國來的。”

小宮女眨了眨眼,慶國?慶國哪有書信來?

雖然皇上的“花名”和皇上這個女皇一樣,都是響徹天下的,也不至於隔着千里,把人勾得飛書訴衷腸吧?

但皇上既然開口了,那就是確有其事?

小宮女承着怦怦的心跳聲,倏地跪下:“奴婢不知,請皇上恕罪。”

“慶國使臣。”

經盛嬈一提醒,小宮女臉色通紅,她剛剛都想到哪去了啊……皇上難得談起正事,她怎麼能!

小宮女無地自容,連忙回想前幾日慶國使臣進京的事,斟酌着開口。

“稟皇上,慶國為賀您的登基大典,送了不少珍寶,其中並無書信。”

“是嗎。”

“是……慶國所贈之物都已入國庫,可要奴婢去核對?”

“不必了。”

小宮女聽不出盛嬈的喜怒,想了想又道:“奴婢聽薛直統領說太子看中了一樣,抓着不放,慶國使臣便將之從禮單上劃去,贈與太子了。”

這儼然不是什麼大事,天下盡知皇上和駙馬育有一子,是肅國的太子。

論起身份,太子比駙馬還尊貴呢,別說拿一樣了,就是慶國賀禮全進了東宮也不值一提。

所以小宮女壓根沒當回事,就在剛剛還糾結着要不要說呢。

怎料盛嬈聽了后便轉過身來,頗為無語地看着地上那個圓滾滾的紅糰子。

城樓的地磚上鋪着厚重的毯子,毯子上倒着七八個暖手爐,隔絕了從下漫上的冷氣。

一紅一粉兩個糰子正不諳世事地在毯子上嬉鬧,紅的那個手握未開刃的匕首,將不倫不類的“功夫”耍得憨態可掬,正是盛唯。

粉的那個乖乖巧巧地捧着一個精緻的玉碗,黑珍珠般的星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玉碗裏的兩尾錦鯉,可不正是盛棠。

盛嬈說不準盛棠是像盛齊多一些還是像謝淺淺多一些,她只知道再過好些年,小姑娘盈盈地往她面前一站,她大概會生出錯覺——

又瞧見了那兩個人。

就因為這個,盛嬈希望小姑娘長得再快些,又望她長得慢些,最好一直是個糰子,被她放在掌心裏捧着。

按理說最先注意到盛嬈的應該是“虎虎生威”的盛唯,但盛嬈轉過身好一會了,盛唯還沉浸在自己的厲害里,沒給盛嬈一個眼神。

盛嬈對此已經懶得有所感想了,知道他爹什麼模樣,她就沒對這孩子抱過什麼期望。

非要說有什麼期待,那得等十來年之後小孩兒弱冠了,能堪當一面、不形於色了,再在他面前談談年幼時的懵懂往事,那場面定然精彩。

到時候抓把乾果蜜餞,拉着容華,再叫上小孩兒的心上人,最好再拉着他爹給他墊背,嘖嘖……

盛嬈樂了,故而在對上盛棠亮晶晶的眼眸時,笑得格外溫柔,像是想要將世上所有的溫柔都展現給小姑娘。

盛棠回了她一個更甜的笑,還沒長開的鳳眸彎成了月牙,白嫩的小臉上沾了薄薄的紅暈,任誰見了心都得化成一汪瑤池水。

盛嬈迎着盛棠的笑臉,走過去輕輕抱起她,聽她甜滋滋地叫了聲:“姑姑。”

“嗯,冷不冷?”

“不冷,姑姑冷。”

盛嬈噙着笑“嗯”了聲,接過小宮女遞過來的毯子,用毯子包住盛棠才又抱好她。

在炭盆邊上烤得暖烘烘的毯子隔開了盛嬈身上的寒氣,也讓盛棠團了團身子,有些犯困。

盛嬈沒捨得用冰涼的指觸碰盛棠的臉頰,倒是不客氣地在聞聲終於發覺盛嬈開始理人了的,拋下匕首撲過來的盛唯臉上捏了幾下。

盛唯才歡歡喜喜地抱上盛嬈的腿,就被凍得一激靈,眼神頓時就委屈起來,卻在打了個嗝之後沒心沒肺地抱着盛嬈不鬆手:“娘親。”

盛嬈看着這個被親爹賣了還傻了吧唧的兒子,有那麼一星半點的心疼,她就算了,薛崇怎麼也玩起來了?

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不太好吧?

想到薛崇裝出來的可憐樣兒,盛嬈那點心疼就不翼而飛了,她揉着盛唯柔軟的發,問:“娘親的信呢?”

盛唯聽不懂盛嬈在說什麼,只知道盛嬈和他說話了,聲音很溫柔,眼神也溫柔,就樂呵呵地笑起來,整一個小傻子。

盛嬈沒眼看,無奈地在盛唯額上輕彈了下,那信怕是看不見了,委實可惜。

她猜得到是誰寄來的,某些人正常時候也猜得到,可惜飛醋一吃,智商就丟了個七七八八。

嘖。

懶得和他計較。

盛嬈朝北方看了眼,心思有一絲絲的浮動,在餘光里瞥到宮外的煙火時,那絲浮動偃旗息鼓。

感性上拐上薛崇,悄悄去看一眼才不遺憾,理性上這麼做風險太大。

她和薛崇肩負一國,不容有失,段秦除不盡慶國的暗流,就如肅國在她和薛崇的掌控下,仍然有雜音。

梁安和北都,這是她和段秦最好的距離。

比之三年前更熙攘的天下,便是他們最好的深交和告別。

盛嬈還在可惜着,一隻小小的手伸在了她眼前,雪白的指上抓着一封皺巴巴的信,信封上有腳印,有水痕,明顯是受了莫大的苦難。

盛嬈微微錯愕,低頭看向盛棠,盛棠露出酒窩,俏生生道:“哥哥,掉。”

盛嬈展顏在盛棠臉頰上親了下,再一瞥盛唯傻兮兮的樣子,不禁嫌棄:“還是棠兒貼心。”

不在一條線上的盛唯:“?”

失而復得的信讓盛嬈心情更愉快了不少,她取出信紙,紙上的字沾過水,已經模糊了不少,但仍能從中看出寫信人的雀躍和惴惴。

信中不過三行字,盛嬈一眼就看盡了,還有些意猶未盡。

薛崇拾階而上,入目就是盛嬈艷美至極的笑顏,他眼神沉了沉,不由地亂了心神。

那身袞服已經夠招惹人了,再笑成這樣,勾誰呢?

薛崇抿平了唇線,想着接下來的正事,難受地扯開視線,卻正好瞧着了盛嬈手中的信。

再一看一旁髒兮兮的信封,薛崇心裏有了數,一腔情絲頓時就纏結起來,泛着酸味。

他瞪了眼“成事不足”的盛唯,從后傾身擁住盛嬈,頭蹭到她頸側,溫熱的氣息徐徐灑下。

“寫的什麼?”

盛嬈餘光里早看見了他,在他俯身時,她有意攏了攏指尖,沒讓他看見信中的內容。

“場面話。”

“什麼場面話我不能看?”

薛崇酸倒了牙,早知道他就該自己動手!就盛唯那個丟三落四的性子,這信不應該早就沒了?

“有膽子毀屍滅跡,沒膽子看一眼?”

“這不是給你留着嗎?使臣覲見的時候你在宮外樂不思蜀,怪我了?”

“我倒是想見,可惜家裏有個醋罈子,醋上勁兒了還得哄。”盛嬈玩笑道。

薛崇明知道盛嬈是懶得見,還是美滋滋地受用了,他黏乎乎地討了個香,伸長手臂拎起盛唯扔給一旁的小宮女,又溫柔地捏了捏盛棠的臉頰。

“小棠兒乖,把姑姑借給姑父一會兒?”仗着小孩子不懂事,薛崇一點沒有掩飾語氣里的蕩漾。

低沉帶着啞意的嗓音讓小宮女紅了耳尖,不用誰吩咐就急急忙忙抱起盛棠,一手一個行禮告退。

薛崇看着小宮女倉促的背影低笑了聲:“這要是換了姜荷啊,走的就該是我了。”

他說話間唇已經貼近了盛嬈的唇,最後的話音融在了兩個人交織的氣息中。

薛崇沒有閉眼,眼中的欲、色坦坦蕩蕩,濃郁又熾熱。

盛嬈彎着澄澈瀲灧的眸子,對薛崇的欲想照單全收,也還了他同樣熾烈的情。

兩個人默契地沒有招惹對方更多,在那根岌岌可危的弦斷掉之前,黏黏糊糊地停了下來。

薛崇埋在盛嬈肩窩緩了緩氣息,趁盛嬈沒有防備,抽走了她手中那張搖搖欲墜的信。

無關吃味,段秦的秉性他心中有數,他就是想尋個由頭讓盛嬈哄哄他,今夜隨他為所欲為……

薛崇打好的小算盤在看到信上的字后,“啪嗒”一聲碎成了渣——

“我真的把生米煮成熟飯了……好像沒有太糟糕?要是能一直這樣也挺好。”

薛崇無語地又仔細看了一遍信,這字這語氣,一看就不是段秦,像是個姑娘家……

“顧家小姐?”

“不然?段秦給我寫私信做什麼?”

薛崇發起窘來,不自在地避開盛嬈笑眯眯的眼神,是他翻了醋罈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行了吧?

這話薛崇只在心裏說說,讓他當著盛嬈的面誇段秦的為人,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他佯裝什麼都不曾發生:“生米煮成熟飯?”

薛崇腦子轉了幾個彎,不等盛嬈回答就將前因後果猜了個大概:“你教的?”

“隨口一說。”

“……”薛崇一時不知道該作何感受,遲疑地道了句:“做得好!”

盛嬈輕笑了聲,懶洋洋地低應了句:“我也覺得。”

“等再過些年,段秦被拿下了,我們去討杯酒喝?”

“可。”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嘛,到時辰了。”薛崇直起身,身形筆挺,笑容繾綣地朝盛嬈伸出手,“走吧?”

臨近正午,暖洋洋的日光不吝嗇地從薛崇身後傾瀉而來,洋洋洒洒地將他簇擁在光耀之中,透着說不出的靜好。

盛嬈直勾勾地迎上薛崇黑亮亮的眼,紅唇彎起姣好的弧度,從容地將手交到他手心中。

薛崇無端地從盛嬈的動作里品出點鄭重的意味,他當是錯覺,又有點信以為真。

今日的確是個莊重的日子,哪怕過去千百年,在史書上也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肅國女皇的登基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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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他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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