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沒有嗎？”夢曦看着那片微微晃動的枝丫，心生懷疑。
“好了，正該是你落子了。”潤玉微笑着輕聲提醒，含笑睇一眼樹叢，隨後目光便落到夢曦身上。
夢曦聞言連忙轉過來，不好再分心。
“呼，還好我們跑得快，不然就要被林姐姐看見了！”英蓮拉着黛玉的手，連呼慶幸，轉過去看半彎腰輕喘的黛玉。
黛玉慢慢平復忽然奔跑帶來的心跳加速，心裏卻在回想剛剛看到的姐姐的面容，一時有些晃神。
英蓮見她這個模樣，想到自己屋子裏還有個香囊未完成，便笑着拉着黛玉的手往回走：“好了，那位公子我們也見過了，這會兒我屋裏還有個香囊沒做完，你去我那裏幫我參謀參謀，可好？”
黛玉任由英蓮拉着她的手走，神思恍惚也不曾注意腳下。
夜裏林如海從公署回來，與賈敏說話時，順道問起李夫人來訪之事。
“今日，李家的態度如何？”
屏風后，賈敏親自為林如海寬衣解帶，聞言她笑着道：“我們家英蓮溫柔和順、端秀可愛，李家自然是十分喜歡的。”
林如海聞言，心中既是高興，又有些失落。若要說起來，他還是很期待能與席家結親的，畢竟席閣老一家品格端方，作親家真是親上加親。
“只是……”賈敏一想起白天周李氏理直氣壯的樣子，不免有些生氣和猶豫，她忽然有些擔心周李氏那個樣子是否是因為林如海已經應下他們家的婚事了？
“只是什麼？”林如海轉身面對賈敏，伸手將她手裏的衣物掛在一旁。
“你可是私下答應了周家，將英蓮許給他們家？”
“哪個周家？我從不曾將那孩子隨意許給任何人。”林如海初聞此言還有些怔愣，拉着賈敏的手走至榻前，兩人坐下。
“既是沒有，那白日裏那個周李氏又是怎麼回事？她可真是十分無禮，竟忽然帶着聘禮跑來說什麼娶英蓮！若非李夫人明辨是非，只怕旁人要以為我們把義女許給兩家人了！”賈敏輕聲細語地說著，卻也難掩其中含着的怒意，“綰兒說，那個周李氏正是周鳶的母親！”
林如海聞言更是詫異，難免有些急切地詢問：“那後來如何？”
“自然是想法子將那人趕走了。幸而未損及英蓮的名聲，更沒有令李夫人對英蓮生出不喜，不然今夜我可不會給你好臉色瞧。”
“那就好！”林如海猛地鬆了一口氣，隨後想起雖有些桀驁不馴，但文采斐然的周鳶，不由有些感嘆，“倒不曾想周鳶會中意英蓮，我看他平時恣意洒脫，本以為會更心悅活潑的女孩兒。”
“哼！就算是他相中英蓮，不提我如今給英蓮定下另一家人，就算是不曾定下，我也不會將英蓮許給他。”賈敏躺下蓋好被子，空出一旁的位置給林如海，她難得有些活潑且鄙夷另一個人，上一次讓她這樣的是王夫人。
“你是不知，那婦人今日何等失禮！”賈敏嘲諷道，“若只是失禮也罷了。只是明明是她家巴巴地上趕着求娶英蓮，在我跟前卻擺出一副看不起英蓮的高傲模樣。一看便知若是英蓮真的嫁過去了，必然是要受挫磨的。”
“好了，不氣不氣。既然周鳶的母親令你不喜，你不考慮他也罷了，所幸此前我不曾直接答應下來。”林如海一邊哄着一邊上榻，手上先為嬌妻掖了掖被子，隨後自己也躺下了。
“不過，綰玉黛玉年紀也不小了，你是否也該為她們準備着？”
夫妻倆躺在一起，這會兒又實在睡不着，林如海想着義女英蓮的婚事，免不了想到自己的兩個女兒身上去。
賈敏聞言回答的聲音也微微低落：“黛玉便罷了，我們自然可以做主，綰兒的婚事哪裏輪得到我來操心。”
想到夢曦平時有多疼愛黛玉，比起姐姐更像是母親，她不免又一嘆：“就算是黛玉，只怕到時候也難。你又不是不知道綰兒多疼愛黛玉，簡直比我這個母親還要上心。”
“那也該準備着了。綰兒身份不同，可我記得聖人曾應下，只要綰兒喜歡，那便可以嫁。至於黛玉……”林如海望着床檐的百子千孫浮雕，“她年紀小些，你慢慢挑着就是，只要黛玉滿意，綰兒必然也會同意。”
“唉！沒想到一晃眼，兩個女兒都已經到了能定親的年紀了。”
賈敏也有些恍惚，十幾年的時光匆匆過去，她似乎有些老了，可是也似乎沒有變化。單看外貌，林如海似乎還是當然最好看的年輕探花郎，而她也還是那個肆意俏麗的國公府嫡小姐。
“是呀！十多年了。”她心中猶自悵然，一旁的林如海卻是攏攏被子，側過身來含笑看一眼嬌妻，隨後閉上眼。
“睡吧！”
賈敏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分明是林如海勾起她心中悵然之意，他卻一下子安穩入睡，但也正是林如海這模樣頓時沖淡她心中淡淡的傷感，她也側過身，睡去了。
之後一個月裏，李家三次帶着對雁上門，最後終於第三次時，林家應下這樁婚事。
為避免節外生枝，當場林家便將英蓮的庚帖與李瀟的一道送去占卜合婚，結果自然十分合適，納吉過後，兩家算是正式定下婚盟。
因為婚約已定，英蓮便不再像往日那般常常隨夢曦黛玉出席宴會，除了一些純粹的女兒家聚會，她甚少出門。
日子晃得飛快，很快便到了夢曦及笄這日。因將近年關，夢曦又實在不想大辦，是以這一日只邀請親近友人、親戚出席她的及笄禮。
只是近日賈家忙着另一件大事，對於夢曦的及笄禮，自然是有些不放在心上，除了王熙鳳還有探春，其他人都沒有來。賈寶玉倒是想來，只是被各種各樣的事情絆住腳，來不了。
王熙鳳一來便挽着夢曦的手到角落裏，取出一個小小的盒子塞到夢曦手中：“我知道你什麼好玩意兒都是見過的，但這是我的心意，隨不甚貴重，你可別嫌棄！”
“什麼？”夢曦接過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打開一看，卻是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金絲銀縷絡合，完整且漂亮，“呀！你今兒可真大方！這東西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這是我自個兒送你的，你可別說出去！我先過去了。”王熙鳳悠悠走過去，見姑娘們聊起正要完工的大觀園，她笑着插嘴，“正是呢！趁着那園子還未獻上去，我們一定要先好生逛一逛！”
夢曦將禮物交給落雲收起，隨後也走過去。
潤玉在前廳被林如海等人一直盯着，此時正略有些不自在。
太上皇也很好奇，他直接問一旁的林如海：“這孩子是？我怎麼都沒見過？”
“曦兒說，這是她的朋友，暫且住在郡主府。”林如海也是第一次見潤玉，雖然前兩天夢曦就提過他。
太上皇頓時更加好奇，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是，他面對少年時下意識就不敢太輕視，便只能悄聲問林如海：“他叫什麼名字？怎麼和曦兒認識的？”
“聖人，曦兒不曾說過。”
潤玉聽着這些話，只當自己沒聽見，沉默地坐在那裏品茶用膳，準備就這樣混過去。
可惜有人不樂意，他左右兩邊本是沒有人坐的，這會兒一個身着玄衣的小孩兒卻是坐在他身旁。
司徒蘭懿細細打量着一旁的少年，不免有些難受，重重地哼了一聲。
潤玉今日難得未着白衣，外衫乃是一襲翠竹墨綠，配着頭上翡翠玳瑁簪，更顯少年意氣。
司徒蘭懿有些嫉妒潤玉，因為他自己雖然生得也很好看，卻是有些不符合夢曦的審美——他兩頰還有一點嬰兒肥，本來只比夢曦小一歲的，可若是看臉，年齡差就略大。
潤玉卻是標準的溫潤少年郎，線條不失鋒銳卻也莫名顯得柔和，尤為溫柔好看。
見潤玉根本不搭理自己，司徒蘭懿決定主動出擊：“你到底是誰？跟着夢曦是為了什麼？”
潤玉沒有理會他，他專心致志地看着手中茶杯，在這會兒忽然想起天界來，說起來他離開天界時離父帝生辰不遠，如今在凡間蹉跎這些日子，不知天界如何？是否有人注意到他的失蹤？想來母神現在不用看見他，會很高興吧！
尤其是，他如今靈力修為遲遲不能恢復，現在貌似對這人間也有了留戀……
“我在和你說話呢！你沒有聽見嗎？”因為太上皇在場，蘭懿也不敢真的大聲質問潤玉，這會兒壓低聲音，見潤玉完全不理他，他是真的有些生氣。
他之前那一次碰見他和夢曦之後，回去就派人調查了一下，可是什麼也沒查到，這會兒見潤玉這般目中無人，他更是惱怒。
潤玉被他吵得收回飄散的思緒，他慢悠悠地抬眸轉眼看過去，很是冷淡道：“我不曾見過公子。”
隨後他冷淡地轉過去，繼續安靜地坐着，如老僧入定巋然不動。
“你！”司徒蘭懿見這人又轉過去了，差點就要破口大罵，若非還記得這裏是什麼地方、什麼場合，他真的會失禮。
夢曦慢悠悠從後院走過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輕輕地走到蘭懿他們身後，站定后問道：“這是怎麼了？”
蘭懿被這聲音略微嚇到，猛地站起身轉過來，乖巧地負手在背，道：“曦姐姐！祝您福壽康寧，萬壽無疆！”
“嗯。”夢曦點點頭，轉過去看向也站起來的潤玉，細細打量一遍，笑道，“這一身挺適合你的。不過你穿得有些單薄了，不冷嗎？”
她說著便看向身後跟着的落月，落月頓時明了後退出去。
潤玉一笑：“其實我不冷。”
一旁的司徒蘭懿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這一次是真的很惱怒了，只是他沒有表現出來，只淡淡地看了一眼潤玉。
夢曦看看兩人，又看看那邊的太上皇，便不再停留，往太上皇那裏走去：“皇爺爺怎麼又跑出來了？不是說過今日大雪就不要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