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

聞遙瞳色深，含笑看着人的時候有說不出的情意。

段思遠垂着眼近乎落荒，雖然面色淡然，心跳卻砰砰不停，她抱着書捂在心口，生怕蓋不住什麼昭然若揭的心思。

背影轉出門口，小跑着經過一整排窗戶，聞遙才慢悠悠收回視線。

嚴佳佳回頭看着聞遙笑，想她這位小夥伴曾幾何時對人這麼好臉色過：“隔壁班的小女神是不是真挺漂亮的？”

漂亮到小祖宗願意改變性格，樂融融地搭訕。

“漂亮啊，”聞遙不笑了，懶洋洋地拖着調子，“她不是你的小女神嗎，你問我？”

“是我的小女神呀，”嚴佳佳搖搖頭，“可我只為她的優秀折腰。”為段思遠的聰明，為段思遠成績次次上榜而折腰，“才不是因為外貌，我可不是那麼膚淺的人。”

嚴佳佳成績不差，小女神除了是她的小女神，還是她強而有力的競爭對手。

聞遙看了一眼嚴佳佳，沒做聲，又閉着眼抵着胳膊睡了。

心裏不太認同。

聞遙闔着眼想，喜歡一個人，是連外貌都會閃閃發光的，沒什麼好說膚淺的。

嚴佳佳察覺到了好友的變化，卻不太能搞得明白為什麼。

明明高一也是個動不動就纏着人、鬧起來天翻地覆和所有人都處得很好的小姑娘，現在卻近乎寡言，搭訕很多人，真誠的沒幾個，晚上也不好好睡覺，白天倒來補覺。

嚴佳佳戳戳聞遙的胳膊：“所以，你晚上到底幹嘛去了，困成這樣，不會是今天早上才睡覺的吧？”

“差不多吧，”聞遙天色蒙蒙亮的時候才有困意，她困了才稍微小憩片刻，此刻抬起下巴，看着嚴佳佳又不知道說些什麼，於是望了一眼就又趴下，閉着眼睛懶得看，“數學課上課叫我，我起來聽一聽。”

數學老師是個大魔頭，兇巴巴又很酷，笑起來比不笑還瘮人，開學第一天講了冷笑話，混合著威脅。

聞遙還是怕的，尤其是她數學不太好，每次看數學老師都心虛。

主課沒有走班的制度，依舊是各個班有各個班的任課老師。

聞遙被猛地一撞，她醒的時候數學老師已經站在講台上，身穿黑衣服，目光似電，所到之處劈里啪啦。

聞遙往後縮了縮，因為緊張，困意消了一大半。

但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冗長的哈欠，又是因為敬畏，所以一直目不轉睛看着老師打。

數學老師也看着聞遙，戾氣很重的眼眸像在笑，隔着整個教室問最後排看着他的聞遙：“聞遙，還沒上課就困了？”

聞遙忙不迭搖頭否認：“沒有沒有，沒困沒困。”

聞遙是真的一點都不困了！

為什麼偏偏揪着她呢？

因為這數學老師……高一也是她的數學老師，當時的聞遙憑一己之力拉低了整個班近五個點的平均值，數學老師也是這樣一身黑衣服，面色嚴肅問她：“你上課到底聽了沒聽？”

聞遙哪裏敢不聽：“聽…聽了。”

數學老師更凶了：“懂了？”

聞遙更害怕了：“沒…沒有。”

數學老師：“沒聽懂為什麼不說。”

聞遙哪裏敢說什麼，後來為了學數學幾乎耗掉了大半個腦袋的頭髮，才終於從吊車尾上爬了出來，數學老師才為此沒有再單獨請過聞遙去辦公室里喝茶。

高二七選三後分了班，聞遙想起這個老師人還挺好的，對就此一別還有點悵然若失，然後……

然後峰迴路轉還是他。

聞遙哪裏敢困。

嚴佳佳想起了恩怨情仇，笑彎了眼。

老師也沒在聞遙身上糾結很久，很快展開了課程。

一堂課下來，聞遙偶爾有片刻犯困，強行撐着果然還是沒聽懂很多，她像往常一樣循着慣例抱着教科書跟在數學老師身後，準備再補點腦子。

路過隔壁班的時候，恰巧碰上出門的小女神。

段思遠仍舊乖垂着馬尾，手裏帶着搪瓷杯，看樣子是準備去洗手池洗杯子，她腳步頓門口，看着聞遙愣了愣，眼見着聞遙走近、錯開，聞遙也留意到段思遠，步伐不停，卻招招手，笑了笑，是很習慣跟人打招呼的姿勢。

段思遠低眉含笑，同樣打了個招呼。

聞遙跟在數學老師身後，這一幕，段思遠見過很多次。

三班跟一班是一個數學老師。

段思遠是高二（2）班的，數學老師是個短圓包子臉的好脾氣女人，可是數學老師辦公室在一處。

段思遠去問題目的時候，見到過這老師橫眉冷目，對着有點畏懼的小姑娘很兇很兇：“沒聽懂為什麼不說。”

被他凶的聞遙沒有回答，委屈巴巴又不敢講話。

段思遠卻知道點。

高一剛開學沒多久的那段時間，她曾在這個辦公室，幫老師搬試卷，卷子壘在辦公室最靠窗的洗手台上，需要段思遠清點完成後，到教室里分發。

而聞遙數學老師的辦公桌離洗手台最近。

聞遙是這時候進門的，她找到了自己班裏的數學老師，開口第一句就被段思遠認了出來。

聞遙：“老師，我這題不太會，您給看看？”

數學老師看了眼才開學就來問問題的女同學，又看了一眼因為剛開學所以並不太難的試卷題目：“這不是很簡單嗎？”

聞遙有點錯愕：“啊？”

數學老師手指在題目上戳戳，說這個那個怎樣一下，得出來了個什麼值，然後這個值再和那個什麼怎麼一下，得出來了個另一個值和那個什麼怎麼一下……

本來數學就缺根筋的聞遙滿頭小星星，簡直暈的像小動物進入了人的社會。

問題是老師精簡到一分鐘內講完了整道大題，態度極其輕鬆並且肯定地問聞遙：“是很簡單對吧，這下懂了嗎？”

他在想，怎麼會有人不懂呢？

聞遙聽出來了話外意，僵硬而艱難地點頭：“嗯，懂了。”

其實並沒有。

語氣里的生無可戀分外明顯，可憐到背對着他們數試卷的段思遠幾乎要笑起來，段思遠也確實彎了眼，心有漣漪，被人牽動。

那道題。

段思遠會。

所以她想回頭看看，有沒有機會再教聞遙，可是轉頭的時候聞遙已經收拾好試卷離開了數學老師的辦公桌。

段思遠失去了機會。

這老師的講法實在是太讓學生哭笑不得了，所以聞遙自此後寧可憋着。

聞遙想，簡單怎麼了，簡單也有被做錯的權利！

簡單憑什麼被看不起！

段思遠看着聞遙和老師消失在樓梯口，回了教室放下杯子，沒猶豫翻出數學筆記跟了上去，筆記上是她原本準備磕的一道題。

她不太喜歡問題目，偶爾一題寧可磕很久。

段思遠跟着聞遙錯開了一小會時間，才進門看到自己班上數學老師不在，整間辦公室就聞遙和他們班的數學老師，段思遠垂眼看了眼筆記本上的題目，腦中動了動心思，幾乎確定自己一下子理不清這道題目的頭緒，才走近了聞遙。

聞遙跟着下來，被老師極快的幾句點撥打發了，此刻彎着腰趴在辦公桌上苦哈哈地寫例題。

老師說，例題完成了，才默認她確實懂了。

段思遠問隔壁班的數學老師：“蘇老師，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聞遙他們班的數學老師叫蘇姜。

班上同學討論過，大概蘇老師的爸爸姓蘇，媽媽姓姜。

段思遠在年級里名聲不小。

蘇姜看着顯少因為問題目出現在辦公室里的段思遠，接過本子看了看，添了幾道輔助線，再拿過去問段思遠：“會了嗎？”

段思遠低頭看了一眼，束不幹凈的碎發垂下臉頰，她說：“會了。”

聞遙默默聽着，覺得人比人，氣死人。她筆下題目的思路斷掉，筆尖停頓很久，嘆了口氣才把突然斷掉的思路接起來，磕磕絆絆地回憶數學老師點撥的隻言片語。

好好的數學題跟閱讀理解似的。

段思遠停在她身邊沒有走開。

聞遙想，她幹嘛呢？

聞遙錯開棕木色的辦公桌，視線看到桌面下段思遠的白鞋子鞋尖朝着她，靠得不遠。

段思遠低頭，眉眼認真看着聞遙落筆，她連符號都很坎坷。

手機鈴聲響了，蘇姜起身去接了個電話。

聞遙忽而住了筆，抬眼對上看她寫題的段思遠，壓低聲音：“你幹嘛不走？”問完題目為什麼不走，為什麼要留在這看她一個菜雞寫題？

段思遠攢了攢手心，眼裏有點失措，像什麼被戳破了，她往後退了一步，抿唇說了句“抱歉”，段思遠在為自己的窺探表達歉疚。

聞遙愣了一下，反倒不太好意思：“倒…倒也不用道歉。”

她只是不太好意思被一個學霸看着寫題目而已。

“你寫的很對，繼續吧，”段思遠鼓勵了下聞遙，輕輕說，“那我先回班級了。”

聞遙下意識點了點頭，“嗯。”

段思遠抱着筆記本，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乖垂的馬尾不搖不晃，走得很穩，寬大的校服盪在出門就有的風裏，有點線條襯出。段思遠身段也好看，像抽條的柳。

聞遙看着段思遠轉出門，背影在眼前徹底不見，心才奇異地靜了下來，再寫的時候就很順利，就像剛才思路卡頓的不是她。

聞遙想，她果然不能一心兩用。

有人看着寫題目好緊張哦。

蘇姜掛完電話，進辦公室看到聞遙的解題思路，還差最後幾步運算，鬆了口，把數學小菜雞的聞遙同學趕回了教室：“走吧走吧，都做到這一步了，不至於接下來還會錯。”

聞遙挺開心的，回到教室興沖沖地把剩下的幾步完成了，算出了答案。

結果和標準答案一對，不符。

聞遙又去驗證了一遍，連頭帶尾地重做一遍，還是不符！

聞遙面無表情地想，是答案錯了！

可她只能拍拍桌子，悲催的捂住眼睛。

不用想都知道，是她錯了。

聞遙想，明明就連老師都說了，接下去不至於會錯，為什麼她還是這樣的結局！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是詛咒嗎？！

可是再去問老師，多少顯得腦子不行。

聞遙把例題本一拍闔上了，眼不見為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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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新年快樂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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