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往事

南城公游靖退朝之後，直接兵部，安排出兵事宜，回家之時天色已晚，而游夢卻還沒有回來，游夫人只知道她一大早便出門了，去哪裏卻不知道。游夢今日確實一大早也悄悄的出了門，她待父親南城公出門上朝沒多久便同春曉從後門偷偷的上了一張沒有標記的馬車。

那輛馬車飛快的駛向了燕京城南的歡樂商城，到時天也是麻麻亮，集市未開，一片寧靜。游夢快帶走到後院的一個小房子裏，推門而入。裏面早已端坐着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見游夢進來，便激動的起身拜到“臣見過少主。”

游夢急忙一把拉住老人說道：“老師您這是做什麼，您是游夢的老師，游夢是您的學生，並不是什麼少主。”

“可是，可是您真的是臣的……。”王夫子激動的說道。

“老師，事情都已過去了，游夢便是游夢，不是您的什麼少主。您要再這樣，游夢可不想理你了。”游夢假裝生氣的說道。

“好，好，像，真像，我當時怎麼就沒有想到是你。”王夫子一邊拉着游夢的胳膊，一邊仔細的打量着游夢的臉說道。

“有什麼關係，反正老師以前不知道時，也是對游夢很好的。”游夢邊說邊扶着王夫子坐下，然後自己做在老師的對面。

“知道老師昨日來京，並且在等游夢，本來想昨夜就來見老師的，可是昨日，昨日太累，所以今天才來，讓夫子好等了。”游夢說道，想到昨日的情景，仍然心有餘季。

游夢雖然來到了燕京城，但跟以前出遊一樣，一直都和王夫子保持着書信聯繫，每每遇到煩心的事時，也會和王夫子嘮叨幾句。後來，游夢便發現王夫子的回信中，對時局的把握比她這個在燕京城的人還要准，她才想到王夫子必然不是一般人。但是王夫子不願意講，她也不會去查，因為那是王夫子的事私事，游夢平素不喜歡別人打探自己的私隱，自然也不會去主動打探別人的私隱，何況還是游夢敬重的人。

只到那日，游夢偷聽了自己的母親和鳳清的對話，對自己的身世疑惑不解時，便用飛鴿傳書將自己的疑惑說給了王夫子，希望能得於王夫子的解惑。而王夫子看到游夢的信時也才恍然大悟為可看到游夢時總有一種熟悉感，原來她是周王的女兒，而他卻是周王身旁那個意氣風發的謀士，那個“一步百計”的唐伯清。而游夢很快便收到了王夫子的回信，信中告訴了她十多年前的往事，告訴了她她是誰，並告訴她，他要進京。

游夢這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周王，原是和當今皇帝瑞帝、南城公游靖仍結拜兄弟。至於周王和瑞帝之間的故事，不過是一個很俗套的故事。

當初周家是南城的一個旺族，素有大志。當年漢人深受外族欺侮，中原藩鎮割據諸侯各自為王，山河懼淚，百姓生不如死。當時年紀輕輕瑞帝便擁有極強的號召力，四處招募士兵，立志將外族人趕出中原，讓中原結束戰亂之苦。

周王天生英才，智勇雙全，再加上知人善用，在短短几年內，便統一了大半個中原，只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只留下了年輕的妻子黎小陽，和一個十歲的女兒，六歲的兒子。主弱將強，自然就會出問題。

雖然當時做會周王最得意最忠心的謀士，早就看出了瑞帝的野心，為瑞帝設下了必死的鴻門宴。然後由於游夢母親的心軟，由於周王的妹妹當今的周皇后的從中的阻擾，竟生生的放走了瑞帝。當時的王夫子因惱游夢母親的心軟，一氣之下出走。等他清醒過來，再回去的時候，卻一切都變了。瑞帝被皇袍加身稱王，所有忠於周王的人被血腥清洗。而游夢當時只有六歲的哥哥也不得不讓位於瑞帝，不久之後，周家一夜之間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全被強盜所殺。從此之後，再也無人提起周王周府。那個曾經稱王，差不多統一了半個中原的周王便生生的被抹去。

“既然周家被殺光，那為什麼會有我。”游夢問道。

“這也是我看着人像，卻又不敢想的原因。不過當時聽說找到你母親的屍體時只有身子並無頭，只是穿着你母親的衣服，才被誤認為是你的母親的吧。相必當初你母親已有身孕，才努力逃生的吧。”王夫子說道。

“那為什麼只憑我長得像，便要斷定我是周王的女兒。”游夢雖然已對自己的身世深信不疑，但還是有疑惑的。

“長得那麼像，又恰好是南城公游靖的女兒，哪有這麼巧合的事？”王夫子說道。

“巧合？”游夢沒有聽懂。

“你父親當年非常非常喜歡你的母親的，只是你的母親選擇了周王，而且他也是最敬重周王的。當初，那件事情發生時，你的父親也不在南城。後來你父親回來，知道周家一夜被強盜所害，還嚷嚷着要找出真兇，可是誰又會理他呢？全瑞國，恐怕也只有他，才肯收留你的母親。”王夫子說道。

“那我的母親現在在何處？”游夢問道，雖然她知道王夫子並不知道，但她還是忍不住的發問。

“這恐怕只有南城公知道了，可是，以你母親的個性，恐怕生下你后便不在人世了吧。”王夫子回道。當初游夢的母親黎小陽雖然看似溫柔，卻又非常絕決。當初，她不顧全家人反對，嫁給了當時正在造反的周王。後來周王逝世，子女被殺，以她的個性必然不會苟活的。當初逃出，也只是因為有了游夢而已吧。

“父親並不知道我知道，我怕他擔心。”游夢幽幽的說道。

“少主難道不想報仇？”王夫子激動的問道。

“我恨那些逼死了我家人的人，可是我不想報仇。再者那些害死我家人的人，昨日都已經受到了報應。”游夢淡淡的說道。

“可是主謀還活着！”王夫子無比怨恨的說道。

“成王敗寇原本就是沒有什麼道可以講的。再者他現在如此瘋狂，自卑，皆是因為當初他的王位來路不正，這也算是對他的報應吧。”游夢淡淡的說道。

“可是你身為周王的子女，怎麼可以置之事外，不想着為自己的父母報仇，難道你是怕了嗎？”王夫子厲聲說道。

“我現在的父親一直說想讓我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生活，我想這是母親的遺願。那我為又何能不尊從母親的願意呢。時也勢也，報仇，如何報仇？就算能把瑞帝殺掉，可是殺掉瑞帝之後呢，皇子們因爭皇位而再次將瑞國拖入戰爭的泥潭，外族再趁勢入侵中原，中原再次四分五裂？相信這也不是父親所希望見到的場面吧。”游夢說道。

“那周王的仇就這樣算了？”王夫子說道，有些不服氣，也有些悵然。

“老師，你也不必愧疚。當初那種情況下，即使您不負氣出走，也於大勢無補。再者當時哥哥也才六歲，在當時那種中原混戰的情況下，即使不是當今皇上，也會有其他人來做這件事的。當年我的父親去世，哥哥又年幼，結局便已註定了。您也曾經說過，命運欠我們的，一定會以另外一種方式補償給我們的。那麼命運欠我父母的，一定會補償給我的，而瑞帝雖然得到皇位，但也會付出代價的。老師又何苦要糾結仇恨呢。”游夢勸慰王夫子道。

“哎！，那句話不是我說的，是周王說的，當時講出來不過是想寬慰你。”王夫子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他聽了游夢的話，想要反駁，卻也無從反駁。因為游夢說的是實話，就算當初他不負氣出去，到最後也只不過是搭上自己的一條命而已。

“老師，以前的事情就別想了，您以後就是游夢的老師，好不好。”游夢柔聲勸慰到。

“你啊，不僅長得像周王，而且性格也像。”王夫子看着游夢說道。

“告訴我，我的父親，母親都是什麼樣的人。”游夢充滿期待的說道。

“周王當時就像天將一樣，橫空出世，銳不可擋，有魔擋殺魔佛擋殺佛，戰無不勝。世人現在都說瑞帝是如何神勇，卻不曉當年，在周王面前，他根本不值一提……”

王夫子神思慢慢的回道了多年以前。而游夢也是安安靜靜的聽着自己父親、母親的故事。只到開元十年的十月，游夢快滿十七歲時，她才頭一次將自己的身世了解的那麼清楚明白，她知道了自己的父親曾經是一個傳奇般的存在。游夢聽着王夫子的講述，第一次對自己的存在產生了榮耀，覺得自己便這個世間上的人，雖然她的存在也是一個心酸的故事。但是有根總比沒有根的好，更何況自己的父母是那樣耀眼的人物。

就這樣，王夫子邊哭邊笑的講着過去，游夢也是邊哭邊笑的聽着，只至春曉進來崔促游夢回家，才發現天色已晚。

游夢看着神色有些疲憊卻又亢奮的王夫子，柔聲說道：“老師，早些休息吧，來日方長，游夢明日再來。”

一進游府，便見管家站在門口說道：“三小姐，回來了，老爺在書房等您。”游夢應了一聲便向父親的書房走去。

游夢推門走進書房，只覺得自己的父親又老了許多，手中拿着書，眼神卻動都沒有動一下。

“父親，您找我有事？”游夢輕聲問道。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對於這個父親游夢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為父半月後便要隨四皇子帶兵去南境滇州討伐叛逆，以後，夢兒要照顧好自己。”游靖看着游夢說道。

“四皇子、父親都是勇將，此去必定克敵取勝。父親不必太過擔憂。”游夢說道。她莫名的從南城公話語裏聽出了別的味道。

“嗯，刀槍無眼，若是為父萬一有什麼，你和你母親便離開燕京，回南城吧。”南城公游靖看着游夢說道。

“父親！您一定會沒事的！我會照顧好母親和姐姐的，在家裏等您回來。”游夢見南城公說得消沉，心中一沉。

“夢兒，這些年為父沒有好好照顧你，為父對不起你。如今卻要你來照顧你娘和你姐姐。”南城公游靖看着游夢說道。聽說游夢要照顧自己的夫人和女兒，游靖不禁有些愧色。然而想着如果自己萬一有什麼，整個游府恐怕也只有游夢有主見一些。

“父親，我們是一家人，游夢永遠都是您的女兒，以後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若不想女兒太累，那父親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來，父親記住沒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的。”游夢安慰到。

“好，好，有這樣的女兒，為父當然要平平安安的。你也要答應父親，無論遇上什麼事，都不要衝動，你平平安安的就好，你也要記住，沒有什比活着更重要。”游靖笑着說道。南城公游靖知道游夢已經猜到自己並非他的親生女兒，卻仍然不敢告訴她她的身世，就是怕游夢想着報仇。

“父親放心了，女兒啊最愛惜自己的命了。”游夢笑着說道。她知道父親在擔心什麼，這也是她沒告訴他她知道的原因。

游夢從南城公游靖的書房中出來時，總有種隱隱不安的感覺，總覺得自己的父親像是在安排後事。自己回房胡思亂想了半天，後來又安慰自己也許父親只不過是受昨日驚嚇，意志消沉了些，也許過幾日便好了。然後又想起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母親，想起了周皇后，想起了瑞帝，想起了李嘯炎，想着想着，游夢倒在床上雖然是閉着眼睛，卻是越來越清醒，根本睡不着。

於是，起身叫了聲“春曉”。

“小姐，什麼事？”春曉聞言便馬上從外屋進來了。從昨日到今日，游夢也沒怎麼跟她講過話，她還是很擔心游夢的，見游夢一喚，便馬上跑了進來。

“睡不着，陪我去外面轉轉。”游夢說話間已穿上了黑色的夜行服，並戴上了面紗。

“好。”春曉簡潔的應了句，便也換上了夜行服。

兩人又依老規矩，從游府後面躍了出去。此時已是快到子時，深秋的深夜已是微涼，秋風陣陣，游夢總覺得這風中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游夢此時，真希望下一場雨，將這些血腥味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