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家教
＊洛晗＊自白始＊
有沒有一種人，自她的出生那刻起，她的存在，就是一種罪惡？
印象中，從來沒有見母親笑過。
她時而溫暖地緊緊抱住我，時而猛烈地對我惡目相向。
母親不曾被允許走出她的寢殿，她的存在，是王室心照不宣的秘密。
夜深時，偶爾會從王宮深處傳來悲鳴。
我蜷縮在黑暗的角落，不敢出聲地花花流着淚。
有時，澤睿會偷偷潛進我的寢殿。
那時，我們還很小，他的雙臂還很稚嫩。
他靜靜地抱着我，陪我待在角落裏，溫柔地反覆說著：“不要懷疑自己。你很好。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過錯。”
＊洛晗＊自白終＊
＊
洛晗給露露上了一節試聽課，檀曄一直認真地陪伴在側。
課結束后，檀曄俯下身，溫柔地問妹妹：“露露，喜歡這個姐姐來給你上課嗎？”
洛晗看着他柔情的眼神，心裏彷彿有一根弦被撥動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出七哥哥的溫暖臉龐。
眼前這個人，雖然平時一臉兇狠涼薄，對自己妹妹，倒是極好的。
露露眼神還是有些渙散，卻好像少了一絲方才的絕望。
她盯着洛晗的雙眼，目光中彷彿隱藏了千言萬語。
過了許久，露露轉過臉對着自己哥哥，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檀曄眼中露出一分狂喜：“真的！你願意？太好了！”
洛晗跟隨檀曄來到他的書房，管家應召進來。
檀曄語氣中還是難掩剛才的激動，對管家說：“快去多準備一些畫材，給老師也買一套，所有的都買最好的！”
管家一聽，也不禁欣喜道：“小姐終於遇到滿意的老師啦！”
檀曄瞪了他一眼，像是在怪他多話。
管家立馬收起聲來。
洛晗不動聲色地看在眼裏，在管家走出房門前叫住他：“不用幫我買畫筆了，我習慣用自己的。”
雖然大學老師說自己用的畫筆太過陳舊，但洛晗還是覺得母親的畫筆用起來最順手。既然要好好教學生畫畫，還是用自己最習慣的畫筆吧。
管家離開后關上門，書房裏只剩下洛晗和檀曄兩人。
檀曄收起喜悅激動的神情，臉色又冰冷傲慢起來。
他拿出一份合約，漫不經心地擺到洛晗面前，居高臨下道：“簽吧。”
洛晗默默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看桌上的合約，冷漠道：“我要兩倍。”
檀曄臉上露出一絲慍怒，惡狠狠說道：“給你的每小時工錢，是按照大學教員的標準算的。”
洛晗抬起眉：“三倍。”
看他一臉怒不可遏的神情，洛晗不屑一笑，白了他一眼，準備轉身就走。
“等等！”
聽檀曄在背後憤怒地叫住自己，洛晗嘴角露出笑意。
聽方才管家那麼一說，還有今天下午檀曄宣霖兩人火急火燎地找老師，看來他們找了不少時間，而且都沒有合適的人選。
剛才面對露露，洛晗自然不忍心傷害她，可是總要為自己下午受到的挑釁討回個公道。這個時候，不順便敲他一筆，實在說不過去。
洛晗回過頭，看到檀曄氣急敗壞地在合約上做着修改。
檀曄寫完后，把合約扔過來：“三倍。給你！”
見洛晗站在那裏不說話不動彈，檀曄氣呼呼道：“還有什麼事？”
“第一個月的工錢，我要預支。第二個月以後，按天當日結算。”
雖然貧民窟設施簡陋，每個月還是要交房錢的。而且自己現在身無分文，必須留一筆錢在身邊。
檀曄咬牙切齒：“簡直是窮瘋了。”
管家應召進門，在檀曄的吩咐下，帶洛晗離開，去預支工錢。
洛晗轉過身，帶着勝利者的笑容，隨同管家出了門。
門即將關上的時候，身後的檀曄從逐漸合起的門縫中看着步步遠去的洛晗的背影，收起方才一臉的憤怒，眯起眼，若有所思的目光中透出別樣的冰冷。
＊
已經習慣了在大學上課的日子，也習慣了在檀府做家庭教師的生活。
露露是一個文靜乖巧的女孩，沒有絲毫豪門貴族小姐的脾氣。她從不出府，也不和陌生人交流，那種安靜和寂寞好像深入骨髓一般。
洛晗總覺得，和這女孩之間有說不清的緣分。或許，從她身上，能隱約看到些許自己兒時的影子。
雖然露露不願與外人交流，但卻願意聽洛晗的話。上課的時候，她的眼神總是很認真投入。
洛晗時常給露露帶來一些新奇玩意兒。
有一次，貧民窟的孩子給她摘了一顆松球，那松球色澤明朗，散發著大自然的清香。
還有一次，也是貧民窟的孩子，從遠方帶給她一個海邊撿來的漂亮石子。
諸如此類，洛晗覺得有趣的，總會帶給露露。
雖然露露還從未有過笑容，卻會很珍惜洛晗給她帶來的禮物。
最早，洛晗把松球給露露的時候，檀曄警覺地一把奪走，仔細檢查它是否是隱藏的危險之物。
洛晗無奈地白白眼，有錢到擔驚受怕而懷疑周圍所有人的善意，未嘗不是一種可憐。
次數多了，都沒有發現什麼危險之物，而且妹妹每次都會很珍惜地把玩這些禮物，檀曄也就漸漸放下了警惕，反而從心底感到一種安穩與欣慰。
即便妹妹的臉上仍舊沒有展露出笑容，作為哥哥的他，應該也察覺到自己妹妹情緒上細微的變化吧。
但他嘴上還是不饒人，瞥見這些小玩意，不屑地說：“不值錢的東西。”
“為什麼所有東西都要用金錢來衡量？這世上，所有珍貴的東西，都不曾能被標價。天空，山川，河流，海洋……”
這些東西，對於聯邦人來說，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對於大部分帝國人來說，卻是一輩子也難以奢望的。
洛晗不禁回想到從前的日子。
父親有許多女人，她們都不是父親的王后。洛晗叫她們姨娘。
她們中有些人，常常拿好東西來討好洛晗。
金器玉石、綉緞錦衣……這些，都不如七哥哥每隔很久一次從遠方帶回來的禮物。
它們可以是一塊地層深處的礦石，可以是從石縫中頑強生長出來的植物。
洛晗在王宮中，從來不缺錦衣玉食，卻嚮往這些難以標價卻有溫度的禮物。
檀曄靜靜地看着洛晗，她的思緒彷彿飛向了一個自己到達不到的地方。
這個女孩的腦子裏，到底裝着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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