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源起
“你們總算來了。”人影未現，一個有些低沉的聲音卻已在殿中回蕩。
蕭楓緊緊地盯着前方的一片黑暗，祈禱着屋頂的窟窿不要被發現。
頃刻，一道迷霧般的身形緩緩從內堂處浮現而出，身形輕輕一跨，端坐在案台中央。
“報，判官大人，下官已將凡人蕭楓帶到。”牛頭走出隊列，單膝下跪，向判官行了一禮。
“嗯”迷霧的身形輕輕點了點頭，抬眼看向蕭楓
“你可知道我是誰嗎？”威嚴的聲音在殿前響起。聲音不大，卻響徹整個閻王殿，透着一股讓人臣服的感覺。
“賞善司執掌善簿，為善人立命，懲惡司懲奸除惡，專治天下不平之事，察查司公正無私，剛正不阿。至於最後的陰律師，可讓善者添壽，令惡者歸虛，掌人生死，權貫古今。”蕭楓只感覺迷霧中一道深色的目光朝自己襲來，似乎將自己里裡外外看了個遍。
“不錯，想不到一個小小凡人，竟對我地府了解得如此透徹。”身影發出一道輕笑，漸漸從迷霧中顯現出來，聲音的主人一身紅袍，頭戴金冠，赤臉黑堂，渾身上下籠罩着一層神秘的氣質，卻帶着一股卧掌天下的氣勢使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本官正是陰律司崔珏，凡人蕭楓，可知為何本官要召你到這大堂之上啊？”崔判官語氣帶着戲謔，有本事你繼續猜啊。
“小人不知，小人的記憶似乎遺忘了不少。”蕭楓此時也是一頭霧水…….
五個時辰前，黃泉路上。
一條大河發出鬼嘯般的聲響由西向東奔涌而去，大河呈漆黑之色，看不見一絲生靈的氣息，只有無數死去的生靈化作白色的魂體降臨在此處，隨風飄揚。
大河兩岸，青皮小鬼們舉着手冊，穿梭在各個白影之間，各自忙碌着，將一個又一個的白影用鐵鏈鎖上。
“牛二！牛二！”一個青皮小鬼一邊行走在白影之中，一邊行走呼喊。
“大人，小人在此處！”一個白影從堆積如山的鬼影中穿了出來。
“可還有何與人世間割捨不讓的遺願啊？”青皮小鬼例行公事。
“回大人的話，小人自幼孤苦伶仃，而今剛過立命之年，今日好不容易結識了一名女子，本以為來日方長，可誰知，竟出了如此意外。”說著牛二的眼裏閃爍着淚光，悲痛之意刻在面上。
“如今。人鬼殊途，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想回家看看。”
問世界情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青皮小鬼暗嘆一聲。
“若是本官有辦法令你回陽間與這女子見上一面呢？”青皮小鬼試探着問了一句
“大人此言當真？小人感激不盡。”牛二臉上露出一個不可置信的表情。
“當然，此間時辰尚早，況且本官也不是那麼迂腐的鬼，只是……”說著青皮小鬼的大拇指向著中指及食指輕輕揉捻。一副你懂的表情。
“大人，實際上小人入地府之時早已決定遁入空門，人世間的紅粉骷髏，與我牛二何關！”牛二一臉正色
青皮小鬼：？？？
人世間竟有你這等極品之人，青皮小鬼從業幾百年，第一次刷新了自己的三觀。
“既然無事，那就走吧。”青皮小鬼沒好氣地說道，出來一趟，居然碰到個這麼個極品，今晚是沒法加雞腿了。
說著，青皮小鬼從懷中掏出一張淡黑色的符咒，將它貼到牛二的身上。
牛二好奇地看着青皮小鬼手上的動作，隨着符咒上身，頓時意識一陣模糊，靈動的眼神也慢慢獃滯起來。化成一道毫無生氣的行屍走肉。
“走吧，窮鬼”說著青皮小鬼甩動鞭子，牛二化作的白影開始一步一步跟在隊伍的後方。
這時，奔涌的黃泉水面一陣起伏，原本漆黑色的大河散發出一陣紅色的光芒，河中似乎傳來雷鳴一般的聲響。
“轟..轟隆隆。”黃河之中，雷鳴般的聲響愈演愈烈，青皮小鬼們紛紛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扭頭看向聲源之處。
“鬼頭前輩，黃泉今日怎麼如此反常，該不會是有什麼重寶將要出世了吧。”一個青皮小鬼向旁邊的同仁請教道。
“二鬼啊，重寶這是不可能的，黃泉是連接人間和地府的冥府之河，這裏只有魂體能安然無恙地降臨在此處，其它任何的物體都會被消融。”被喚作鬼頭的青皮小鬼開始了科普。
“那我等是否需要暫停一下魂體的收集，上報此事。”二鬼有些憂心忡忡。
“你小子剛剛上任該不會就想着偷懶吧。”周圍的小鬼發出嘲笑的聲音。
“我才沒有想偷懶，我這是謹慎！”二鬼漲紅了臉龐，語氣中帶着不服氣。
“放心，二鬼，有什麼事情你盡量跟着我就行。”鬼頭決定照顧照顧這個初出茅廬的小鬼。
“快看，那是什麼。”一道驚呼引起了岸邊所有的注意力。
黃泉上一道血紅色的身影緩緩浮現在河面，一股邪惡暴虐的氣息自身影中噴涌而出，伴隨着憤怒，不甘無數種負面情緒交雜其中。紅色光芒的殺意在黃泉之上籠罩着，將黃泉之水由漆黑之色慢慢染成深紅。無數的白影被氣息炸開，如煙花一般在空中綻放。
“鬼頭前輩，這血紅色的身影也是魂體嗎？”二鬼第一次見到如此陣仗，膽小地蹲在地上。
“是魂體，但也不是。”鬼頭的面上一片凝重之意。
“平常的魂體初來地府之時，魂體顏色因為自己的死因而產生差異，白色，這代表他們早已在黃泉之中洗去自身怨氣，接受自己死去的現實，如此我們才能安然無恙地將他們帶到城中去接受審判，以便於轉世投胎。”
“那紅色的魂體是？”二鬼不解道。
“紅色，我從未見過這種顏色的魂體，但地府之中一直流傳着一句傳說，除了閻王之外，你見到任何的紅色魂體，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走多遠走多遠，相傳紅色，是殺氣。”鬼頭盯着河面上的身影，聲音越來越沉重。
“那我們趕緊跑吧，鬼頭前輩。”二鬼嚇得哆嗦起來。
“不，已經來不及了，我們沖不出去了。”鬼頭看着被血霧籠罩着的黃泉路，神色中滿是絕望。
此時河面上的身影已經懸浮到了黃泉的上方。血色身影雙手抱着頭顱，腦中的劇痛讓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呼吸也越來越沉重，意識之中如流水般的記憶在飛速離他而去，他伸出右手彷彿一個溺水的孩子向前抓去，卻只有一片虛空。那熟悉的人，熟悉的一切已不再存在。既然如此，這世界，毀滅也罷！
“都去死吧。”
低吟中，血色身影抬起右手，一股深邃到發暗的紅色光芒凝聚而起，周圍的空間似乎承受不了如此龐大的力量如蜘蛛網一般裂開一道道縫隙，巨大的力量使地面劇烈晃動，如血一般的黃泉捲起數十尺的浪花像兩岸撲去。
青皮小鬼們面露恐懼地呼喊着，紛紛向四處逃命。
這時，晃動的地面突然靜止了下來，青皮小鬼驚恐的面容定在臉上，時間如同停止了轉動，血色身影的胸膛爆發出一陣耀眼的白光，將這一片世界籠罩在光芒之下。
白光從胸膛向身影蔓延而去，紅色光芒彷彿遇到了剋星一般被逼得四處逃竄，卻始終困在身影之內，漸漸地，血霧不斷消散，白光佔據了整個身軀絕大部分的位置，紅光卻被濃縮成了米粒一般大小，縮在胸口之間。
化去血霧的身影也露出了廬山真面目，身影正是蕭楓。
“你太累了，好好地休息吧。”白色光芒傳出一聲女子的嘆息，輕輕拂過蕭楓的額頭，少年充滿戾氣的表情逐漸消散，白光漸漸消失在身影之中，籠罩天地間的白光也隨之消失。
黃泉邊，青皮小鬼們將最後一隻白影驅逐至隊伍的後方，結束了今天的任務。
“二鬼，你剛剛怎麼趴在地上啊？第一天上任該不會就害怕這些魂體吧。”周圍的青皮小鬼發出哄堂大笑
奇怪，我怎麼會趴在地上呢，二鬼有些困惑地撓了撓頭，感覺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麼。
“走吧二鬼，該回去了。”一旁的鬼頭牽起手上的鐵鏈，向著閻王城的方向趕去。
然而誰也沒有發現，一道瘦小的白影正隨着黃泉的浪花，擱淺在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