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東林
對於任平生去留的問題,大家一直都是諱莫如深,但這是遲早要面對的問題,他和寶辰還有鄭笑之間這種類似於三角戀的關係是早晚都要擺在枱面上解決的。
可讓大家意想不到的是,寶辰對於這件事的態度看起來是異常的輕鬆,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對大家說:“我們也沒權利決定這裏每一個人的去留,他如果願意跟着倪后安走就讓他走,如果他願意留在這裏說不定還能成為我們的幫手。”
但是當天任平生並沒有和倪后安一起離開,而是選擇留下來,寶辰也和對待其他人一樣,給他安置了專門的房間,然後還特意拿着一些物資去探望了他。這一次的見面是寶辰第一次仔細觀察眼前這個人,任平生的實際年齡要比他們大幾歲,三十歲上下的樣子,洗去了多日以來遭受折磨的污漬,這個人並不能說外表有多麼的出眾,雖然消瘦但是身上透露着一種“精英感”,整個人沒有半點的稚氣,成熟穩重,言語禮貌而平和。
寶辰不知道對方是否了解他和鄭笑之間的故事,所以也沒有點破,只是覺得這個人給他的感覺是那樣的平靜,既沒有劫後餘生的驚喜,也沒有對寶辰等人的解救表示出太多的感謝,兩個人之間的接觸更像是陌生人之間客套的寒暄。
寶辰也在不斷地提醒着自己,無論對方展現給自己的是何種態度,自己都要保持一顆平常心去面對任平生和鄭笑。他自己的內心不否認對鄭笑還留有特殊的感情,但是他也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他不再是江玉樓身邊那個“學徒”,儘管只是暫時,但至少現在他是社區的領導者,太多的事情等待他去處理了,所以兒女私情的問題就暫時放一放吧。
天冶和衣雲海去藏身處把躲在那裏的丁柔接了回來,雖然分別的時間不是很長,但是丁柔和鄭笑見面后還是擁抱在一起哭了好一陣子,這幾個月兩個人之間建立起來的情感已經情同姐妹,這一夜她們兩個在一起互相訴說著彼此的經歷。
倪后安臨走的時候留下了十幾個人來幫助寶辰進行社區的守衛和巡邏工作,這讓寶辰他們省了不少力氣。
當寶辰回到已經面目全非的自己家時,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簡單地整理了一下屋子以後,躺在床上享受着這種久違的感覺,同樣是深夜,他彷彿回到了高中時那個再平凡不過的夜晚。好像明早他會在父母的催促中醒來,匆忙地吃過早餐之後拿起書包就飛奔到樓下,然後看見早已經在樓下等着他的天冶和西飛,三個人騎着自行車,一路上有說有笑地聊着自己喜歡的女同學,開始了美好的一天。
想着想着,寶辰就進入了夢鄉。他夢到了,夢到了災難已經過去,在一張大桌子上,江玉樓坐在主賓位置,刀哥忙着給大家拿酒,西飛不斷地給大夥發著煙,肖北和天冶卻早就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還互相比着誰的酒剩的少,而不愛言語的衣雲海也笑着坐在旁邊看着拼酒的兩個人,另一邊的海洋摟着東林的脖子,把酒杯湊到了東林的鼻子前強迫着他把酒喝完,而丁柔和鄭笑這個時候正忙着給大夥端上來熱騰騰的菜品。
寶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笑着看着大家,但是不知道怎麼的他卻感覺自己距離大家越來越遠,身體慢慢地向後退着,彷彿沉入了深淵,視線里的大家變得越來越小,他想喊出來,但是張着嘴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慢慢地所有人都消失在他的眼前,他陷入無盡的黑暗,就這樣墜落着。然後一張張面孔出現在他的眼前,首先是馬維義,渾身是血的馬維義不斷朝寶辰喊着“哥,救救我”,但是還沒等寶辰伸手去拉對方,他就又看見了渾身傷痕的天冶,接着一個又一個的兄弟出現在他的面前,每個人都痛苦至極,無能為力的他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最親密的朋友一個個倒在了血泊之中。
寶辰終於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極力地掙扎着,終於“啊”的一聲喊了出來。他睜開眼睛,發現刺眼的陽光已經照射在了自己臉上,汗水也已經浸透了衣服,他慶幸着,還好這是一個夢。
滿頭是汗的寶辰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抓弄着自己的頭髮,慶幸這一些只是在夢中,而不是現實。
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嚇了寶辰一跳:“怎麼,做噩夢了?”
驚魂未定的寶辰直勾勾地盯着對方,原來是鄭笑。
鄭笑被寶辰看得有些尷尬,於是立刻解釋道:“我來的時候看你還在睡覺,所以就沒叫醒你,見屋子裏邊這麼亂,我就幫你整理一下。”
“哦,謝謝,不用忙了,我自己弄吧。”
鄭笑雖然嘴裏答應着,但還在幫寶辰整理着房間。尷尬的二人就這樣一靜一動持續了好久,緩過神來的寶辰問了一句:“幾點了?”
“已經十點了,中間西飛來過一次,見你還在睡就走了!”
寶辰起身洗了一把臉,沒有再理會鄭笑就走出房間來到了大平台。
見寶辰走後,鄭笑獃獃地坐在寶辰的床上,看着被汗水浸濕的床褥也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等到寶辰來到大平台後,小分隊的人也都在這裏。奇怪的是,幾個人聚在這裏突然不知道應該幹什麼了,或者說是不知道應該從何下手了。寶辰和大家簡單地商議了一下,暫時先把答應倪后安的事情放一放,首要任務還是好好的把社區重新建立起來。
現在社區里普通的群眾只剩下十幾個人了,他們大多數都是一開始在社區裏的人,這些人看到了寶辰他們的努力,所以他們堅信寶辰這些人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除了這些人以外,社區里還有幾個“特殊”群眾。她們清一色全是女性,而且之前都被全子傷害和玷污過,她們不願意跟倪后安走並不是因為有多信任寶辰,而是她們對生活已經失去了信心,而且走到哪裏都會被人指指點點,身心上都曾受到過極大的傷害,面對這幾個女孩,寶辰顯得有些束手無策,也只是讓丁柔暫時安撫着她們。
倪后安建議寶辰把江玉樓看管起來,但是寶辰並沒有聽從他的建議,而是給江玉樓找了一間房子,讓他自由活動。可是二人卻又非常默契地誰也沒有率先找到誰,江玉樓也是閉門不出,就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間裏。
就這樣平靜的日子過了幾天,天氣也越來越冷了,解決社區供暖問題成了重中之重,寶辰聯繫了倪后安,問了問東林的近況,可是倪后安那邊卻一直含糊其辭,只是應付地回答着說東林已經好轉了很多。
最終在寶辰的強烈要求之下,倪后安才同意寶辰他們去探望東林。
寶辰按照倪后安的指示帶着肖北、天冶和海洋來到了倪后安的“大本營”。
倪后安的據點設置在了曾經的一個部隊直屬的劇場裏邊,守衛森嚴,這讓海洋頗有微詞:“這個倪后安,自己住在這麼安全的地方高枕無憂,就給我們那麼幾個人,還給我們下了那麼危險的任務,真不是個東西!”
寶辰反而勸道:“算了吧,這麼長時間了,我們什麼事情不也是靠自己,再說了,就是給我們派來千軍萬馬,不聽我們的不也是無濟於事!”
在一個軍人的帶領下,幾個人來到了倪后安的辦公室,倪后安面色有些凝重,然後對大家說道:“嗯。。。東林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你們見到他之前多少有些心理準備。”
聽到倪后安這麼說,大家面面相覷,海洋問道:“有話你就直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愛賣關子,既然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為啥還得有心理準備?”
倪后安沒有說話,帶着他們幾個人來到了一所房間,然後在門口停了下來說:“東林就在裏面,你們進去看看他吧。”說完,倪后安就轉過了身去。
海洋第一個推開了門,然後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床上,海洋笑嘻嘻地說道:“林子你可想死我了,你小子怎麼不知道和我們。。。聯。。。系。。。呢。。。”
海洋的後幾個字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的,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情緒更是由高轉低,隨着這幾個字的出口,在場的每個人都怔住了,彷彿時間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面色蒼白的東林就這樣盯着對面的幾個人,而那幾個人猶如經歷晴天霹靂一般看着已經失去了雙手的東林。
海洋一下子撲在了東林旁邊,面頰抽搐,大聲地問着:“林子,告訴我,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東林沒有說話,只是朝着海洋搖了搖頭。
肖北大喊了一聲:“操!”然後瘋了似的擊打着牆面,沒幾下,已經把手打得鮮血淋漓。
寶辰扭過頭去,眼淚也已經止不住地流了下來,然後他也再也忍不住了,像上學時那個弟弟一樣伏在了天冶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起來。天冶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一邊拍打着寶辰的肩膀,一邊制止着肖北,可他自己的身體也跟着抖動了起來,淚如泉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