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出教室。

刺骨的寒風撲面而來。

在暖氣如春的教室待久了，乍一出來，身體不受控制的直打冷顫。

梨野趕緊給敞開的羽絨服拉上拉鏈，抬眼望向長廊盡頭的教師辦公室，想到那位盡職盡業的老班，五味雜陳的嘆了口氣，默默加快了腳下步伐。

路過三九班，一個大高個男生踉蹌着從後門衝出教室，跟心思沉浸在別處的梨野，在樓道碰撞在一起了。

梨野被撞的歪了一下身子。

穩定身形后，看清楚撞她的人，面無表情的沉下臉，一雙澄陰的眼睛裏，立馬染上了濃濃的厭惡和冷漠。

這是繼死纏爛打，電話轟炸后…

又改碰瓷了？

走道上帶着些許社會氣的少年，撞了人非但沒道歉，還嬉皮笑臉的沖梨野來了一句，“小梨梨我們好有緣。”

梨野身感噁心的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距離，看着擋在身前的男生，在穆曉曉那裏消散的煩躁感又極速而上。

萬億。

市一中校霸，打架鬥毆、不學無術的混混，常常跟女校霸楚青青廝混在一起，一個仗着家裏有權，一個仗着家裏有錢，在學校屬螃蟹橫着走的那種。

她不想招惹麻煩的人和事，只想安安靜靜地等畢業。面對萬億的追求，她冷漠直白的拒絕了很多次，但對方依舊沒臉沒皮的不停騷擾她，煩不勝煩。

梨野收回目光沒在搭理他，邊揉着被撞痛的手臂，邊徑直往前走。

摸着被撞胸口，萬億痞氣十足的朝兄弟們甩了甩頭，目送着梨野倩影，流氓似的吹了聲口哨，扯着嗓子高喊：

“梨野，哥就等着你這朵冷若冰霜的人間花，融化成為我懷裏的小野菊。”

這時候，教學樓里該走的學生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值日生以及個別不想回家的人還賴在教室里消磨時間，萬億嚎的這一嗓子，把其他教室潛水的人都激起來趴在班級門口興奮的吃瓜，甚至還有幾個一直幫萬億出謀劃策的兄弟們從三九班出來，跟在後面瞎起鬨的喊“嫂子”，梨野瞬間成了眾人焦點。

梨野握了握拳頭，想打人。

這是老天嫌自己在學校過的太安穩，看不順眼了嗎？

也不知道老班在辦公室聽沒聽見？

但願相安無事吧。

惴惴不安地走到辦公室門口，梨野整理好心情，抬手敲了敲禁閉的辦公室門，擰開門把手看見擺着四張辦公桌的室內，只有老班一人還在嘔心瀝血。

梨野目光閃了閃，身板筆直的抬手敬禮，出聲打“報告。”

“進來。”陳英華整理資料的動作停了下來，銳利的目光打量着乖順走過來，自覺站好的梨野，訓斥道：“一天天不好好學習，不把心思用在正途上，就你現在這成績能上什麼好大學？前天怎麼給我保證的，這就是對你自己負責的態度嗎？是敷衍搪塞我這個班主任吧。”

梨野小心翼翼聽着。

腦子高速運轉思索着，剛剛三九班智障們整的哪一出，老班聽到了多少？

陳英華見梨野鴕鳥似的低着頭，倍感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剛開學的時候年級第一，現在班級墊底，這過山車的成績也沒見你有多上心，歪門邪道的事倒是一個不落。周三曠課，這才過了兩天，又有老師拿着紙條跑來我這裏說你早戀，”陳英華越說越激動，恨不得找跟棍子在梨野身上抽幾下，太不爭氣了。

梨野是她任教最短卻最看重的學生。

13歲連跳五級，直接從初一升高三，沒有上過補習班，僅憑自學就能把高年級的知識自我消化掉的天才，沒想到一進入學校以後，短短几個月時間，成績直線下滑，現在更是變成了問題學生。

當了二十年優秀人民教師的陳英華，開小灶補習、當心理輔導老師、家訪，該試的方法都用盡了，可梨野考出來的成績一次比一次滑落的嚴重，想着年齡小擔心把學生逼的太狠了，還是循序漸進套路的來，結果轉身就開始曠課、早戀，令人頭疼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甚至幾度懷疑自己教學有問題。

“早戀，誰說我早戀？”梨野反應激烈的抬頭，一臉懵的看着老班問。

隨後。

電光火石間，想到三九班那個智障，咬牙切齒且求生欲很強地閉了嘴。

這反應，落陳英華眼裏，誤以為梨野做錯事不知悔改，惱怒那個告密人。

原準備一籮筐說教的話也放棄了。

對梨野這油鹽不進的態度，陳英華說不出的心力交瘁，當即強勢地宣佈。

“行了，老師說再多你也是左耳進右耳出，下周一自習課去教導處，讓政教主任好好給你上上思想勞動改教課，順便把你母親也請來，我跟她談一談。”

陳英華端起茶杯潤潤喉，接著說：

“回去寫份五千字檢討，周一在我課上念，念完貼黑板邊上讓其他不安分的同學引以為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陰陰是殺雞儆猴。

梨野撇撇嘴。

低低應了一聲“哦”。

繼續埋頭裝死。

陳英華把差幾張整理完的資料，快速細分完，全部拿起來遞給梨野。

“馬上要進入二輪複習了，你考試常錯的地方，不是丟了高一的知識點就是忘記高二的知識點，我篩選了一些重點題型整理出來，放假回去認真做一做，下周一先給我交兩張檢閱。”

“知道了。”被迫增加作業量的梨野，礙於老班威嚴，再次不情願的應下。

伸手接過一疊手寫A4紙複印習題。

梨野只想跪下求爸爸放過。

她目光在老班辦公桌上掃視一遍。

然後九十度深鞠躬，退出了辦公室。

陳英華倚靠在座椅上，桌面擺放的枱曆日期紅艷艷地落在眼中，像是一座巨大的山壓在頭頂之上。在有限且為數不多的時間裏，要怎麼把梨野成績提上去？這是個找不到突破口的難題。陳英華嘆了口氣，陷入自我思考和反省中。

一門之隔的長廊上。

梨野緊緊握着老班特意為她整理的習題，內疚且無聲地在心底道歉說：

“對不起，我有幸遇到幾位好老師，可我……生來就該是活在泥潭中的人。

我不想再去追逐光陰了，跟着那束寂滅微小的光，沉睡在無盡的黑夜中就是我的宿命。我是罪惡的，是這世間不可饒恕的罪人，醜惡的化身。

墮落，才是最正確的救贖！”

梨野固執地扯出一抹笑來。

想故作瀟洒的假裝不在意，可眼睛裏，卻氤氳上了一層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