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的徒弟
鈴蘭怎麼會來膳堂?
笙無憂心中發緊,胳膊不像是被嬌軟小美人兒抱住,反倒像是被冰冷毒蛇纏住。
彷彿有滑膩鱗片順着皮膚摩挲,她只覺得毛骨悚然。
笙無憂將玉簡放回遠處,以掩飾自己身體的僵硬,淡淡瞥了一眼鈴蘭,“就你多嘴,我收的徒弟輪得到你評頭論足?”
她說的不客氣,鈴蘭卻好似渾不在意,笑嘻嘻地沖她撒嬌,“師姐,師姐師姐好師姐~你難不成要為了這個丑東西閉關嗎?你才剛剛出關!”
若是面對別人,笙無憂大可拂袖而去,但面對這個狀似天真爛漫的可愛師妹,她還真不敢說重話。
原主喜她對自己的戀慕,愛她的嬌嫩容顏,對她寵愛至極,卻不知多年後這可愛的小鈴蘭廢了她的四肢將她囚在無人之處。
只因笙無憂是少見的女體純陽,她想收藏,想獨自擁有。
笙無憂呼吸放輕,手垂落在身旁,觸及到徒兒軟軟的手背,迅速地纏上去握住,心裏稍微安定下來。
女主都到手了,即將回洞府,長征只差最後一步,怕什麼還沒成長起來的病嬌女配?
苟住,你能行!
笙無憂輕輕吐出一口氣,揚起下巴,“我當然要閉關,好好教徒兒如何修鍊,難不成還要聽你吩咐么?”
隨後聲音略微緩和了一些,溫聲勸說:“你也是,莫總想着玩耍,用心修鍊提高修為才是正途。”
鈴蘭吐了吐舌頭,“師姐又嘮叨!”
說罷捂住耳朵,“我不聽我不聽,我要師姐陪我玩,不要師姐閉關。”
笙無憂淡定道:“既然你不聽,那我就先告辭了。”
說完就走,絕不回頭看鈴蘭神色。
回到洞府,笙無憂想想方才自己的表現,確定沒有崩人設,才鬆了口氣。
一扭頭,徒兒正安安靜靜看着她。
徒兒的食物……
笙無憂心虛道:“會有雜役弟子將膳食送過來,且稍等片刻,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紙鶴傳音讓他們送過來。”
懷素之慢吞吞搖了搖頭。
是沒有想吃的,還是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想吃”?
笙無憂放柔了聲音,溫聲解釋:“有什麼覺得喜歡、想嘗一嘗,甚至只是想看一下的,都可以說出來。”
懷素之認真想了一會兒,那些東西都很好,可她都沒有吃過,這會兒也不覺得餓,因而沒有“想吃”的。
但有吃飯的機會就應當吃,否則餓了就沒有可吃的東西了。
她於是說:“想吃。”
“想吃什麼?”
懷素之答道:“食物……能填飽肚子的,不餓就好。”
小徒兒並不顯得小心翼翼,看起來只是陳述自己想法,笙無憂卻好似看到她忍飢挨餓的畫面。
她一無所有,所以從不挑剔。
笙無憂張了張嘴,喉嚨有點難受,說不出話來,因而又閉了嘴。
沉默片刻,她揉了揉小徒兒的頭髮,“乖,都給你。”
沒事,不就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嘛,那我把好的都給你。
家裏小孩兒如此乖巧懂事,大人理應多寵寵她。
膳食還需過一會兒才會送過來,笙無憂牽着懷素之的小手,先帶她去新房間看。
原主的洞府華麗張揚,火系靈石零零散散鑲嵌在角落裏,形成高階聚靈陣,又有晶瑩剔透的淺紅色引靈珠被串起,輔以染色鮫紗煉成門帘。
這洞府端得是財大氣粗的模樣,又不土氣,笙無憂頗滿意,唯一不喜歡的是紅色太多,看的人心生煩躁。
外頭也便罷了,怎麼寢屋與修鍊之處也是以赤紅為主色調?
小徒兒的房間與她相鄰,推門進去,笙無憂唇角微揚,露出個滿意的笑容。
果然還是淺藍色系房間看起來舒服,小徒兒是變異冰靈根,房間裏的引靈珠和靈石皆為水屬,因而一進房間就能感到空氣濕潤許多。
懷素之還是凡人,反而感覺更為深刻。
外面太幹了,雖不至於熱,卻叫人有些難受,甚至心生煩躁之意,這個房間更好,清清涼涼很舒服。
笙無憂笑道:“以後這就是你的住處了,我設了禁制,一般人入不得此處。”
懷素之仰起臉看她,感到茫然。
她曾與人一起流浪,那些人告訴她,她弱小無知且無用,所以尋到的食物或舊衣她都只能要最差的。
那些人願意帶上她已是良善,師父這樣又算是什麼呢?
笙無憂察覺到她的目光,低頭與她對視,回以溫和柔軟的笑容。
懷素之微怔,更加迷惑。
笙無憂卻忽然抱起她,將她放到柔軟的大床上,從儲物袋裏掏出許多東西。
靈石,法器,丹藥,各種首飾衣物,甚至還有幾盆靈草,最後又從懷裏掏出個儲物袋,將這些東西一樣樣裝進去。
她攤開懷素之的小手,把儲物袋放上去。
“這些,全都是你的。”
懷素之僵硬地坐在床上,呆愣愣看着笙無憂,終於明明白白地在臉上顯出自己的疑惑。
笙無憂哭笑不得,“怎麼啦?”
懷素之眉頭微皺,刻板的表情忽然生動了起來,很遲疑地、磕磕絆絆地問:“為什麼……這些……我不懂……”
最後,她一錘定音:“我沒有為你做過什麼。”
跟人一起要飯的時候,在人群里穿行流浪的時候,總要做些事才能得到點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
水是最容易擁有的東西,但有時候路上口渴,敲開一家門,只會被訓斥驅趕,連水也要說很多“好話”才能得到。
她不會說“好話”,所以總被嫌棄。
現在,她還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師父給了她那麼多東西?
這些東西並不能填飽肚子……
懷素之茫然地想,那群人說有了師父就能吃飽飯,可是師父到現在都沒有給她飯吃。
師父說過有飯吃,難道是在逗她玩嗎?
笙無憂無法從懷素之的表情里猜出她七拐八彎的腦迴路,甚至覺得小徒兒並沒有多想,單純在問一個關於“付出與交換”的問題。
她哎了一聲,忍不住低頭在過於乖巧的小姑娘臉上親了一下,無奈道:“我是你師父啊。”
她想了想,又說:“我收你做徒弟是因為你天賦好,你認真修鍊即可,我送給你的東西,你都安心收下,提升修為就是為我做事了。”
懷素之問:“如何提升修為?”
“這個嘛……”笙無憂揉揉她的腦袋,“待會兒就教你,但是現在你暫且歇着,等膳食送過來吃過飯再說。”
奇了怪了,怎麼膳堂的人還沒把膳食送過來?
笙無憂從徒兒房間走出去,神識朝外延伸,確實無人送飯過來。
實在不行就再去膳堂一趟,親自帶份飯菜回來。
笙無憂正要把神識收回,忽探到一個妙曼的身影。
那女子身着淺色裳裙,容顏秀美,氣質溫婉,手提烏柯木食盒,聘聘婷婷朝笙無憂洞府處走來。
她大約是察覺到有神識在自己身上掠過,抿唇輕笑了一下,眼睛裏顯出柔柔的笑意,揚聲道:“無憂,我來了。”
你來幹嘛?我有邀請你嗎?
笙無憂煩躁地在原地轉了幾圈,心知自己躲不過去,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只好整理好表情迎那人進來。
“殊嵐,怎麼是你送膳食過來?”
“來看看你新收的小徒弟,恰巧遇到膳堂雜役,索性捎過來了。”
文殊嵐看向新開闢出的房間,笑道:“你對這徒兒可是寵愛得很,竟讓她住你旁邊。”
笙無憂差點脫口而出一句“徒兒年紀還小”,想想原主的脾氣,她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淡淡道:“養着玩玩,遠了就沒意思了。”
文殊嵐無奈地搖搖頭,“你有分寸就好。”
笙無憂朝徒兒的房間看過去,方才出來時沒有將門關上,外頭的聲音可以傳入其中。
也就是說,徒兒很可能聽到她說了什麼。
文殊嵐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又笑了:“是睡了么?聽說是個年幼的小姑娘,不知模樣如何,竟能入你的眼。”
比起活潑直爽的鈴蘭,文殊嵐給笙無憂帶來都壓迫感更重。
一來文殊嵐修為跟她不相上下,二來此人是個卧底,乃是魔修,為人敏感多思,又錙銖必報,原主的凄慘下場她出力不小。
明明是她蓄意接近原主,卻怪原主愛慕女子占她便宜,嘲諷女主行事噁心。
笙無憂像是站在刀尖上,每句話都小心翼翼。
說徒兒睡了或許可以阻止文殊嵐繼續跟她聊天的,但飯盒還在桌上,可能引起這人的懷疑。
理清頭緒,笙無憂聳聳肩,“還沒睡,小東西瘦得很,模樣不好看,得養一段時間。”
她隨手把飯盒勾過來,打開看了一眼,心裏很滿意,臉上卻作出個嫌棄的表情,“還得吃凡食,身子骨太差勁!”
文殊嵐輕笑,“無憂何必如此麻煩,不是有辟穀丹?”
“她還沒開始修鍊,丹藥吃多了無益於修行。”
“哦?”文殊嵐眸色溫和,凝視着笙無憂,“隨意收的一個小弟子,那麼上心做甚?”
笙無憂背後一涼,幾乎要忍不住移開目光。
她心臟砰砰直跳,聽到自己冷漠的聲音,“嗤——總該養得比上一個好吧。”
“那倒也是,”文殊嵐率先移開目光,“希望不會出第二個……”
“殊嵐,”笙無憂主動出擊,芊芊玉指勾起文殊嵐的下巴,挑眉笑問:“你今日怎麼總提別人,難不成來我的洞府竟不是為了我?”
文殊嵐別開臉,無奈道:“我來是看看你新收的徒弟,既然她已經睡下,我就不打攪了。”
說著從儲物袋裏取出個碧瑩瑩的鐲子,“這如意鐲你收下,就當是我送她的見面禮,拜師大典上再送別的。”
笙無憂唉聲嘆氣,“又是這樣,每回我想同你親昵些你就要躲,真不知是誰先看上了誰,你是不是嫌棄我啦?”
文殊嵐眸子閃爍幾下,委婉道:“師尊叫我幫她取逐星草,再不回去,師尊恐怕要找過來了。”
文殊嵐那位師尊向來看笙無憂不順眼,笙無憂也頗不願見到那人,頓時一僵,煩悶道:“罷了罷了,你先去忙,改日再聚。”
目送文殊嵐遠去,笙無憂執起玉鐲打量片刻,忽然小聲嘟囔起來。
“最近都沒有送過我什麼,竟先給了那小東西一個鐲子。”
說罷將如意鐲扔到了儲物袋深處。
再見,再也不見!
卧底送的東西她怎麼敢給乖巧懂事小徒兒用?
笙無憂心虛地看了眼未關的門,明知徒弟情感淡漠,還是為自己先前的話感到心虛。
小徒兒果然還沒睡,仍坐在遠處,跟她離開時沒什麼變化,好像一動不動等了許久似的,看得笙無憂良心隱隱作痛。
“方才我說……”她出聲解釋。
懷素之目光下移,牢牢盯住食盒。
是飯,師父沒有騙人。
“唉,”笙無憂揉揉自己的額頭,小徒兒根本沒在意那些話嘛,甚至可能根本沒聽到,她做賊心虛個什麼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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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素之:我的眼裏只有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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