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送走了鐵劍,原朧雪領着銅劍進了路邊的一家成衣鋪,挑了兩身樸素布衣換上,拿頭巾重新紮了長發,買了塊布,把換下來的衣服包起來,背在背上,在路邊用手刀砍了根樹枝充當手杖,又從地上抹了兩把泥巴,把銅劍俊俏的小臉和自己的臉抹成了半塊黑炭。

然後,她牽着銅劍的小手,拄着樹枝在大街上走了一圈,裝模作樣的用銅錢買了些零碎特產。銅劍接過她遞過來的糖葫蘆,故作歡喜的撲過去摟住她的脖子,實則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原姑娘,有人跟上來了。”

“嗯。”原朧雪當然已經聽到了。“來得好,我只怕他們對咱們沒興趣呢,只可惜對於這些人來說,越是弱小,越是會被他們盯上。”

她帶着銅劍,彷彿成了真正的瞎子一般,緩慢的在街上走着,由着銅劍牽着她,用清脆的童音給她指路。兩個人磨磨蹭蹭,故意來到一個偏僻的街角,身後的人眼看時機到來,果斷伸出手去,把這對姐弟擄走了。

他們皆是武人,對付少女稚兒,居然還點了穴道。原朧雪閉上眼睛,只聽得這兩個人竊竊笑語道:“沒想到來街上一趟,竟還有意外收穫,也不知是哪來的鄉巴佬,眼睛瞎了還敢在外面亂走。”

另一個人呵斥他一句:“行了,快把他們抱上馬車,天子腳下,可出不得事。”

啊,真是好一句天子腳下,出不得事!

馬車上當然還有其他人在,原朧雪摟半着銅劍,感覺到馬車搖搖晃晃的出了城,心說還真是被無情說中,自己又沒成功邁入神侯府。她一路上都暗自估算着路程,等到馬車停下,又有壯漢將他們一一提下馬車,關進了一間屋子,隨後,他們去了旁邊的屋子說話。

原朧雪坐起身來,漫不經心的拍了拍身上的灰。銅劍也跟着起身,但見她不動,不由問了一句:“姑娘,我們直接過去抓人嗎?”

“不忙。”原朧雪沉聲說道。“等他們說完了話再說。”

嗯?銅劍豎起耳朵聽了一陣,卻什麼也沒聽到,他偷偷看了看原朧雪,忍不住在心裏想到:難道,瞎子的耳朵,真的那麼靈敏?

但在原朧雪的耳中,一切確實清晰得不像話。她聽到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有些抗拒的說道:“大哥,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

隨即響起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想必便是她那位大哥了:“嬌紅,怎麼,你怕了不成?”

“大哥,你怎麼能這麼說我?!”那女人呸了一聲,嚷嚷道:“這麼多年,我和你同生共死,風裏來雨里去的,什麼時候說過一個怕字?!往常不管誰遇到了什麼麻煩事,我難道有說過一句不管你?還是在你心裏,我厲嬌紅就是這麼個貪生怕死的人?!”

“厲嬌紅這個名字,你聽過嗎?聽起來,倒像是湖北口音。”原朧雪輕聲問道。銅劍想了想,也小聲告訴她:江湖上,但凡是弄筏的行業,就叫做排教,教中之人,水上功夫,都十分了得。

這江湖上,每行每業,三教九流,俱都有個龍頭老大來掌管事務。湖北有個叫厲單的江洋大盜,乾的就是這等營生,他的胞妹名喚厲焦紅,武功奇高,心狠手辣,兄妹倆倒也稱得上是有名人。

只聽那厲單不解的說道:“你既不是貪生怕死,又有甚好嚷嚷的?我也是為了讓你過上好日子啊!?”

厲焦紅道:“我怎麼能不嚷嚷?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往日裏,咱們做點辛苦營生,錢是來得不容易,可是憑雙手掙錢,咱們問心無愧,現在呢?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受了什麼人的蠱惑,竟想出這麼些稀奇古怪的主意!”

她一下子抬高了聲音:“到處擄走別人的孩兒,有的打斷手腳,有的強塞在罐子裏,有的強迫他同畜牲交合,盡弄出些不人不鬼、不活不死的玩意兒,再趕他們到集市上賣藝掙錢,這等傷天害理、喪盡天良的事,你以前是從來不做的!”

“閉嘴!”厲單氣急敗壞的呵斥了她一句。“你知道什麼,這可是六分半堂吩咐的買賣!”

“六分半堂,又是什麼門派?”原朧雪繼續問道。銅劍也不含糊,仔細同她解釋——六分半堂,是這天下一等一的門派!

要知道,天下英豪,都服膺“六分半堂”。他們把所得的一切,分三分半給“六分半堂”,若遇上任何禍難,“六分半堂”則必定付出六分半的力量支助。

天下即一家,便是六分半堂的理念──“六分半堂”的總堂主雷損,天下好漢都奉他為“老大”。

“能和六分半堂相提並論的,只有金風細雨樓。”銅劍這麼說道。江湖上流傳着一句話:六分雷,四分蘇,就是說天下並非名門出身的英豪,有四成服從於金風細雨樓,但仍有六成,聽從於六分半堂的調遣。

“是嗎?聽起來,似乎是有幾分厲害。”原朧雪淡淡的回應道。她已經聽到了厲焦紅的回應:“便是總堂的吩咐又如何?我等不願意,自有別人去做!做這等營生,若是哪日翻了船,底下的兄弟又該如何看我們?大哥,你便聽我一句勸吧!”

然而,一個人若是下定決心,又豈是那麼容易勸動的?厲單厲聲喝道:“能為六分半堂效力,是我等的榮耀,你要是再胡說,我便親自動手,割了你的舌頭!”

“哼!”厲焦紅負氣,冷哼一聲之後,抬腳便離開了。厲單則是對身邊的人道歉道:“她今日太過放肆了,還請諸位莫怪,剛才她說的那些混賬話,左耳聽了右耳忘,勿再外傳,日後有用得着我厲單的地方,在下必當竭盡全力!”

另一個男人乾笑了兩聲:“厲大姐快人快語,我等兄弟,哪有不知道的,大哥放心,只要這話流出去一個字,便當是我說的!……只是大哥,恕我直言,總堂方才吩咐,讓我們去綁架聞巡撫的獨子,這件事——”

厲單冷冷道:“你都說了,這是總堂的吩咐,又還有什麼可說的?不過,此事就別告訴焦紅了,我自會再請兩位朋友相助。”

“是。”其他人紛紛稱是,又說起了行動的細節。原朧雪仔細聽了一會兒,確定不會有人再來此地,然後她鬆開了摟着銅劍的手臂。

“你乖乖留在這裏,我去去就回,放心,自然有你才能幫我做的事。”她的語氣並不冷厲,但就是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銅劍連連點頭,隨後反省過來,她根本瞧不見自己的動作,連忙答應了一聲——然而原朧雪並未等到他出聲,便已經伸手推開了門。

大約是因着門外有人看守,裏面躺的也不過是些被點了穴的女人和孩子,這處屋子的門上居然沒有掛鎖。原朧雪出門以前,先從地上撿了一把石頭,在推門的剎那屈指一彈,門口的兩個守衛頓時瞪大了眼睛,卻是渾身僵硬,不僅動彈不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有兩顆眼珠子還能轉了。

她舉步就走,路上但凡遇人迎面而來,俱都用石頭點住其穴道,於是沒過多久,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一點腳步聲也沒有了;隨後,她站在那間議事的屋子前,也停也未停,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什麼人?!”這動靜才算驚動了厲單等人。他們紛紛跳起身來,見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布衣少女站在門口,不禁哈哈大笑道:“是誰放這姑娘過來的?怎麼,嫌大爺們說話無趣,要給我們找點樂子?”

——但話雖如此,他們的手卻紛紛扣在了各自的武器上,因為誰都知道,尋常女孩,如何能這麼大大方方的走進來?

原朧雪當然不會答話,她也不是同任何一個人都有話說的,事實上,她的腳步也一點沒停,直直的朝厲單走了過來。

有人被她毫不客氣的略過,不由抽刀回首,試圖從背後偷襲,然而他的刀沒能落到原朧雪的身上,一隻袖子輕輕擋住了他的視線,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那隻袖子重重抽到了牆上,登時昏死過去。

“你到底是誰?”厲單的臉色變了。他縱橫江湖數十年,已經養出了一種野獸般的直覺,這種直覺告訴他,面前的這個人,是他惹不起的人。

他並不需要這句問話的答案了;在話音落下的剎那,他便已經縱身一躍,試圖從敞開的窗戶逃出去。

然而他的身子即將跨過窗戶的時候,只覺得頭上一痛,有什麼東西從他左耳飛入,又從他的右耳穿了過去,滴溜溜的落在了地上。他下意識的低頭去看,就見一顆染血的石頭在地上滾出老遠,拉出長長的一道血線。

再然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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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闕[綜武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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