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看着我的眼睛。”
“別往上看,也別往旁邊看。直視正中。”
“你完全放鬆了,身子變得輕飄飄的。”
“——你準備好,做不可能之事了嗎?”
長發男人頭上戴着頂舊報紙疊成的寬帽子,他的黑髮是不尋常的波浪卷,哪怕在被關在牢獄裏的前提下,也依舊梳得很體面——似乎整潔是他最後的尊嚴。
他清脆地打了個響指,原本站在他面前的人便像丟了魂魄一般,目光瞬間失去焦距。
長發男人優雅地往椅子上一坐,微笑着發號施令:“把你藏在褲兜里的焦糖小布丁拿出來。”
被控制的人獃獃得像只木偶,將早餐剩下的小布丁掏出來遞給這位催眠大師,聽話到不可思議。
長發男人非常滿意,他不知從哪兒又摸出只叉子,心情大好地吃起了甜點。
觀察到這兒,坐在角落裏的景末不由得發出讚歎:“他好優雅,簡直就是童話里的魔術師!”
坐在她旁邊的愛德華.尼德瑪:“喂醒醒!犯花痴也是要看場合的吧!”
但事實上,他只是對景末看瘋帽子的崇拜眼神感到不滿,畢竟一直以來,愛德華都堅信他自己才是最優雅的那個人。
“所以他就是能幫助我們越獄的瘋帽子傑維斯.泰奇?我看他天賦異稟骨骼驚奇,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有了他,我們的任務一定能成功!”景末信心滿滿地表示。
“話說七分滿。”愛德華從昨晚到現在一直都給景末澆冷水,此刻也當然不例外,“這貨陰險狡詐得很!而且,你知道他以前都干過什麼齷齪事嗎,就這麼急着對他產生好感?”
“什麼啊?”景末露出吃瓜時才會擁有的求知眼神。
愛德華清了清嗓,湊到景末耳邊壓低了聲音……
他越是聲情並茂地說,景末的眉頭就緊得越厲害,最後聽到高潮部分,她直接擺出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
“我的天啊!真的假的,我看他不是那樣的人吧?”聽完后,景末感到有點惋惜。
“那還用說,當然是真的!我要是有半句假話,直接天打雷劈!”愛德華信誓旦旦地直拍胸脯。
“可是他……”景末撇撇嘴,邊悄咪咪往瘋帽子的方向瞄了一眼,邊心想如今這世道上人面獸心的人怎麼就這麼多呢——
結果,她和瘋帽子的視線正好對上了。
傑維斯.泰奇盯着景末足足五秒鐘,隨後優雅地用窗帘擦了擦嘴,沖她露出一個極其魅惑的微笑,站起了身。
景末頓時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一下。
景末:“……愛德華。”
已經把注意力全轉移到手中過期雜誌上的愛德華:“怎麼了?”
“怎麼辦,他過來了。”
“嗯……誰?”愛德華扶了扶眼鏡,不太樂意地抬起頭,“哎呀卧槽!!”
只見瘋帽子站在景末面前微微彎下腰,一隻手摘下那頂報紙禮帽,另一隻手捧起她的手,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
景末:救命啊,難道這又是他的什麼死亡儀式嗎?
愛德華:我也不知道啊,我猜他們英國人可能連上廁所都有一套禮儀吧!
“以前從沒見過你,難道你是新來的嗎,我可愛的小公主?”瘋帽子笑顏彎彎,眼波流轉,一口純正的莎翁戲腔。
景末表示她這個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面對這位風度翩翩的魔術師的調戲,她的臉……唰地一下紅了。
“嗯!我是……我,呃,哈哈你好啊泰奇先生。”
愛德華在一旁獰笑,極力忍住想把景末晃醒的衝動。
這傑維斯.泰奇可是頭號殺人犯啊!他坑蒙拐騙無惡不作啊!這變態還喜歡自己親妹妹啊!快醒醒啊!MJ你快醒醒啊!
“不不不,別叫我泰奇。”瘋帽子動作溫儒地搖了搖食指,誠懇地說道,“如果你拒絕稱我為傑維斯,我的整顆心都會碎的。”
愛德華:嘔!
“好吧,那,傑維斯……”此刻景末的面色已經像熟透的蝦子了,“其實我跟愛德華有件事想求你。”
“哦,那絕對是我的榮幸!”瘋帽子虛偽地感嘆着,眼神卻始終沒看過可憐的愛德華一秒,“畢竟誰會不願意幫助如此可愛的東方瓷娃娃呢?”
愛德華:誰快來幫我把耳朵割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景末見高冷的傑維斯答應得如此爽快,心中自然竊喜,她眼睛掃視了屋內一圈,確定周圍沒人偷聽后,這才將上身微微前傾,在他耳旁說起悄悄話——
“傑維斯,我們一起越獄吧!”
可當景末說完,縮回身子再次和傑維斯對視時,卻發現他原本戲劇化的表情頓時變得落寞了:“恕我直言,親愛的,外面的世界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吸引力。”
噢,景末這才慢慢推理出個所以然來。
憑藉瘋帽子如此出神入化的催眠絕技,想越獄是那分分鐘的事,如果他想出去,又豈會被困在這座圍城裏?因此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對世界上的一切早已失去了希望,這才甘願畫地為牢,企圖待在這裏一輩子。
聯想起方才愛德華給自己講的故事:據說這位瘋帽子先生從小到大隻愛過一個姑娘,那便是他的親妹妹愛麗絲,這份愛既罪惡又沉重,可它卻也同樣真摯,甚至瘋狂。清醒的愛麗絲當然忍受不了哥哥對她的束縛,於是他們開始了長達十多年的追逐與逃亡,而這一切,都間接造就了故事的最終結局——愛麗絲的死亡。
自此,瘋帽子先生一蹶不振,他世界的光都熄滅了。
“哼,我都說了,傑維斯除了幫紅毛越獄那次,就再也沒幫過任何人了。”愛德華見談話的結果並不理想,在一旁提醒道,“怎麼勸他都不管用,咱們就別白費功夫了……”
愛德華還準備再說幾句補刀的話,卻看見景末再次將臉頰貼近瘋帽子的耳朵,愛德華眯起雙眼想要辨析口型,卻依然沒看出她到底嘀咕了些什麼。
不可思議的是,女孩的悄悄話卻像咒語一般生效了。
只見她剛說完,原本眼神一片黯淡的瘋帽子忽然亮起了光,他睜大眼睛,顫抖着與景末對視:“……真的嗎?”
景末像位知心大姐姐似的,拍了拍脆弱的瘋帽子的肩膀:“當然了,我沒有騙你。”
“好。”傑維斯.泰奇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那我答應你。”
愛德華:嗯?剛才發生了什麼??
*
活動時間結束,從活動室前往各自牢房的路上,愛德華依舊一頭霧水。
在男女分隊、兩人即將背道而馳的那一瞬間,他還是按耐不住內心的求知慾,連忙叫住了景末。
“喂,你能告訴我,你究竟跟傑維斯說了些什麼,才讓他改變主意的嗎?”
“很簡單。”女孩狡黠一笑,眼睛清清亮亮,“我只是跟他說,愛麗絲現在過得很好,如果他願意幫助我們,我也願意每天為他講愛麗絲在仙境的故事。”
緊接着,沒等愛德華回復,她便轉身離開了。
回自己牢房的路上,景末低着頭默默感慨,這次阿卡姆之行真的讓她看見了以前從未關注過的東西——原來再邪惡、再不堪的人,心中也是有愛的。
愛可以是一個人的軟肋,但也能變成他迷茫旅途中的北極星。
景末邊這麼想着,邊走進自己那間灰暗的小囚房,再次抬眼的時候,卻看到了她最不想看見的人。
“年輕就是好。”雨果坐在景末那張狹窄的小床上沖她笑,“才過了半天而已,看你的狀態,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你又來抽血?”景末一看見站在他身邊的護士小姐、以及護士小姐手裏拿的采血管,就覺得自己手臂上的針眼一抽一抽得疼,“你當我是什麼?人形血庫嗎?”
雨果對女孩的抱怨不予理睬,他沖護士揚了揚下巴,示意她過去給景末采血。
景末見她手裏這回拿了三支20毫升的管子,不由得哆嗦一下,當然,怕疼是其次,她最害怕也最好奇的事情是——這些血液到底會經過多少人的手、被用作多少場化學實驗、又製作成多少可怕的生化武器?
來阿卡姆的這幾天,景末再明了不過,上帝創造人,而雨果創造怪物。
一個極不理智的想法頓時湧上景末的大腦:她要反抗,她不能逆來順受,脆弱只會讓後果更糟!
趁護士小姐的橡皮條還沒綁緊她的胳膊,景末一把掀開護士手裏的器具,轉身跑出牢房。
守在她門口的獄警是第一個攔路虎:“幹什麼!”
景末咬咬牙,照着他襠部就是一腳,然後肘擊頭部,幾下就將他撂倒,接着頭也不回地奔出走廊。
“噓!噓!”倒在地上的獄警捂着襠,表情猙獰地吹起了哨子。
雨果也從房門裏跑出來:“給我抓住她!”
“C區緊急戒備,有犯人逃跑!C區緊急戒備,有犯人逃跑!”
不一會兒,警報器被人拉響,整個樓層傳來尖銳的蜂鳴聲,閃着交替的紅藍光。
景末本想跑到雨果辦公室取懸戒,可獄警們很快就三五成群地擁上來,整個樓層都被嚴密部署,於是跑到他辦公室的想法只得作廢。
眼下最穩妥的辦法只有先躲起來,景末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她用盡生平最快的速度跑着,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趁獄警抓住她之前,一個箭步衝進電梯間,用力按上了關門鍵。
怎麼辦,我是瘋了嗎?左右也逃不出去,我為什麼還要給自己找麻煩?既然事已至此,接下來該逃到哪個樓層?
她的大腦此刻一片混沌,只能做簡單粗略的判斷——
此刻她正身處監獄第四層,第一層首先被她排除,因為那裏是通往正門的必經之路,現在肯定一大批人正前往去那裏圍堵她的路上;
第二層和第三層也不太可能,根據電梯運行速度與獄警們的跑步速度計算,這段距離太短,等她電梯門開的那一瞬間,肯定會被截在門口;
負一和負二層?更行不通,只要第一層的人一按向上運行鍵,她就會在到達地面的那一刻當場被人抓獲……
既讓往下走不通,那向上走呢?
景末的心咚咚咚跳着,只聽僅一門之隔的外部,重重兵械的聲音讓她膽寒,她也來不及多想,就迅速按了第六層。
“她往樓上去了?”景末聽見守在門外的獄警使用對講機,“注意,目標去了樓上!目標不是要逃跑!餘下人員集體前往第六層……”
障眼法生效了,景末原本懸着的心臟稍稍平復了些,以常人的奔跑速度,往樓上跑兩層是絕對跟不上電梯速度的。
當電梯停在第六層時,果然,她的門外還空空如也。
景末敏捷地關上電梯門,想也不想,按了最頂層。
她不知道在那一層等待着她的到底是什麼,只是根據那個唯一沒被指紋按得模糊的電梯樓層鍵判斷,它是鮮少有人會涉足的地區。
眼下已無回頭路,她只有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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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快樂呀友友們!
其實愛麗絲並沒有死,但她也沒有去仙境。
她忘掉了某些痛苦的記憶,回到了倫敦老家,邂逅了莫娘,還在貝克街開了一間名為Wonderland的茶屋。不過隨着離奇的事情一件件在身邊發生,她只好被迫跟着某福姓男士開啟了探案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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