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中場休息,所有人紅着雙眼氣喘吁吁。
鍾女一臉怒意地照着地上啐一口:“手真臟!”
景末瞥了眼坐在一旁無精打采換褲子的韋德。她崇尚公平的體育競技,以往賽場上永遠遵從友誼第一,可在阿卡姆似乎一切都不是那麼回事。
“待會我們也可以不要臉。”她說。
“武器都拿出來,最後一場,跟他們拼了。”
喬納森出了挺多汗,於是他摘掉醜陋的面具,手裏轉着捕鯨叉的刀把,金棕色的眉毛稍向上揚起,顯得倔強萬分。
“哇,你?”艾薇對他面具下的臉感到詫異,狹長的雙眼睜得老大,“原來你長這麼好看哇,我一直以為你跟那個死侍差不多呢!”
韋德:“你是不是當我不存在!!”
“……”喬納森小朋友冷漠地看着艾薇,然後拍掉她那隻正準備掐他臉蛋的手,轉身走開。
艾薇盯着他的背影,倒也沒惱,反而過來勾住了景末的肩膀:“姐妹,你知道你跟他熟,等咱們隊出去后,幫我牽個線?”
“……你喜歡這種?”景末懷疑自己聽錯了,“確定嗎?喬納森都沒成年啊。”
“沒關係,姐姐我會等他的。”艾薇莞爾一笑,媚意蕩漾,讓人根本難以拒絕。
……嗯,雖然的確意想不到,但甜心辣妹x冷酷少年這一對細細品來也蠻好嗑的啦。
就算是為了嗑CP,景末心中暗自發誓,說什麼也要把最後一場贏回來,然後大家一起領阿卡姆畢業證書。
景末正看着艾薇跟喬納森露出姨母笑,卻忽然覺得後背冷颼颼的,彷彿有誰正盯着她。
果不其然,只用了三秒她就查明了那目光的來處。
隔着大半個球場,她看見紅頭罩的臉恰好扭至可以與她對視的角度,若不是有紅棗似的大頭套的阻隔,景末猜想那底下的目光絕對毫無顧忌不加阻攔,彷彿深不可測的深淵。
這有點嚇人。
景末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她強迫自己鎮定,有朗姆洛在呢,紅頭罩不會對她怎樣的——
可緊接着她便看見大紅棗把胳膊舉起來,戴機車手套的右手比了個“四”,意思正是此前對好的暗號“四十分鐘”。景末緊張地轉身看計時器,上面赫然顯示着“三十二分鐘”。
——朗姆洛我害怕qwq
此刻,正在監獄樓里輪崗的交叉骨忽然打個噴嚏:嗯?誰罵我!
*
哨聲響,第四節開始。
紅隊一個個彷彿打了雞血,估計是為了高額獎金豁出去了,到處橫衝直撞。
與此同時,藍隊也不甘示弱,一絲一毫都不讓,絕不讓對方有可乘之機。
——比賽就是在這種緊張的狀態下逐漸轉入白熱化階段。
在此期間,藍隊接連進了兩球,奈何紅隊都不是好惹的主兒,比分咬得毫不鬆懈,一直沒拉到景末所希望的15分以上。
當前藍隊與紅隊的比分相差是12分。雖然按照觀眾們的想法,身為階下囚,能把這代表着全哥譚最頂尖武力的隊伍壓下去已然非常不可思議了——
可他們的目標是贏。比分決定了一切,如若最終無法在比分上勝出,那麼今天所獲得的再多掌聲與讚美也都不存在任何意義。
此時,景末左晃右晃,躲過塔莉亞戴着指虎的拳頭,繞到她身後將匕首架在她脖子上,再由喬納森默契地配合搶過了球——
到了最後一節,似乎不抄傢伙動粗就根本碰不到球,景末心累地想,區區一個籃球賽為什麼也得內卷得如此嚴重?
不出所料,當喬納森把球傳走後,景末剛將蝴蝶.刀從塔莉亞脖頸上拿開,緊接着肚子就狠狠被對方錘了一拳。
“嗷!”女孩呲牙咧嘴得差點跪下。
……趁塔莉亞一臉不屑地轉過身後,她的神情又恢復如常。
我好痛,我裝的。嘻嘻。
此處必須要感謝交叉骨大大貢獻的軍用防彈衣,今天景末腹部抗擊程度簡直堪比城牆,完美地避開了內臟出血的慘劇。
倒是塔莉亞這回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在背過身去無人注意的片刻,她吃痛得用左手反覆揉搓右手指骨,陷入了無邊無際的自我懷疑:
小姑娘腹肌練得那麼好嗎?
肉這麼硬那體脂率得是多少?
手好疼,我是不是挫傷了?
不對,這回好像是骨裂……
且看喬納森,這場絕對是他的高光時刻。恐怖毒氣的試管瓶被紛紛拔了塞,沉寂的稻草人終於爆發,他一路所向披靡無人敢及,很快便把球搶到了對方籃板之下。
三分線外,喬納森自覺地停住了腳步,開始左顧右盼起來,“MJ?”
經過前三節的比賽,所有人也都心照不宣,投籃這種技術活還得交給他們隊的MVP。
“來了。”景末很有默契地隨叫隨到。
在離喬納森還有一米距離時,她屏住呼吸不讓自己把那些致幻毒氣吸進肺里,然後才從男孩手中接過了拋來的球。
正準備起跳投籃,紅隊百折不撓的紅頭罩又擠在了她面前。
原以為勢在必得的藍隊幾人只好又被迫瞪大雙眼,不約而同屏住呼吸。
要說對面這個叫紅頭罩的傢伙,在他們眼中絕對是本場不折不扣的黑馬,此前在哥譚這塊爛土地明明聞所未聞卻又異軍突起,不得不讓所有罪犯們都不禁揣測那頭罩之下的真實面目來——體能如此強悍,該不會是又一個改造人吧?
短短几秒鐘此刻卻成了過山車般的體驗。
因為眼下這一球很關鍵,如果景末能夠投中,那麼比分將被徹底拉開,單憑藉剩餘的時間哪怕紅隊再力挽狂瀾也無力回天。決勝在此,一錘定音。
在場的看客們也陡然寂靜,無數雙目光紛紛落至兩人肩頭。
景末能感受到紅隊死射與喪鐘往她這邊狂奔的腳步聲,為了不被奪走手中寶貴的籃球,她幾乎當機立斷地借勢朝右,預備從右側繞過他。
然則,在紅頭罩跟隨她的步伐也往右靠時,景末卻急轉了方向。
哎嘿嘿,虛晃一槍。
景末反應迅速,借用假動作所換來的片刻時機,於三分線外輕飄飄地上了個籃,動作行雲流水,囂張得要命。
隨着球被拋進籃筐,觀眾席的歡呼與喝彩聲便如潮水般紛紛湧來,一聲蓋過一聲。
眼看着三分球投中,景末的心也跟着雀躍起來,她在一片叫好聲里揚起嘴角,歪過頭狡黠地瞥了眼吃癟的紅頭罩。
……
——雙眼驚懼地睜大,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
*
“四十分鐘到了。”這是紅頭罩湊在她耳邊對她說的唯一一句話。
*
由於懸殊的身型之差,當紅頭罩嚴嚴實實地擋在景末面前時,從觀眾席的角度哪怕連女孩的衣角都看不到分毫。
看客們還沉浸在方才精彩絕倫的表演時,卻在下一個瞬間,措手不及地望見女孩直挺挺地朝後倒去,撲通一聲摔在籃球場上。
這回,所有人都看見她了。
殷紅的血從腹部迅速滲出來,很快蔓染了粉色的囚衣,順着女孩的腰際和大腿如紅蛇般蜿蜒,蹣跚,浸透堅硬的地面,緩緩滑向死神的舌尖。
如一朵盛放過後迅速凋零的花,所有人看着她的表情由痛苦不堪逐漸蛻變為絕望與沉寂,原本瘦削的臉頰此刻失去血色,眼中的光芒已逐漸褪去。
“MJ!”耳邊是藍隊同伴們衝過來時發了瘋般的叫喊。
景末眨了眨沉重的眼皮,視界裏隱約望見頭頂的天空上,印着X大字的昆式噴射機飛掠而過,猶如一隻掠過海面的鷗鳥。
就好像為這次荒誕而壓抑的哥譚之行畫上句點。
她終於合上眼。
*
萊斯利.湯普金斯醫生幾乎是第一時間飛奔而來,開放氣道人工呼吸胸外按壓一樣不落,可直到她雙手淌滿鮮血,卻也沒把在球場上生龍活虎的女孩帶回來。
“……她沒有脈搏了。”
末了,萊斯利醫生抬起頭,面色蒼白。
“他犯規!”
聞言,韋德瞪起了眼,衝著裁判的方向指住還站在原地的紅頭罩,差點就跳起來,“裁判,他犯規,他私帶兇器!”
若攜藏明令禁止的武器進場,裁判向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若是出了人命,那麼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這……”裁判眼睛在兩方隊員之間流轉,卻始終沒往前邁半步。眼下這種形勢根本不適合惹事生非。
“你說我犯規了?”一旁冷着臉宛若旁觀者的罪魁禍首這才扭過頭,看向死侍。
只見紅頭罩舉握起手中血跡斑駁的蝴蝶.刀來:“可我剛剛用的是它,請問,這東西是我的,還是你給她的?”
“你——”一股無名火瞬時從韋德胸中竄起。
“3號,不要衝動。”裁判對死侍喊,“比賽結束了,你們已經贏了,你們已經得到離開阿卡姆的權利了……”
“可我隊友死了!”
韋德怒不可遏,他打斷裁判員的話,上前走了幾步拽住紅頭罩的衣領,“既然這裏殺人不犯法,那我在這兒殺了你是不是也不會被懲罰?”
“你想在這兒打架?”方才一直沉默的塔莉亞站在紅頭罩身側。
“打就打,誰怕誰?”艾薇紅着眼也跨出了列。
“既然要站隊,那就來吧。”
此時此刻,球場變為賽場,紅藍隊之間的矛盾已然達到極值。
在阿卡姆瘋人院,沒人會在生存本能與良知中苦苦掙扎,這是惡棍們為自己加冕的勇氣——敢於面對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與罪惡的過去,一場由血案引發的混戰觸機便發。
然而這並不是一個開戰的好時機。
幾乎是同一時間,當氣氛到達了間不容髮的頂峰時,幾乎是所有人都察覺到籠罩在他們共同頭頂上的陰影。
昆式噴射機如巨鳥般懸停於眾人之上,颶風猛然掀起,一時間飛沙走石,湛藍的天空被烏雲與雷電鋪蓋,風搖撼着長凳的朽木,讓人睜不開眼。
天氣預報寫道今天直至夜晚都會是風和日麗適合戶外運動的好天氣,既然如此,颶風又怎會憑空而來?
短暫的迷茫過後,議論紛紛中不知夾雜了誰的高聲叫喊:“是變種人!”
於是,如同雷轟電掣,眾人紛紛瞪大雙眼抬起頭——
暴風女在雨水中從天而降,無數藍色烈光從她掌心散開,於風中飄搖。她穿着一身英姿颯爽的黑,輕盈地懸在半空,可在所有人眼中,她就猶如死亡的夢靨。
而在暴風女身後,飛行甲板上,還有更多名X戰警一字排開:
精通於各類形貌變化的藍皮女戰士,擁有強大星體投射能力的黑暗鳳凰,雙眼發射熱能衝擊波的任務隊長,行動快到大於聲速銀髮少年,以及剛入學澤維爾學院的叛逆女孩……
年輕的戰士們驕傲而堅韌,骨骼如樹般紮根於荒野的土壤,給世界帶來希望與氧氣。在無數傳說和故事裏,他們被孩子歌頌為英雄與守護神。
他們掌控着大自然所賦予的最奇妙的力量,終日與雪、星、火為伴,只佇立於此,便敵得過萬馬千軍。
沒有人可以再把桎梏戴在他們脖頸之上。
*
就像孩童們漫畫書里繪寫的情節,勇士們穿越艱難困險,斬殺可怖的巨龍。在麗亞娜的引路下,X戰警從高閣般的十一城解救了屬於他們的寶藏。
如果這真的是童話故事,那麼整片王國的榮光將為他們而照耀。
“——MJ呢?”
在把丹妮爾、蕾恩、山姆和羅伯托四個孩子轉移到了安全陣地后,鳳凰女發問。
只差最後一個任務,這場關於勇氣的故事就將完美落幕。
可他們四處也尋不到女孩的蹤影。
“她到底跑到哪去了?”繞着整個阿卡姆轉了兩圈卻沒找到人,皮特羅不耐煩地蹙起眉。
不知為何,他在踏進這座城市的第一步開始,心裏就陡然升起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安。
或者更確切地說,在酒吧被那個自稱“景末”的冒牌貨表白后,得知真相的他就忐忑個不停。
兩天前的深夜,皮特羅審問了冒名頂替的女孩整整兩小時,得到的卻是裝聾作啞的沉默。一籌莫展之際,離家出走四十餘天的他才終於在後半夜拽着艾可按響澤維爾莊園的門鈴。
在滿不在乎的偽裝之下,估計只有他自己心裏最清楚,偌大的變種人學院裏,到底是誰因為愧疚抑或是恐懼而失眠了一整夜。
對艾可的微乎其微的恐嚇幾乎套不出任何線索。或許快銀應該慶幸查爾斯恰巧去了國會山談不知道談過多少次的變種人保護法案,否則迎接他的該是何種程度的懲罰——
所有人中,查爾斯最偏愛他跟旺達,快銀明白自己必然能躲過加倍高強度的體能訓練,可他最不想撞見的是查爾斯失望的眼神。當那雙矢車菊藍的雙眼黯然失色,哪怕性格再大大咧咧的他也覺得羞怯心虛。
幸運的是,只在第二天下午,名為麗亞納的變種少女便與自稱哥譚市幕僚長愛德華.尼格瑪的秘密電話一齊趕來。
謎團這才被解開。
可答案並不讓人好受——
景末已經在阿卡姆瘋人院呆了半個月,忍受了各種慘無人道的折磨,好幾次還差點死掉。
而在此期間,沒有人發現她,也沒有人去找她。
此刻,皮特羅頂着亂糟糟的頭髮和烏青色的黑眼圈又繞着整座監獄跑了一圈,這回他的目的地是已經一片狼藉空無一人的籃球場。
聽說今早那裏舉辦了一場籃球格鬥比賽,以生命為代價換取自由或高額獎金。快銀邊跑邊想——她不會真的傻到在餓着肚子的情況下還去打這種黑球吧?
況且自從2012年她左腿中傷留疤后,景末就再也沒上場過正式比賽,頂多是以替補的形勢打個後衛。
她不會傻到去比賽吧,她根本吃不消的。
她不會那麼傻,她精着呢。只要她願意,她可以靠着那副純良無害的偽裝博得所有人的同情心,從而保護她自己,這不是她最擅長的事嗎……
這些反反覆復、如亂麻一樣的自我安慰,在他看見籃球場上那灘還未來得及被大雨沖開的血跡后,徹底凝固在潮濕的空氣里。
死侍淋雨坐在那灘血水旁邊,低着頭,沉默不語。
皮特羅.馬克西莫夫只覺得喉嚨發癢,乾澀得說不出任何話。他摘下護目鏡,大雨淋濕了他的睫毛與烏黑的雙眼,只為讓自己更清晰地辨別。
銀髮少年一步接一步走向死侍身邊,盡全力用最稀鬆平常的聲線問出這個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的問題,就好像英國人抱怨這該死的鬼天氣:
“嘿老兄,”快銀指着地上殷紅的血水,“這是哪個倒霉鬼?”
然後少年望見死侍茫然地抬起頭,那張本該頗具喜感的臉此刻只剩凝重。
韋德.威爾森說出了那句皮特羅.馬克西莫夫最不敢聽到的話。
“來自一個叫MJ的姑娘。”
“她是我們所有人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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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銀:看到景末了嗎?
死侍:巧了,剛死。
快銀:……qw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