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葉芷完全懵了。
上一分鐘她好像還坐在大學宿舍的床上,樂呵呵地看電視劇,可一個恍神,人卻莫名其妙跪在了這裏。
她眼神呆愣地往前看。
坐在上首的竟然是一個身穿龍袍的中年男子,面色嚴厲中帶着一點點兒慈和,他右手邊站着一個穿着太監服的男子,又瘦又高,看到她在瞪着他們瞧,太監狠狠剜了她一眼。
只這一眼,她慌忙低下了頭。
她腦子裏一片空白,眼角餘光發現自己旁邊還跪着一個女子,身穿粗布衣裳,臉頰雖未施粉黛,但依着肌膚判斷,應該是個年輕的女子。
只聽身側的女子用顫微微的聲音說道:“皇,皇上,奴婢與侍衛油桐兩情相悅,斗膽求皇上,允了我們的婚事吧。”
這是一個何其簡單的要求!
皇上甚至都沒問油桐是誰,“好,朕允了。”他看向葉芷,“你叫葉芷是吧?玉嬋求一個侍衛,你呢,求什麼?”
葉芷:“……”
她都不知道眼前是什麼狀況,哪知道要求什麼?
她獃獃地跪着沒動,也沒應聲。
旁邊的玉嬋猛地伸手拽了她一把。
葉芷被拽得重心不穩,差點兒歪趴到地上,身子傾斜的瞬間,她眼角餘光掃到了屋內還站着另外幾個人。
情急之下,她右手抬起,顫顫微微地指向了其中一個男人。
他是全場長相最好看的一個。
她不知道所謂的皇上讓她求什麼,甚至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真的還是在做夢。
她指完,人便跪正了,盯着眼前的地磚出神。
周圍的空氣似乎滯了一下。
沒有人動作,沒有人說話。
停了好一會兒,才聽皇上輕輕地哼笑了一聲。
這一聲,令葉芷的內心抖了抖。
聽着是笑聲,可就是覺得不太對勁,帶着一股陰惻惻的味道。
她豎起耳朵,就聽到皇上用平和的聲音說道:“原來燒火婆子也存着做主子的心思,你和玉嬋救駕有功,朕先前也許諾過,你們所求,能滿足的朕一定滿足。所以,即日起,葉芷,你便是王爺的侍妾了。”
侍妾?
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稱呼在葉芷腦海里轉圜,她都不知道皇上和那些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直到玉嬋輕輕拽扯她的胳膊,她才傻愣愣地回過神。
玉嬋埋怨她:“葉婆子,你這是怎麼了?”
葉芷驚詫得下巴都快掉了,“你叫我什麼?”
“我叫你葉婆子啊,”玉嬋理所當然地回答,“在王府,大家一直都是這麼稱呼你的呀。”
“那他們稱呼你什麼?”
“稱呼我玉嬋啊。”
“為什麼稱呼你是玉嬋,到我這兒就變成葉婆子了?”葉芷抬頭摸自己的臉,“我有那麼老嗎?”
玉嬋眼神古怪地看着葉芷,“你怎麼了?是不是要當王爺侍妾,太興奮了?話說,你,你什麼時候有了這種想法?”
葉芷喃喃道:“我咋知道他是王爺?”
玉嬋:“什麼?”
葉芷搖了搖頭:“沒什麼。”
玉嬋拉着她,“走吧,我回屋收拾東西,明天就要離開了。”
葉芷,“你要離開?”
“皇上剛才應允了我跟油桐的婚事,我人便自由了,先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再去找春羽姑姑拿賣身契。”她喜滋滋的說道。
葉芷瞧着她,腦袋還是反應不過來。
周圍的風景像夢境一樣躍入她的眼帘。
假山、花園、小亭,有着古樸風格的路面,葉芷步伐緩慢表情獃滯。
玉嬋嫌她走得慢,回頭拉了她一把,“快走吧。”
葉芷像做夢一樣跟着玉嬋回到了她們的睡房。
所謂的睡房,就是一間大大的屋子,屋內有十幾張床,挨挨擠擠地依次排放,每張小床上都有被褥,被褥顏色卻是不同,有的花花綠綠,有的清淡素雅。
玉嬋徑直走到一張鋪着青色被子的床鋪旁,彎腰,從床鋪下面抽出一個小包袱,展開了,是幾件衣裳,她排着看了眼,又伸長胳膊在枕頭下面抽出幾件衣服,疊好,放到小包袱里。
她往後瞧了眼,“葉婆子,你怎麼還傻站着?快到你的鋪上坐着,咱們嘮嘮嗑,以後這樣的機會怕是不多了。”
葉芷慢騰騰走到玉嬋鄰近的床鋪,猶猶豫豫地坐下。
“這,這不是在演戲吧?”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玉嬋撲哧笑出了聲,“你呀,腦子裏在想什麼呢,從剛才開始,我就覺得你稀奇古怪的,像是變了一個人。這都馬上要當王爺侍妾的人,怎麼可以這麼冒冒失失的?虧你年長我十幾歲呢。”
“你多大?我,多大?”
“你這話問得,好像你真變成另外一個人了,”玉嬋呵呵笑,“我今年十六,你今年二十八。咱們王爺啊,比你小十歲,今年十八歲了。還別說,你膽子夠大的,竟然會有當主子的想法。其實你想得也對,咱們王爺人雖然痴傻,但畢竟是王府里的主子。你若是當了他的侍妾,便也是這裏的主子了。以後啊,那些個下人,再不敢隨意欺負你了。”
在玉嬋嘰嘰喳喳的講述中,葉芷慢慢明白了自己所處的境遇。
她,這是穿越了。
穿越到了莫名的時空,變成了一個二十八歲的燒火婆子。在這個年代,女人十四歲就可以結婚,若是結婚就生孩子,自己這個年紀都快當奶奶了,難怪人們都管她叫葉婆子。她可不就是婆婆輩的?
玉嬋:“也是咱倆幸運,到街上採買的時候,碰到皇上微服私巡,有人要刺殺皇上,被你瞧見,你拚命把皇上推倒,我則扯開喉嚨狂喊,刺客嚇跑,咱們莫名其妙便立了大功。”
提到當時的驚險,玉嬋還心有餘悸,“你說你也是,當時膽子怎麼就那麼大,竟然敢上前去救人。咱們一不會武功,二沒有什麼刀劍,居然就貿然跑了過去。現在想想真是后怕。要不是看你衝過去了,我是斷然不會喊救命的。”
這些事情,葉芷一點兒印象也沒有,玉嬋講的時候,她跟聽天書差不多,不過,至少知道了一點,她們是因為救駕有功得到了皇上的封賞。
玉嬋求了樁婚事,她呢?傻不拉嘰地跟着求了,求的不是別人,竟然是皇上的兒子。
皇上一共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裴雨是太子,小兒子裴霧便是這府里的王爺,可惜是個傻子。裴霧的母親是宮女薄荷,生下他之後,薄荷身子一直不好,纏綿病榻幾年,香消玉殞。
六歲之前,裴霧還是正常的。在他六歲那年,皇上生了場大病,司天監夜觀天象,說是裴霧與皇上相剋,若要皇上與江山社稷無恙,裴霧不可以存活。
皇上為難,大臣力勸,正值左右為難之際,六歲的裴霧自假山上摔落,身體無甚大礙,但醒后,人卻變得痴傻無知。
司天監再觀天象,說裴霧的星宿變得黯淡無光,對皇上和江山社稷已構不成威脅。如此,裴霧便活了下來。為防萬一,皇上賜他王爺封號,在宮外建了王府,派了一名太監和一名管事姑姑,跟他一起生活。
“難怪剛才我拿手指完之後,房間裏靜悄悄的。”葉芷有些自怨自艾。
想起一事,她茫然四顧,“這裏有鏡子嗎?”
“有啊。”玉嬋從枕頭下面抽出一面圓圓的小鏡子,隨手遞給葉芷。
葉芷飛快接過,舉到了自己眼前。
鏡子裏的她,呆若木雞。
這是她嗎?
鏡子裏的人臉色黑黢黢的,不光黑,還粗糙,她用手摸了摸,臉上的肌膚就跟冬天的老樹皮似的。頭髮乾枯發黃,像枯草一樣貼伏在頭皮上,五官還算端正,可惜一黑毀所有。鏡子裏的手也紋路深重,她側眸,將手舉到自己的眼前。
剛才沒注意,現在仔細瞧瞧,這手,確是干過粗活的手,粗糙不堪。
“我,我真的是二十八歲?”她口吃地問道。
玉嬋更覺好笑,“難道你以為自己十八歲?”
葉芷搖頭,“我覺得自己像四十八歲。”
這臉,這手,怎麼看也不像二十八歲的樣子,難怪大家都稱呼她為葉婆子,這稱呼跟她的外貌毫不違和。
就這樣的她,還奢望當王爺的侍妾?
葉芷自己都覺得臊得慌。
玉嬋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把小包袱系好放到床頭上,“葉婆子,你先在屋裏待會兒,我要去找春羽姑姑拿賣身契。”
玉嬋喜不自勝,做慣了粗使活兒,這次,終於可以自由了。
玉嬋走後,葉芷坐在床上發獃。
一切跟做夢一樣。
但又真實得可怕。
枯草一樣的頭髮,老樹皮一樣的臉,確是她目前的樣子。
她該何去何從?
夜色漸漸暗了下來,睡房內沒有光亮,變得黑漆漆的。
坐了太久的葉芷,活動下脖子,摸黑站了起來。她挪蹭着來到窗前,使勁瞪大眼睛往外瞧。
門口傳來吱呀一聲響,兩個丫頭說著話走了進來。
她們一個舉着燈籠,一個端着盆子,兩人並沒往裏走,端盆子的百合把盆子放在門后,拍拍手說道:“好了,就放這兒吧,咱們去吃飯。”
臘梅答了聲好,人便轉過身去,“你說,那個葉婆子是不是瘋癲了?怎麼會想到要給王爺當侍妾?她人那麼老,竟然也會生出那樣的花花腸子,真是看不出來。”
“你想不明白,我更想不明白。這個葉婆子救駕有功,要點兒什麼不好,偏偏要給王爺當妾室?關鍵她論年齡論相貌,都跟王爺不合適。王爺人雖然痴傻,但身份擺在那裏。”
百合直點頭:“就是,就是,我看她是活膩了。你是沒瞧見春羽姑姑的臉色,都快沉成一塊冰了。我琢磨着,皇上允了葉婆子的要求,但心裏肯定是不痛快的。這要傳出去,一個燒火的婆子跟皇上的兒子在一起了,皇家顏面何存?”
兩人嘀嘀咕咕地走遠了。但她們聊天的話語卻一字不落地入到了葉芷的耳朵里。
難以言喻的恐懼席捲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