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路西野前半句話尚還帶了點零星的笑意,後半句便有些撐不住地沉了下去。
電話那邊沉默了片刻,林郡連聲音都放輕了些,叫他:“路西野?”
“嗯。”路西野應了聲。
林郡又叫:“路西野?”
“是我。”路西野忍不住笑了聲:“也是你想的那樣。”
“那我就有點好奇了,”林郡終於消化了這個消息:“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竟能讓我們路少這麼患得患失?男的還是女的?”
“男孩,特別優秀的一個人。”路西野說。
又說:“我怕自己會配不上。”
怕自己配不上未必是真,但怕把人嚇走卻一點不假。
這份感情被壓抑的太久,早已與他的血肉和生命融為一體,可對江隨風而言,卻並不是這樣。
他甚至都不認識他。
所以,他心裏有多渴望,多急切,外在就要多克制,多隱忍。
他已經無法再承受一次失去了。
即便他從來沒有擁有過。
一般人聽到他的話一定會很驚訝,但林郡沒有。
他是很純粹的一個人,對待感情更是認真誠懇。
從不會因為自己條件多麼優越而表現的高高在上。
所以他不會說什麼“路西野,怎麼可能會有你配不上的人”之類的話,反而十分認真地幫好友想起了對策。
“那麼多追求你的人中,”林郡問:“就沒有什麼特別有趣的追求方式可以借鑒嗎?”
“都沒什麼技術含量。”路西野下意識地將那條圍巾握在掌心裏,輕輕撫弄:“也完全不能讓人心動。”
“那是因為你不喜歡,”林郡作出十分有經驗的姿態來:“真喜歡的話,就算那人什麼都不做,你一樣會心動。”
吐槽歸吐槽,但他還是忍不住回憶起傅久九以前追他時做的那些小動作,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聲通過話筒傳過來,感染性極強。
“怎麼了?”路西野問。
“沒什麼,”林郡說:“就是覺得小九可愛。”
路西野:……
“不過小九的套路不適合你。”林郡接著說:“跟蹤,撒嬌……都是小孩子玩兒的把戲。”
路西野:……
重生以來,他也經常去偷偷看江隨風,不知道是不是也算小孩子的把戲?
他抿了抿唇,聽那邊又傳來林郡的問話:“你喜歡的人是誰?共同認識的嗎?是不是終於把以前那小孩兒放下不再找了?”
路西野當年從H市回來之後,曾第一時間把江隨風的事情告訴過林郡。
只可惜,他們後來一直都沒能找到他。
“還是他。”路西野說。
“什麼?”林郡愣了愣。
“還是他,”路西野說:“我找到他了。”
“你怎麼找到他的?不是說連長相都不知道,只看到雙眼睛嗎?”林郡的驚訝連話筒都擋不住。
“嗯,”路西野的嗓子裏像進了細細的沙:“可是就算只有一雙眼睛,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這是他上輩子到死都無法釋懷的遺憾。
在巨大的遺憾漩渦中,他曾無數次幻想過這樣的場景:
在那一年,秦默陽將秦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秦默彥介紹進圈子的時候,他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畢竟,那是他找了將近五年的人。
可事實上,那時候他雖震驚於他的眼睛幾乎和那人一模一樣,可卻也很快打消了他們是同一個人的想法。
因為他見過的那個少年,過的很清貧。
是秦家私生子絕不會過的那種生活。
圈子裏幾乎都知道,秦家每年都要付給那私生子母子一大筆錢,這幾乎成了秦家特有的一個笑話。
可即便如此,他當時還是跟秦默陽確認過他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名字。
可秦默陽告訴他,從來沒有,他一直都叫默彥。
從此,他再沒往那方面想過。
如果那時候,他一眼就認出了他,該有多好。
那是他餘生里,曾一遍遍幻想過的可能。
如果他當時就認出了他,那麼,他們的未來是不是就會完全不同?
每一次他都不敢深想,怕沉溺在那樣的幻想中再也醒不過來。
他還要給他掃墓,為他超度,在他墓碑前好好陪他說話聊天,送很多很多玫瑰花給他……
這些幻想,他從沒有說出口過,也不能說出口。
這是他餘生里,刺向自己心臟的最鋒利的刺。
可是現在,他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一切都還可以挽回的時候,他終於可以將這個幻想說出來。
說出來的那一刻,並沒有想像中的如釋重負,反而更是疼到了極致。
如果……
這世界上有如果就好了。
稀薄的煙霧一點點擴散,香煙終於燃到了盡頭。
他熟練地抬手,將那點火星捻熄在指腹間。
在身體與心靈都不算太清晰的疼痛中,他聽到林郡說:“送花吧,無論男孩女孩都喜歡花,小九就喜歡向日葵。”
*
江瑩早晨起來時,江隨風已煮好了面。
用西紅柿炒成醬打底,放了青菜,又卧了兩顆荷包蛋。
母子兩人坐在簡陋的書桌前吃面的時候,江瑩驀地想起了秦默尋。
當年,她的預產期原本在11.22日,與顧青蓉的預產期差了近一個月。
但為了將秦默尋送入秦家,她不得不在顧青蓉生產時,提前進行了剖宮產。
她的孩子被迫早早地出生,她卻連碗長壽麵都沒能為他煮過……
她的眼圈紅了起來,抬眸看到江隨風尚且紅腫的臉頰。
他垂着眼睛在吃面,睫毛很長,陰影打在高挺的鼻樑上,從側面看,尤其像顧青蓉。
她心底升起一股難以遏制的厭惡來,但還是伸手過去,似乎想撫一撫那片紅腫的面頰。
指尖尚未觸到,江隨風就如有所感般,不動聲色地避了避。
江瑩的眼淚墜落下來,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她流了淚,這個孩子就一定會心軟,會妥協。
過去的十八年裏,她可謂是屢試不爽。
眼淚與他對親情的依賴,是她將他捏在手心裏,可以隨心所欲地搓扁揉圓的法寶。
“媽不該打你。”她的淚墜進面碗裏:“但媽當時嚇壞了,媽只有你了,你要是再出了什麼事兒,媽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沒事兒,”江隨風終於抬起眼睛,嘴角翹起來,帶了一點安撫的笑意:“媽,您放心,秦默尋再敢找我麻煩,我保證打斷他一條腿,找兩次,就斷兩條。”
上輩子她用母子關係拿捏他,那麼現在,他也用母子關係還回她。
果然,江瑩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起來,握着筷子的手也像抽了筋一樣擰緊了。
上一世,他對她盡了最終的義務,他們之間本該再無牽連。
這一世,他不想再遷就她,或者任何人了。
江隨風低頭將麵湯喝了,起身拎起書包:“媽,我上學去了,您吃完把碗放那兒,我回來洗。”
江瑩還沒反應過來,江隨風已經順着地下室狹窄的樓梯往上走了。
“對了,”走了兩步他又停下:“您這次要住幾天?”
“哦,”江瑩清醒過來:“一會就走,那邊忙得很,我實在太想你,才跟東家請了一天假。”
江隨風點點頭,過了片刻說:“要不您不要去了,我再多賺一點,我們母子就不用再分離了。”
“那怎麼行?”江瑩忙說:“你將來讀書,結婚,哪樣不要錢,媽得給你多存點才行。”
江隨風笑了笑,低下頭去,輕輕嗯了一聲。
*
這一晚,江隨風再次出現在酒吧的時候,一向冷淡的臉上貼了一朵蒲公英紋身。
蒲公英飛起的種子,小傘一般點在他的眼尾,在舞台的燈光下暈出空靈的美感。
他能感覺到很多視線集中在身上。
可慢慢的,其他視線都被最炙熱的那一束給屏蔽掉了。
全場似乎只剩了那一道目光,緊緊地膠着在他身上,讓他後背泛起一股不尋常的熱意。
回到後台休息室時,他難得地將袖口挽起幾褶,露出一截細白的手腕。
手腕上有淺淺的咖啡色斑點,是剛開始做早餐攤子時,大鍋里的熱油濺上來,燙出的疤痕。
時間久了,那些疤痕早就不疼了,可卻永久地留在了那截手腕甚至更往上的一截小臂上。
他早就看慣了,也不太在意,只低頭敲了支煙咬在唇間,卻又忘記打火。
只手裏捏着鼓槌,下意識地一遍遍擦拭。
不知道擦到第幾遍的時候,眼前忽然一亮。
一縷火光驀地在他面前燃起,被一隻很好看的手擎着,一點點靠近他的唇。
他沒抬頭,只就着那靠近的火苗吸了一口,看着煙頭上冒出亮眼的火星,像小小的沒有炸開的煙花。
火苗熄了下去,那隻手也收了回去。
他抬起眼來,目光對上了路西野的視線。
路西野在看他,目光柔和而專註,沒有侵略性。
和他在台上感受到的完全不同。
他先看他的手腕,然後又把把目光移到他貼了紋身貼的側頰上。
那裏已經不疼了,但仍有隱隱的漲意。
“很好看。”他說,聲音低沉,目光也不似最初的柔和,變得暗沉了下去。
片刻后他又問:“還疼嗎?”
江隨風的手指驀地緊了緊。
他不知道他在問哪裏,只是本能地把衣袖拉了下去。
路西野沒有緊追不放,他依然站在那裏,低頭看他,看上去沉穩而瀟洒。
“昨天不好意思,冒犯到你,”片刻的安靜后,他又說:“一起吃個飯吧?”
他說的冒犯,應該是為他圍圍巾的事兒。
那是他自己的問題,算不上什麼冒犯。
他抬眸拒絕他,可話還沒出口,就被門口傳來的一道聲音打斷了。
“去吧,”林放走進來,對他說:“這位小友值得一交。”
江隨風詫異地看了林放一眼,能讓林放給出這麼高評價的人還真是不多。
指間的煙快燃盡了,他的視線只略往上移了移,就被路西野伸手捏了過去,在煙灰缸里摁熄了。
他的動作那麼自然,讓他產生了一種,他時刻在盯着自己手中煙頭的錯覺。
江隨風眨了眨眼,有些錯愕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指間。
路西野似乎是覺得他很可愛,也可能是覺得他很傻氣,那雙眼裏難以遏制地汪起了一點柔和的笑意來。
“去吧。”他又說,聲音很輕,語氣像是在哄小孩子般。
既有家長的權威,讓人不容拒絕,又充滿了耐心與寵溺。
江隨風從沒聽過路西野以這樣的語氣說話,也想像不到他這種人會有這樣的語氣。
那把聲如羽毛撓過耳廓,痒痒的。
愣怔間,最佳的拒絕時機便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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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背景為《穿成霸總前妻后我爆紅了》中九郡番外的背景,沒看過不影響本篇閱讀
煙頭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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