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花月圓
正月十五一大早,永安城的佈告欄上就新貼了一張尋人佈告——
“符行衣,女,年二十七,於正月十三不見行跡,失蹤時着有黛色裙衫與素白斗篷,身量約七尺稍余。若有見者,及時向衙門彙報,提供有效線索賞銀百兩,找到此人賞銀千兩。”
許多百姓圍在佈告欄前議論不休。
孫嬤嬤站在附近看了片刻,回府後道:“佈告已經貼出去半個時辰了,暫時還沒有消息。”
肖盈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到處亂轉,口中念念有詞:“頭三個月最要緊,她還不到兩個月的身子,稍不留神便容易滑胎,本就不容易懷孕,萬一再有個三長兩短,以後鐵定是懷不上了。”
聶錚面色不善,睨了她一眼。
“晃得我頭暈眼花。都二十五的人了,遇事還是這麼毛躁。”
“人命關天的大事,你讓我一個大夫如何冷靜?!”
肖盈盈氣憤不已,道:“是不是你又惹了嫂子不快,才逼得她一氣之下離家出走?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讓着她,何況她如今還懷着你的孩子,你怎麼能和孕婦爭高下?那是你妻子、不是張三李四,一個大活人怎會說不見便不見了,你怎麼照顧她的?!”
“我還是你兄長,也沒見你待我有多尊敬,更不知你一個大活人事先不打招呼說來便來,鬧得滿屋子裏是你的聒噪聲。如何照顧孕婦,用得着你一個未出閣的人教我?”
聶錚緊擰眉頭,沉聲道:“她前日中午說想吃龍鬚酥,我出門去買,回來便見不到人。本以為只是她貪玩亂跑,誰知當晚過了子時她還沒回家。外面開始下大雪,天黑路又滑,她身邊卻連一個人也沒有。我讓家裏所有僕役去她常去的地方找,又托雪狼漫山遍野地搜,但時至今日音信全無。”
肖盈盈啞口無言。
“自她有孕后,莫說是吵架,我在她面前連話都不敢說太大聲。日日謹慎小心,唯恐刺激到她的情緒引起胎動,只差跪在地上膝行伺候了。”
聶錚重重地按揉着太陽穴,深深地舒了一口氣,聲色疲憊不已:“她離開的那日並未表現出任何不快,我着實猜不到是何原因,更無從找起。”
孫嬤嬤突然開口,問道:“錚兒,你再仔細想想,從行衣懷孕到現在,她就一次也沒有過情緒異樣的時候么?”
肖盈盈表示贊同:“不少女子懷孕後會變得心思纖弱、五感大增,以往豁達如今則未必,保不齊為了丁點小事便能哭上一天。
“我以前有個病人,她喝保胎葯的時候,不小心把汁水濺到了新買的衣裙上,結果被自己氣到早產。所以任何有可能導致嫂子不快的事情,都要儘快詳細地回憶出來。”
聶錚凝神思索片刻,緩緩地道:“半個月前,她想吃雪花酪,而且必須要在下雪時,站在雪地里吃,說是這樣更有感覺。我沒同意,將她私藏的所有冷食沒收了。
“夏日炎炎用於消暑倒罷了,可正月里風寒料峭,她還有孕在身,絕對不能如此胡鬧。她雖不滿,但當晚吃下我做的炙羊肉便諸事全忘了。”
肖盈盈認真地解釋:“孕婦很忌諱‘想吃的東西吃不到”,所以她不會忘,只是心知肚明反抗沒用,拗不過你。”
孫嬤嬤問:“還有么?”
“七日前,她懷裏揣着一對冰刀,意圖趁我不備偷跑出門、去上了凍的黑水河上溜冰,被我當場抓個正着,冰刀沒收,人也禁足。”
聶錚繼續回憶,道:“隨後,她抱着新出的話本子窩在榻上看了一天,笑得前仰後合。”
孫嬤嬤:“……”
這孩子怎麼凈愛搞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肖盈盈琢磨了片刻:“除了這些還有嗎?”
“沒了,”聶錚搖了一下頭,“只要對身體無害,基本上她想要什麼我便給什麼。
“冬日想吃西瓜,我便騎着千里馬去臨月城買西沂的反季西瓜;要吃不酸的山楂果和不辣的朝天椒,我便將山楂和辣椒切成碎丁洗了上百遍;半夜被噩夢驚醒,哭着說我在她夢裏和別的女人好,我便被她扛着柴刀追殺到天亮。”
字字如泣如訴,令聽者傷心聞者流淚。
肖盈盈和孫嬤嬤一時語塞——
這也太不容易了。
“等一下,”肖盈盈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詫異地問道:“義兄,我聽魏大帥說,他和婉姿之前來拜訪時,你們住在山腳下的小木屋。為何如今突然搬到了永安城的新宅里,就連孫嬤嬤也離宮來此,還多了四五個僕役?”
聶錚一一回答:“去年年初我退位來到昆莫,率先在永安城置辦好了一處宅子,以備不時之需,隨後才去找她。
“她有孕后,原先的木屋太過簡陋,不宜養胎,我便帶她搬到此處,又買了僕役伺候衣食起居。至於孫嬤嬤,她有照顧孕婦的經驗,兼之年事已高,便留在我身邊住下養老了。”
孫嬤嬤大膽揣測:“或許……行衣是太過不舍舊時的住處,這才一直心有鬱結而不發?
聶錚沉默不語,陷入了回憶。
自打搬過來之後,符行衣就時不時地發獃怔神,懷裏的小胖都忘了擼,只有聽到大胖的吠叫聲,才會恍然如夢初醒,然後接着發獃。
他原以為是孕后勞神疲憊,以至心神恍惚,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我知道她在何處了。”
聶錚即刻動身前往,肖盈盈與孫嬤嬤緊隨其後,跟着他一同趕到了山腳下的小木屋前。
荒涼的院落中紅梅凌霜而開,一團圓滾滾的物什正拿着小鏟,蹲在樹下有一搭沒一搭地扒拉土,細看才發現,那是個披着素白斗篷的女子。
她的半邊臉露出兜帽外,被凜冽的寒風吹刮成桃粉色。
聽到外面有人的動靜,她好奇地抬眼望去,看清來者是誰之後,立即抱頭鼠竄,卻被聶錚及時抓住再逃不掉,通紅的爪子裏還攥着梅花枝。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離家出走想氣你的!”
符行衣嚇得話都說不囫圇,磕磕巴巴地想解釋清楚,不料下一刻就被聶錚緊緊地摟在懷裏,頭頂響起男人釋然的長嘆:“萬幸無恙。”
只短短的四字,就能戰勝一切恐懼與慌亂。
不知何時,肖盈盈與孫嬤嬤已經悄然離開,院內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抱歉,”聶錚道,“一切是我考慮不周。”
符行衣愣愣地看着他。
上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道歉。無論錯究竟在誰,先認錯就對了,他現在居然這麼好說話。
都是被自己給折磨的。
符行衣鬱悶不已,頷首盯着自己的足尖,小聲道:“那天我想着,院子裏的梅花快開了,就打算過來折幾支最漂亮的插瓶,送你一個驚喜。結果它沒開,我就多等了兩日。”
未料這“驚喜”竟成了“驚嚇”。
聶錚輕撫她的後背以示安慰。
“你若喜歡,明日便讓人移栽到家裏。”
符行衣含糊不清地嘟囔:
“可這裏以前不就是我們的家嗎?花樹是我親手種的,水井是我親手打的,還有很多都是我一日一日做出來的,懷了孕就必須把這些都丟掉嗎?新宅很好,可是我不想丟掉舊家,好不容易蓋起來的小房子,荒廢掉太可惜了。”
“不會荒廢,”聶錚將她抱得更緊,“那裏會是流浪客的避風港。”
符行衣明顯怔了一下。
聶錚低聲道:“你我有家可歸、有屋可住,但天下間尚有無數人居無定所、餐風飲露。你為他們留下容身之處,路過的流浪客不會再活活凍死於冰雪中,如此重要的避風港又豈會荒廢?你立下了大功一件。”
符行衣眼神一亮:“真的?不愧是我!”
她連忙找來了一塊半大不小的木板,與聶錚一起刻下了幾行字:
“本院可供旅人借宿,無需銀錢,只需愛護屋內陳設,臨行前為院中梅樹施肥培土再澆水即可,祝諸位順心如意。”
聶錚頷首問她:“不移栽了?”
符行衣拍了拍灰撲撲的爪子,笑眯眯地道:“獨賞梅芳不若眾嗅梅香,不移了,生死由天吧。”
她說著說著,情緒又低沉了起來,“我給你添了好多麻煩。”
聶錚身形微頓,道:“胡話。”
“其實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符行衣抹了抹眼睛,強忍着淚意,道:“明知道不該做那些事,但我就是忍不住,動不動就想哭,屁大點事都要悲春傷秋,矯情得要死,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
“我以前可堅強了,賀蘭圖拿燒紅的鐵簽子扎我手,我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還問候他祖宗十八代呢!”
誰知道,一到聶錚面前就破防,就是要哭要鬧要磨人。
反正必須得搞出點事情來,否則渾身不痛快。
“眼見着是快三十的人了,居然比年輕的時候更幼稚。”
她終究憋不住情緒,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往下掉,“我能不能成為一個好母親啊?孩子不會被我帶壞吧?要是生出個智障或者殘疾可怎麼辦,長大了會被人笑話的……”
稍微頓了頓,又失落道:“你八成現在就在笑話我吧。”
聶錚揉了揉她的腦瓜。
“有我在,你本便無需成熟,有何可笑?”
符行衣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一眼,不語。
“極度信任才會依賴,”聶錚輕聲道:“我很高興,你終於肯放下防備,全身心依賴我了。”
符行衣怔然許久,聽他繼續道:“允許你吃雪花酪,但不能太多,只有半碗。也不能站在雪地里吃,待回去以後多燒幾個爐子,屋裏暖和了再吃。冰刀可以給你,但不能背着我偷偷去黑水河,明日我陪你一起,好么?”
他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沉聲道:“想吃什麼想玩什麼大可告訴我,但凡對你身體無害我都會同意。但是那些不健康的東西……也可以好好商量,我儘力滿足,只有一點——日後不許再嚇人。”
符行衣吸吸鼻子,埋在他懷裏搖了搖頭。
“什麼都不要了,回家吧。”
聶錚低低地“嗯”了一聲,握住女子的手,穩穩噹噹地攙扶着她。
符行衣不太好意思。
“又不是七.八個月,用不着這樣吧?”
“你懂什麼?”聶錚一絲不苟地扶穩,正色道:“孩子長得快,八個月眨眼便過了。”
這煞有其事的模樣,跟他自己生過似的。
不過想也是,宮裏長大的,自然見多了嬪妃們生育,耳濡目染了嬪妃們的思想,以至於他表達愛一個人的方式也十分簡單粗暴——
生個孩子。
符行衣啼笑皆非:“好好好,你說得對。”
她捫心自問並不相信聶錚的話,只覺得“眨眼便過”純屬扯淡。
誰料時光果真轉瞬即逝,直到穩婆進門了,符行衣還沒意識到已是臨盆之期,只以為自己是吃多了才撐得肚子痛。
“疼……”
符行衣後知後覺地捂着肚子,躺在榻上開始痙攣,額頭的冷汗順着臉頰往下淌,腦子已經有些混沌了,隨口嚎道:“這玩意到底怎麼生,我沒經驗,不會啊!!!”
穩婆連聲寬慰道:“夫人別怕,老身和孫嬤嬤都在呢,按我說的做,保您順順利利母子平安!”
孫嬤嬤使喚一個丫頭打了熱水來,擰乾毛巾為她拭汗,溫聲道:“若是疼得厲害,就先喊出來吧。”
“聶錚,你只顧自己爽,下了床就不認賬,根本不管老子死活!”
符行衣扯着嗓子怒吼,聲音因疼痛而劇烈顫抖,不管什麼話逮着就罵,“混賬畜生王八蛋,我要跟你決一死戰,活活剁了你的……啊——”
聶錚站在窗外一動不動,任由她愛罵什麼罵什麼,不住地低聲呢喃:“對不起,對不起……”
符行衣從破口大罵變成了低聲啜泣。
“生孩子的時候你都不在身邊陪我,還有臉說愛我,你在哪啊,嗚……我好疼啊,聶錚,你快來陪我,你不在我好害怕……”
聞言,聶錚也不管穩婆怎麼阻攔不讓進,當即硬闖了進去,緊緊攥住她舉起的手。
聲音微微顫抖:“我在,別怕。”
符行衣一看到他來了就嚎啕大哭,扯着嗓子喊道:“我還要我爹,要我娘!”
聶錚的臉色煞白一片,除了低聲安慰之外,再沒別的辦法了。
他可以替心愛的女人安排好一切,唯獨生孩子這件事無法以身替之,只能幹看着擔驚受怕。
“男人出去,說過了不讓你進非要進。”
穩婆氣急敗壞地跺腳,“剛才還生得好好的,你一露臉她就再也使不上力氣了,趕緊出去!”
符行衣死死地抓住聶錚的手,可憐兮兮地道:“你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
聶錚左右為難,一時猶豫不決。
“還想不想讓你夫人好好生孩子?”
穩婆一針見血:“再耽誤下去她就難產了!”
聞言,聶錚不得不狠下心來,一根根地掰開符行衣的手指,後者一邊哭一邊罵:“你個沒良心的畜生,我要殺了你!”
“還不趕緊走,看什麼看,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說了讓你快出去!”
穩婆着急上火,隨口吼了一句。
曾經的九五至尊、人皆畏懼的惡鬼殺神,如今在穩婆和妻子的面前被罵得狗血噴頭。
偏偏一字也不敢回懟,只默默地接受了所有的惡言惡語,像極了可憐的受氣包。
最是“護崽”的符行衣聽不下去了,氣若遊絲地艱難開口:“你別……別欺負他……”
孫嬤嬤見狀立即哄道:“只要你專心生孩子,好好用力,我們就不欺負他。”
穩婆又接了一句:“否則繼續罵,罵得比剛才更難聽,你再不用力我就狠揍他!”
聶錚:“……”
現在不能發飆,先忍。
符行衣無可奈何地閉上了嘴,然後摒除所有雜念,一心一意地用在使勁上。
不知煎熬了多久,直至一道刺耳的嬰兒啼哭聲響起,她正欲鬆口氣昏頭大睡,卻聽穩婆着急忙慌地道:“還有……還有一個!”
符行衣:“……”
有句髒話不知當不當講。
幸而有了第一個作鋪墊,第二個好生多了,不到一盞茶工夫便輕鬆解決。
待徹底熬完之後,符行衣倒頭就睡,再度醒來時已是深夜了。
聶錚坐在床邊,眼也不眨地守着,見她眼睫一顫便知她醒了,低聲道:“渴不渴?餓不餓?”
符行衣輕輕搖頭,笑道:“沒事,已經歇過來了。孩子呢?我想看看。”
聶錚先將她慢慢地扶起坐直,又找了個鬆軟的枕頭墊着靠得舒服些,然後才去找乳母,將兩個孩子帶了過來。
剛將哥哥放在她面前,符行衣便臉色大變,又看了看妹妹,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她嚎得莫名其妙,聶錚微微一怔,當即讓乳母抱走兩個孩子,問道:“怎麼了?”
“我寧如鳶瀟洒一世,之所以願意做出生孩子這般自.殘的舉動,很大程度上的一個原因,是為了讓你的漂亮臉蛋後繼有人!”
符行衣痛不欲生地錘被子,崩潰道:“但是,怎麼就生出來這麼兩個丑娃娃?!”
奇醜無比,難以接受。
聶錚摟着她的肩輕輕拍了拍,輕笑道:“孩子剛出生大多不甚漂亮,長開便好了。”
“算了,丑就丑吧,畢竟是自己生的,還能不疼他們嗎?”
符行衣面色愁苦地嘆了一口氣,靠在聶錚的頸窩闔眸假寐,“人家說生完孩子后的女人會變醜,你看我丑得明顯嗎?”
頷首凝視着懷中女子的紅潤面龐,聶錚只覺得怎麼看怎麼好看,比她昔日俊逸英秀的明麗姿容多了些溫柔清婉的韻味。
大抵是年歲與心態皆有不同,才會出現相由心生的改變。
“不醜,”他輕吻女子眉心,“吾妻甚美。”
符行衣啐了他一口,表面嫌棄他愈發口無遮攔,心裏卻格外高興。
手臂攬在男人腰間,含含糊糊地道:“十年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你罵我侏儒,還嫌我礙眼。”
聶錚淡淡地道:“‘哪怕山無棱天地合,我都不可能真心喜歡聶錚,冬雷震震夏雨雪也是鐵定的沒戲’——有人可是對月盟誓得真情實感之至,也不知究竟是誰親口所說的這些話。”
符行衣乾咳一聲:“你聽錯了。”
聶錚微微挑了長眉,但沒對這些已經過去的玩笑話上多計較,而是平和地道:“方才你昏睡不醒時,有人送來了一份禮物。”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巧精緻的石雕,符行衣驚喜萬分地雙手捧過,放在掌心細細打量——
石雕以山峰為背景,漫山遍野的梅花生機勃勃,天際懸挂着一輪圓月,飛鳶振翅翱翔。
鏨刻工藝尤為精妙,見之忘俗,然而高人僅以山石作原料而非玉石,想必是手頭不寬裕。
“借宿的許多旅客十分感激你,聽聞你臨盆之期將至,便託人送來此物以表慶賀,禮輕情重,望你不嫌棄。”聶錚解釋道。
符行衣搖頭似撥浪鼓,欣喜道:“不嫌棄不嫌棄,我特別喜歡!”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賀禮從各地紛紛送到了府上。
皇帝的賞賜數量最多,聶錚友從的獻禮價格最貴,而符行衣曾經的麾下送來的則花樣最繁——
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有,且禮單首頁的第一句必然是“阿姊敬啟”。
她哭笑不得地收下:“怎麼搞得我好像洗白了的黑.道.老大一樣。”
聶錚在她身後核對禮單,頭也不回地隨口道:“你不是么?”
符行衣:“……”
竟無法反駁。
她悄摸地偷瞄男人的背影,一雙眼珠骨碌碌地轉了轉,唇角勾起狡黠的笑意。
黑.道.大姐與小嬌夫不可不說的二三事?
嗯,靈感不錯,得記在手札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