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下場2

114 下場2

蘇家若是沒有經歷此番劫難,老夫人就是鬧點頭疼腦熱,身子也不會虧得這麼狠。雖說是沒餓着,只是比起從前養尊處優的日子,現在自然是差了很多,加上心裏頭就沒輕鬆過,遇上炎夏,口腹泛苦,卻又死撐着不肯花那錢去請大夫,等家人發現老夫人消瘦許多的時候,已經入秋了。

季如蘭一直住在蘇家,總不能沒名沒分地跟着,所以老夫人做主,選了個良辰吉日,便將是季如蘭正式娶進門。蘇家這會兒比不上從前,而且城裏從前相熟的那些鄉紳之士也多事避之猶恐不及,自然也就不請什麼人了。

綉兒和季管家採買了一些成親的東西,稍稍佈置了下小院和蘇子軒的房間,然後這門親事算是成了。

季如蘭穿着簡單的紅布嫁衣,面上淺淺笑着,看着蘇子軒站在自己面前挑起蓋頭,那一刻淚水止不住往下流。蘇子軒眼神一黯,終究站不久,扶着腰坐在季如蘭身側,“你真傻。”同當初的杜如蘅一樣傻,等知道了他是什麼樣的人後,定然會同杜如蘅一樣,與自己撇得乾乾淨淨。

想到這一處,蘇子軒面上愈發沒有一點喜色,只死死地抿着唇,瞪着那一對喜燭發獃。季如蘭不知道蘇子軒心底糾結着什麼,只是這是自己盼了太久的事,縱然面上泛紅,心底依然歡喜得不行。

見到蘇子軒這樣一幅樣子,季如蘭心底一澀,卻還是揚起一抹明媚的笑,主動伸出手去抓住蘇子軒的,等蘇子軒不得不轉過頭來對上自己時,季如蘭只說了一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從寶書齋見到你時,便一直信的。”

這以後,也不會變,不管你成了什麼樣子,我季如蘭自己挑的相公,永遠不會錯。

蘇家有了新媳婦,只是這日子還是要過。

碧玉走後,這院子裏事,光一個綉兒自然是做不來的,好在重活還有初七和正月,季管家也能搭把手,粗活兒綉兒咬牙做了,還有一些事總要季如蘭來做。

當初在季家時候,季如蘭的母親何曾讓自家的千金做過這樣的活計?比方說這灶台上的事,綉兒燒火了,那季如蘭就勢必得掌勺,可季如蘭會么?

一次或許沒事,久了,這柴米油鹽混在一起,總歸是摩出各種事端來。而且當初買院落的時候,地段自然是青州城裏較為便宜的地方,既然便宜,鄰里鄰居怎麼樣的都有。偏偏蘇家人現在即便是落魄了,也還是有蘇家人的講究。蘇子軒兩兄弟,一個苦讀一個養傷,自然不見外客,剩下老夫人和季如蘭,一個身子不爽快,一個卻是真真不屑同這些人打交道,於是關係自然不親厚。

住在青州城裏,各處都要用銀子,等季管家發現,再如何省着,這銀子還是快用光的時候,他只能找老夫人商量。這院子花去一大筆,開銷且不提,就是給大少爺治病去了不少,這會兒如何養家啊?

老夫人一聲不吭地坐在位子上,季管家也不知道她究竟聽沒聽進去,不過也確實為難老夫人了。這樣的日子,老夫人何曾經歷過?季管家出了院子后,想來想去,打算出門去看看,青州城裏哪家要賬房先生,去賺點回來,貼補下家用。

蘇子轅站在門口,聽見季管家的話后,不管家裏的阻攔,接下一戶人家的活,成了他們家少爺的西席。只是這樣一來,蘇子軒的日子就變得愈發煎熬起來,因為家裏就自己一個廢人,連站也站不久,如何振興蘇家?

這次的事,蘇子軒就算不承認自己同五皇子有牽連,到底還是自己貪心引起的,所以他一直想振興蘇家,憑自己的本事,哪還用發愁?可這會兒,自己是個廢物,連季管家和弟弟都出去找事情貼補家用,就自己,竟還要初七一直伺候着,不是個廢物是什麼?

心魔不除,人總有一天會將自己逼瘋的。

蘇子軒的脾氣愈發古怪,整日裏躲着人,誰也不見,鄰里甚至常聽見蘇家傳來一些古怪的尖叫與笑聲,久了之後,青州城的人都說,蘇家大少爺不但瘸了腿,現在更是瘋了。

老夫人聽了之後,一氣之下,整個人歪過去,急急忙請了郎中,又是掐人中,又是針灸,好不容易喘過氣來,右半個身子是徹底不能動,歪着眼角與嘴,比蘇子軒還可憐,整日裏只能歪躺在床上,就是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全。

蘇子軒跪在床前,沒一會兒就暈了過去。季如蘭哭了起來,季管家讓綉兒守着老夫人,自己和初七背着蘇子軒回房間,結果後頭的季如蘭起得太急,整個人一個趔趄,差點往前栽了下去。

昏沉沉的季如蘭回了房間,沒等寬慰蘇子軒兩句,就覺得小腹墜得厲害,身子似乎出了點黏濕,然後眼前一黑,也是暈了過去。於是,又將走出去沒多遠的郎中請了回來,一把脈,卻說是有喜了,只是太過勞心勞力,於是見紅了。

這些事,七七八八地傳來傳去,等方子儒聽見胡嫂子家的兒子說給自己聽時,已經失了太多的味道。

方子儒又不恨蘇家什麼,對他來說,能夠娶到杜如蘅就足夠好了,至於其他的,他也用不着太操心了。

清水鎮這輩的年輕人里,大多也都成親了。只剩下一個張虎和方子儒,一個等着扣兒,一個卻是早早成了鰥夫,也算是清水鎮的奇葩了。這次兩個人,倒是都說了親,在準備親事呢。

張虎只想早點將媳婦扣兒娶回家,想着能不能同方子儒一起,娶新人過門,哪曉得被扣兒一口給否了,除非小姐過得好,否則她絕不安心嫁他。氣得張虎鑽到深山裏,愣是又打了一張老虎皮,送給方子儒,一面當聘禮,一面告訴方子儒,善待杜如蘅。

杜如蘅呢?

她從未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再嫁人,只是那天方子儒的一曲《梅花弄》叫杜如蘅忽然頓悟。蘇家什麼的,徹底過去了,她現在該為自己而活,只為自己杜如蘅而活。想通了的杜如蘅,也就應允了方子儒的提親。

畢竟聽琴識人,方子儒的琴聲叫杜如蘅肯定,這個人一定很好,而且極為舒坦。杜如蘅想,不如試試看,相敬如賓,這樣扣兒也能安心出嫁了吧?

只是當初自己只準備扣兒的嫁妝,加上銀票又不見了,扣兒想也不想就將先前替自己準備的嫁妝,連着張虎拿來下聘的物件全給了杜如蘅。太上皇倒是高看了兩眼扣兒,只是既然杜如蘅是自己認下的乾女兒,總不會虧待了人家。

嫁妝的事,全交給了莫堯去辦。莫堯回了趟青州城,採買置辦的事統統交給底下人去做,自己回了趟知府大院,瞅着莫知府那眼巴巴的可憐模樣,莫堯半點也不心疼。也是,離了知府大院,娘親臉上都開心極了,而且天天能吃上媳婦和娘親弄的飯菜,可別急着回來了。

只苦了知府大人。

從前還能忍着,反正不見面也知道人還在府里,現在可好,娘子就這樣走了,連着自己整個心也給帶走了。也是,從前娘子不動,只是因為莫堯還未成家,現在莫堯娶了公主,是不是她也就不會再回來了?

想到這裏,莫堯他爹急得嘴上冒泡,等莫堯回來后,交代了府里的師爺看着衙門,自己則騎馬親自去接夫人回家。當然,府里那些個女人,他是真覺得煩得很,沒生過子嗣的,全都攆走了,有兩三個生過的,那就分府出去單過,總之,現在知府裏頭清靜得很,就是少了個管事的。

莫堯摸着下巴,看着老爺子少年狂了一把,便晃悠着到了蘇家現在的小院。他呢,惡着呢,同蘇子轅見了見,告訴他明年科考的薦生他已經替他找好了,到時候不怕進不去科考。蘇子轅謝了又謝,然後莫堯便提了杜如蘅的親事。

本就是聰明人,莫堯見蘇子轅那悵然若失的模樣便想明白一些事,只梅笙對杜如蘅沒有風月之情,而蘇子轅卻是生出一些不該有的情愫來。對於當初的事,莫堯也打聽得清清楚楚,若老夫人不那麼固執,非要蘇子軒娶杜如蘅,大約這後面的事也不會有。

只是造化弄人,不是蘇子轅的,就不是了。

莫堯同蘇子轅是在小院裏談的,那話也毫無遮掩地飄到蘇家人心田裏,至於如何萌芽卻不是莫堯想知道的,他只是見不慣人過得太舒坦罷了。

蘇子軒等莫堯走了許久之後才鬆開拽緊的拳頭,季如蘭倚在門欄邊,眼底有淚,卻依然是笑着走進屋,後悔又如何?現在男婚女嫁,自己萬幸還有了相公的孩子,至於別的,她越計較,只會越魔障。

倒不如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知府夫人盧氏到底還是被莫知府扛上馬背,鎖在懷裏給帶回青州城去,至於不孝子莫堯如何,莫知府半點也不理。反正這邊有太上皇做主,就是鬧了什麼事,也不是他管得了的。

清水鎮裏的人這次倒是真真見識了場氣派的親事。

太上皇嫁女兒,自然大意不得,嫁妝箱子一台台地抬進方家的院子,村裡人繞着兜兜轉轉好幾圈,艷羨無數。杜如蘅有些過意不去,冬至卻是抱了抱杜如蘅,“爹爹不在乎這些東西,你以後能過得好好的,最重要。”

冬至自從嫁了莫堯之後,倒是通達不少,只是若不是她喜歡的人,也難得聽她念叨這麼長的話。杜如蘅一直不知道太上皇的身份,只等後來嫁給方子儒,一次無意中問起,才知道莫堯成了錦繡公主的駙馬。

既然莫堯是駙馬,那冬至便是那傳聞中的錦繡公主,自己這樣卑賤的人,他們竟也不嫌棄。好在那會兒杜如蘅已經徹底解開心事,既然對方不提,也就當繼續不知道算了。

成這親,最歡喜的不是杜如蘅或方子儒,卻是小不點方文傑。穿着紅色新衣,圓滾滾的身子一直繞着新娘親膝頭,時不時機靈地探過頭鑽到杜如蘅蓋頭下偷偷樂一把,真好,姨姨成自己娘親,住自己家了。

扣兒在邊上紅了眼圈,夫人在天有靈,也該心滿意足了。只是扣兒糾結一點,明明之前小姐都哭出聲來了,為什麼直到現在還不肯開口說話?

太上皇讓人查了查杜家的事,便讓莫堯動手小懲大誡,自然不可能讓他們好過的。杜如蘅是什麼也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杜家同自己,只因為娘親才有了牽扯。娘親已經走了,她只求還娘親一個清白,至於其他的,她什麼都不想管。

京里元崇看着太上皇寫來的信,便讓底下人送去杜夫人的誥命書,整個人青州城的人都知道,過世的杜夫人原來是個這般賢良淑德的女子,不然遠在京城的皇帝老爺怎麼事隔多年,又再次提起呢?

只御案後頭的元崇有些不甘心,老爺子做了甩手掌柜,山清水秀地玩着,自己卻要這樣辛苦管着這麼多事,哎。

杜如蘅出嫁前朝太上皇恭敬地拜了拜,小白也一起坐在邊上,受過禮后又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太上皇倒也不習慣同一堆鄉人坐一塊兒吃肉喝酒,索性和小白一起飄到後山,還真別說,這張恪選來的桃源之地還真不錯。他已經讓人依山伴水開始修建宅邸了。

方子儒掀起蓋頭,滿面羞紅地看着燭火下安靜娟美的女子,心底一熱,手哆嗦地覆上杜如蘅的。

他從第一眼見到杜娘子,就喜歡她,現在總算娶到她了。她不開口講話,也沒關係,他有眼睛,還有心,一樣可以聽見她說了什麼。他用自己的心,去娶這個娘子,去聽她此後想說的每一句話。杜如蘅抬眼,眸光里是清靈靈的笑,不濃烈,只淡淡的,但卻透着一股子溫暖。

安之若素。

既然答應了,若他能好好的,那便還有一輩子可以過,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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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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