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集 風陵渡口話風波
賈迎春為何的着急,她確實看出來一個人的身影。
雖不敢十分的確定,然也有六七分是準的。
周全尋個借口,又用自己的身份糊弄差役,果然打問出來了結果,回來跟迎春回復:“這些是京城流放出來的女犯,因無人認領,故此一總送到雲貴去,那裏漢人甚少,更缺女子,所以...”
後面的話,周全也不好說了,這些女犯是被送去繁衍後代的,甚至多有被野人擄走而生死不知,其中苦楚實難與迎春講。
迎春也猜出來幾分,求着周全說道:“我瞧見了一個故人,並不能十分的確定。可否讓她們停下來,讓我看個仔細。”
周全緩緩搖頭:“少君不可生事,我們的行藏一旦被發現的話,下場不比她們好多少。”
迎春猶不死心:“既然她們是沒人要的,那我買下來可好?”
周到一愣,心中開始盤算,這些女犯大都是犯官的家眷,間或有姿色出眾的女子,教坊司也會先下手領走,剩下這些要麼是寧死不去教坊司,要麼就是百病纏身,更兼一家子都在牢獄之中,確實也沒人出錢贖買。
要是讓迎春買了來,送到茜香國去呢?一樣是婚配了邊軍邊民,可結果要比去雲貴那處好了許多。
也罷,誰讓賈迎春是自己一奶同胞的親妹妹呢,她既然有這份善心,做哥哥的,怎麼也要全了她的心意。
周全打定了主意,先讓迎春躲進車隊裏,自己帶着倪二等人,再一次去找了押送的主簿。
好一陣的討價還價,最後用雲光的長安節度使大印,才買走了這批人。
他們哪知道長安節度使早已經命喪九泉,反正有了官府的大印,差役們也好回去交差,賣哪不是賣,真金白銀的拿回去,還有印章具結的文書在,不怕上官說什麼。
送走了那些差役,周到才領着那些女犯去見迎春。
此時迎春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個人,喊了聲茜雪,女犯茜雪跪倒在地失聲痛哭!
周全撩開了她的長發,才看清了面貌,還真是那個在太醫院救回來的女刺客,自己混進去還真看過她呢,只是沒有迎春更熟悉她而已。
又有些不信,將茜雪帶到一輛無人的車內,撕開了衣襟看她的小腹,果然是有個創口,就是李修用攮子給捅的,還待在讓茜雪轉身時,追過來的迎春推走了他,罵他幾句不為人,趕緊給茜雪裹好了衣服,抱她在懷裏柔聲安慰:“不怕的不怕的,他是個內侍出身的公公,看了去也沒什麼。”
茜雪從始至終木然任他施為,只是略顯奇怪的看了幾眼周全。
周全又不能拿迎春怎麼樣,賠着笑說話:“少君可小心,她可是個刺客。我剛才就是要驗明正身,那個傷口還是李公子捅的呢。你還要不要買了她?”
迎春懵住了,茜雪被趕出賈府後,一直也沒有她的下落,怎麼就成了刺客,還被李郎捅了一刀?
茜雪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周全,又看了看抱着自己的迎春,終於有了些神采,叫了聲二小姐,卻對着周全冷笑:“你說我是個刺客,倒也不假!十二家在大獄中設十二時辰,我就是其中之一。這本是十二家之密,這位公公又是從何得知的呢?”
周全咳嗽了一聲,搪塞的說道:“我本也是皇宮內的人,自然知道些秘辛也不足為奇。”
茜雪冷笑:“不說這個還好,說了這個你就是不打自招!皇宮內知道我們的人不多,禁衛與龍禁衛兩家而已,你又是哪家的?”
迎春見周全尷尬不願意說,連聲勸慰茜雪:“好了好了,人都有個秘密不願為人知,你只要知道他是我的人就好,不會對我做什麼害人之事。”
又跟周全說道:“你且先賠個禮,就忙去吧,我和她要說些話。今日且先不走了,給她們都換洗收拾一下,明日再上路。”
周到無奈,只好沖茜雪拱拱手,就當是賠禮了,在茜雪冰冷的目光中,離開了那輛車,招呼人手尋個空地安營。
倪二找過來偷偷的說話:“我瞧着也眼熟,是賈家的丫鬟。”
周全把茜雪的來歷一說,倪二一拍大腿:“原來是她!我說怎麼看着眼熟呢。這你就放心吧,她呀是個家生子,只不過父母老家兒都沒了,只剩她一個在府里當差。原本應該是個大丫鬟了,不知怎地被攆了出去。我們街坊鄰里都知道這事。”
周全也送了口氣,他實在不敢留一個曾經的女殺手在迎春身邊。
倪二還有話說:“咱們爺們如今都是茜香官面有身份的人了,你還打算瞞着少君多久?認了吧,李公子對你、對我可是沒話說,多你一個舅哥,他肯定不會說什麼。咱們這些跟你的人,也算朝里有人了不是?”
“怎麼認?”周全一耷拉臉:“認一個太監親哥哥,她還怎麼有臉?”
倪二嗨了一聲:“你怎麼還計較這個呢!你是為了報仇才這樣的,這是孝子!少君心性有多善,看不得別人受罪,這些女犯說買就買了,還會容不下你這個親哥哥?”
周全還是搖頭,倪二也不在勸了,好話說不得三遍,再說就有歹心。招呼人手架柴火煮水,都是女人,少不了要清洗乾淨,還跟夥計說笑:“都瞧仔細了啊,看上誰了自己去求少君去,明媒正娶的帶回家給老子娘高興高興。可不許用強啊,少君發起脾氣來,我也饒不得大夥。”
這群曾經亦匪亦商的亡命徒們轟然大笑,如今他們可都是小有身家又有官身的人了,這次跟着回京,也是要把老子娘接到敦煌去住,真要能有個小娘子帶回家,還真是個好事。
谷他們瞧着也明白呢,都是犯官的家眷,不是姨娘就是小妾,還有一些丫鬟們。平日裏肯定看不上自己這些人,可如今么,嘿嘿,還不是任由兄弟們好好瞧瞧。
女犯們也聽見了倪二的話,心裏卻不怕,總好過被扔在雲貴配給野人強。再者說,除了有限的幾個以外,都是殘花之身,沒了家沒了男人,她們還能怎麼活。
一個個聽話的清洗起來,認真的梳妝一下,換上給她們準備的舊衣衫,再見迎春時,恢復了幾份往日的風采。
賈迎春買她們的目地也是送回去敦煌,漢家人少還不是因為女人少。黛玉巡視邊軍后感嘆,半數以上沒有娶親,恨不得把司棋她們都嫁出去。
惹了眾女的白眼后,黛玉才半是認真半是調笑的說道:“女兒國主,自然就要做幾件為女人做主的事。敦煌境內不許有秦樓楚館,都給我嫁人去。我現在才明白一件事,一個男人為什麼要娶那麼多妻妾,還不是因為女人依附男人而生。要是女人也能自立更生的話,男人想多娶,也要問問女人答不答應。”
現在正應了這句話,賈迎春也打算自力更生一回,做個別樣的“人販子”也是有趣的一件事。
有着各人的文書,迎春一一對照下來后,聚攏她們說道:“生而為女則不幸,三從之禮容不得我們行差踏錯。不過,現今看汝等,再難有個好歸宿了,忘了昔日的錦衣玉食吧,自己活個樣子給自己看。明日,我派人送諸位去一處女兒國,給你們落籍之後,自行婚配自食其力可好?”
有一姨娘問道:“那是哪裏?家破之時,我連件首飾都沒能收住,夫人她們出了獄后,也沒人管我,任由我自生自滅。好姑娘,你只要給我個能住人的地方,不讓我丟了身子,做什麼我都答應。”
一語未盡又是哭號一片,都是差不多如此的身世,賈迎春心裏卻是一動。
“京里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你們這些人淪落至此?”
茜雪最後一個換洗出來,聞聽這句話后,冷冷的說道:“王子騰全家下獄,勾連出許多的舊事。這些人都是與王家有關聯的人家,所以也難逃一劫。而我,這個昔日賈家的丫鬟,也被算進了她們隊中,沒人肯贖買,又不願去教坊司,就被發配雲貴配種去。”
賈迎春嘆息不已,也知道了京中的風向,王家真是一敗塗地了。
幸好王子騰還活着,眼見又被李郎重用,希望這一次進京,能把他家的人買幾個回去吧,也算幫着李郎收收人心。
請她們先吃飽了飯,就在官道堤壩上搭起了帳篷讓她們好生的休息一晚。
等茜雪吃飽了飯,司棋等人圍上來抱着她痛哭,說了有半夜的話,彼此才知曉了這一年來的境遇。
茜雪對李修還是忌憚無比,不想隨着那些人去敦煌,求着司棋說話:“你去跟二小姐說說情,帶上我回京,我自有我的用處。”
司棋嘆口氣:“說倒是可說,只是你這身份卻是難了。又跟姑老爺有過齷齪,你還幾次想害他,怎麼留你在身邊呀。”
茜雪眼珠一轉說道:“姑娘身邊那個內侍是誰?”
“他呀,原是林姑娘在林庄收留的宮裏人,跟姑老爺是好朋友,更是和倪二他們熟悉。據說他曾是禁衛的人,也是被趕出來后看守皇莊的。這才有了相識,一直走到了今天。”
茜雪心內盤算了半天,臉上明媚的一笑,她知道了他是誰,卻不跟司棋等人說,自己推說要如廁,出了帳篷就去找周全。
周全也納悶,你怎麼還敢找來,是想跟自己報仇來的么?
遣散了倪二等人,茜雪刷啦一下又拉開了衣襟,轉過身給他瞧後背,在正中有一個卯字。
等周全瞧的仔細了,才徐徐的穿好衣服,一字一句的問着周全:“你撕我衣服時,是不是就在找這個字?沒想到我把它印在了背後是不是,所以你才沒有看到。”
周全冷笑起來,眼神中漸漸有了殺機。
茜雪絲毫不怕,迎着他的眼神說道:“前任卯兔留下過信息,他並不是真正的卯兔,要知道狡兔三窟,他還有我,不過是明面上的那兩隻。還有一隻,是賈家的棄子,當日你被賈母所救,為了能以後制轄住王夫人,她把你送進了大獄中,暗中保護起來。一直到你成年知道了身世后,你自己竟然自絕賈家血脈進宮做了禁衛,暗中搜集王家的消息。當你見過了李修后,你知道機會來了,殺了巳蛇,拖王子勝入局。”
周全手腕一翻,一把利刃已經架在了茜雪的勃頸上。
茜雪淡然一笑:“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會再怕死嗎?留下我,我對你有用。因為我也要去報仇。”
“誰?”
“王淑清!”
“你怎麼也是她?”周全反問。
“我前腳被攆入獄做死士,她後腳就害了我爹娘,不讓我有脫身之地。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身上還留着賈家的血,不好動手,所以遲遲不敢和二姑娘相認。讓我來!一刀泯恩仇,從此天涯各方永不相見如何?”
周全眼神凝起,死死的盯着茜雪並不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