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冷暖自知
趙天等人被救援隊找回已經是在晚上的七八點,當時幾十干醫護人員和救援人員在營地佈置着相關事宜,救援燈在漆黑的夜晚通明,幾公裡外都能夠看見
趙天和其他醫生護士是被幾個消防員一路攙扶着到營地的,每個人的肩上都披上了一條象徵性安慰的橙色毛毯。疲憊和恐懼混雜在那一張張臉上,尤其是趙天,因為低血糖連嘴唇都開始泛白,雙眼也只是勉強能睜開一條縫
以至於當王禹心一臉怒容的衝到他面前,給了他一耳光的時候,趙天愣是反應了半天才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王禹心
不要說趙天,就連周圍的一些醫生護士也都被她這個舉動嚇到
“你瘋了?!那種地方你也敢隨便去?還要拉着一群人陪着你胡鬧?”
平時在醫院王禹心給人的印象只有冷靜理智、工作細緻認真,從沒見過如今她這副模樣,不僅是埋怨和憤怒還夾雜了其他不知名的情緒
只有王禹心知道,那種被常人所看不懂的情緒是什麼——是恐懼。是那種前一天還和你談笑風生的人,到了明天,就彷彿從來沒有這個人出生過般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而兇手,卻一臉無辜的看着自己說
“你記錯了吧?我對這個人沒印象啊”
趙天似乎是被這一巴掌打傻了,也沒有回應,只是被消防員攙扶着站在原地,用手捂着剛剛被打的有些發熱的右臉
“王醫生,趙醫生也不是故意的,年輕人嘛,好奇心比較旺盛。再說了,趙醫生現在身體還不好,有什麼事,等以後在說嗎”
一旁的於任看着這個有些焦灼和尷尬的氣氛,連忙跑過來插在兩個人的中間來勸說
幾縷山風吹過,將王禹心額前被緊張的汗水打濕的髮絲吹起,那雙明亮的眼睛此時被怒火充斥,眼眶也已經有些泛紅。站在一旁的何書玉沒來由的從這雙眼眸里讀出了一絲脆弱和易碎感
像是有一雙手突然揪住了自己的心臟,在上面狠狠的扭了幾下,疼的讓他連眉頭都緊鎖起來,雖然轉瞬即逝,卻足足讓何書玉緩了許久
王禹心憤恨的盯着趙天看了許久,放鬆了緊握的拳頭,這才轉身離去
何書玉看着王禹心從自己身邊走過,又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他有想追上去的衝動,卻有覺得自己沒有立場勸說兩個年輕人之間的矛盾只好作罷,只是那雙眼睛依舊依附在那個有些疲憊的背影上,裏面盛滿了溫柔和擔憂
而遠在另一邊的趙天,也在擺脫了醫生護士的例行詢問后,直直的望向了那張背影,此時的那張臉上早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疲憊和病態,有的只是不合時宜的冷漠和平靜。
遠處的救援燈和急救燈交相輝映的打在這張冷淡的臉上,時暗時明的燈光讓臉上的那雙眼睛裏的情緒也晦暗不明
“現在的小年輕都這麼直接了?”
於任表示對自己剛剛所看見的場面大為震撼,一時覺得有些跟不上年輕人的“潮流”
身邊的何書玉並沒有回他,於任卻並不在意,他早就習慣了,仍舊自顧自的說著
“不過這次,這個趙醫生確實做的有些過了,你說好好的放着開放區不玩,非要拉着一幫人去那深山老林里。誒,現在的年輕人啊,還是太莽撞了”
“你不過來幫忙,在這瞎叭叭什麼呢,是不是要偷懶!”
遠處幫着救援人員和醫護人員忙東忙西的李魏嘉,在看到於任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站在原地閑聊,氣沖沖的奔了過來
眼看那巴掌就要落在自己肩膀上,於任眼疾手快的躲開了,這一巴掌下去,少說也得夠自己緩個半天
“誒呦,曉得了曉得了,你可別再這樣隨便出手了。我可不是幾十年前那年輕小夥子了,我現在可是老胳膊老腿,可受不住你這吃了奶的力氣”
李魏嘉沒空理他,只是看到旁邊時不時往遠處瞥的何書玉,循着視線找,才看到了那個並不讓她意外的人
“我看王醫生她心情挺不好的樣子,應該是在一個人生悶氣吧?你不去勸勸?”
聽到這,於任可不服氣了
“誒,不是,憑什麼他就做勸人這麼簡單的活,我就得跟着你們忙東忙西的干體力活?再說了,我作為精神科主任,這種勸導下屬的活不是應該我來做嗎?”
李魏嘉回了他個白眼
“那能一樣嗎”
“怎麼不一樣了?”
“人家小姑娘是他助手和學生,平時也接觸的多,能說上話。你能說什麼呀?啊?特別是你還是人家領導,人家能聽得進去嗎?”
“誒,不是,領導怎麼了,領導就不能和下屬好好溝通了。我......”
話還沒說完,於任就已經被李魏嘉拽走,於任想掙扎,奈何雙方力氣懸殊
“這個李魏嘉,到底吃什麼長大的,力氣這麼大”
於任在心裏暗自抱怨,幾十年了,他也沒想清楚這個問題
於任和李魏嘉早已經沒了身影,何書玉卻仍舊因為沒有想出讓他滿意的措辭去安慰小姑娘,想來有些好笑,自己活了大半輩子,還是個精神科醫生,什麼情況自己沒有見過?現在連安慰個小丫頭都不會了
“我來幫忙吧”
思忖良久,卻被事件的主人公打斷。剛剛還在遠處石頭上坐着被人認為是在生悶氣的王禹心,此刻卻對着一個搬運工具有些吃力的年輕人伸出了援手
她的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但是何書玉能看見裏面的疲憊和脆弱。
“謝謝”
那個年輕人靦腆的笑了笑,用手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來幫忙吧?這堆救援工具看起來還是挺重的”
王禹心有些詫異何書玉的突然出現,其實她早就注意到了身後的視線,以為他是和那些人一樣來安慰和勸解自己的,可是過了許久也沒有等來預計的,來自前輩的“自以為是”
“何醫生?”
何書玉對她的困惑回以微笑,並沒有多說什麼,就把那箱救援工具抬了起來,工具的重量卻超出了何書玉的預計,整個人在接手那盒塑料工具箱的時候不由得踉蹌了幾下
王禹心眼疾手快,馬上就搭上了手
“謝謝何醫生”
“不用謝。小夥子,一起搭把手。待會兒我喊123,咱們就一塊抬”
“1,2,3。走!”
何書玉和王禹心一前一後的抬着工具箱行走,那個年輕人在旁邊分擔。
何書玉看着走在前面,一門心思用在抬起這沉重的工具箱的王禹心。心裏已經瞭然,是啊,這才是平常的王禹心,那個就算是遇到了天大的難題,也只會自己一個人解決,從來不麻煩其他人的獨立的小姑娘
作為前輩,可以給予後輩在工作上給出適當的建議和指導,可是在精神和想法上,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見解。
年過半百的老前輩,也不一定見的能理解和體會到年輕人的困難和迷茫;幾百年前讓一個朝代繁榮昌盛的國策,放在今天也不一定會適用
所有人的選擇權,都應該握在自己的手裏。
一切的“感同身受”都是旁觀者的“自以為是”。畢竟,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有一輩子的冷暖自知
而王禹心,就是這樣一個,永遠堅定不移的相信自己、永讓出選擇權的年輕人。
只是有時這種堅定卻到了有些偏執的地步,那些因為選擇而頭破血流的時候,她也堅決不會求助他人,只會在無人的角落裏獨自“舔舐”傷口
這可能是先天就有的,又或者是後天的影響。但是無論怎樣,從今以後,何書玉都想在那些無助的時候,給予她更多的選擇,而不是自以為是的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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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今天你可以放縱自己,放縱那個真實沒有偽裝的自己。做回自己吧,從前的自己,從沒有遇見過李海的自己”
那雙纖細卻又冰冷的手攀上自己的臉頰,王禹心有一瞬間的恍惚,那一瞬間,她真的覺得自己太累了,不想要再這樣為了另一個人“活着”,也許趙天說得對,她應該從今天開始做回從前的自己,真正的自己
可是,墜落黑暗的那一剎那,那張永遠不會忘記的臉再次浮現在腦海里,那個永遠不可能再次見到的人,又一次對她說出那句話
“謝謝”
王禹心猛的閉上眼,將剛剛的猶豫和無措甩出腦海。再次睜開眼時,她的眼裏終於重新染上了和平時一樣的冷靜與理智
“呵,放縱自己?和你一樣,放縱自己一直到成為‘人格分裂’嗎?裴宏宇”
幾乎是在聽到那個名字的一瞬間,那雙手突然收緊的力道,肉眼可見的凸起了幾根青筋,“趙天”下了狠手
那一雙漆黑的眸子此時正猙獰的看着她,眼球也因憤怒爬上了幾根血絲
王禹心的臉上已經浮現了幾道紅印,眼眶裏也因為痛苦泛出了幾滴生理淚水,可是眼裏仍舊沒有妥協的意思
“趙天”自感無趣,在冷笑一聲后松下手來
“呵,希望你不會為自己的‘自以為是’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