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得蹊蹺
崇元七年,朔月。
詹事府府丞陳府發生了一件大事,陳老爺突然死在寵妾房裏。
消息傳來后,大太太領着人氣勢洶洶地趕往五姨娘房裏。路上,大太太再三詢問貼身嬤嬤:“事情做穩妥了嗎?可千萬別出什麼紕漏。”
李嬤嬤肯定道:“太太放一萬個心,奴婢親眼看着老爺進去的,那小賤人跑不了!”
大太太點點頭,冰冷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老爺日夜寵着那個賤人,她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現在老爺死了,看她怎麼收拾那個賤人!
大太太三步並作兩步,很快來到五姨娘房裏,屋裏一個女人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而陳老爺早已死得透透的了。
五姨娘低聲哭泣着,身子抖得厲害,她哭泣不是因為陳老爺死了,而是陳老爺死在了她身上,大太太怎麼也不會放過她的。
府里人都曉得大太太善妒,偏偏年紀大了,討不了陳老爺歡心,陳老爺一房一房如花似玉的妾室納進來,大太太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心裏早就妒忌得發狂。
五姨娘還沒看清大太太的臉,就感受到了她身上滔天的怒火,那怒火同樣不是因為陳老爺的死,而是因為妒。
大太太的狠毒五姨娘是知道的,今日怕是難逃一劫,五姨娘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大太太看見地上抖如篩糠的女子,輕蔑地瞟了她一眼,還以為她有多大的傲氣,原來才這樣就嚇得半死了。
大太太沒有看五姨娘,直奔那榻上死透的陳老爺而去,腳下似乎慌不擇路,經過五姨娘身邊時,連帶着踢了五姨娘一腳。五姨娘一聲不吭。
大太太撲倒在陳老爺身上,乾嚎着:“老爺啊,您怎麼就拋下妾身去了,您走了我和孩子們怎麼辦啊?”
屋子裏只聽得見女子的哭聲,其餘人連氣也不敢大喘。
嚎哭了一陣子,才見李嬤嬤上前,朝五姨娘的方向努努嘴道:“太太,您看怎麼處置?”
陳老爺是死在五姨娘身上的,哪怕他是病死老死的,這件事也跟五姨娘脫不了干係。
大太太緩緩站了起來,朝着五姨娘的方向走去,她忽然從未有過的暢快,壓了她這麼多年的老爺終於死了,而他的這些寵妾,都要由她處置。
五姨娘虞歌是最後一個進府的,也是陳老爺最寵愛的小妾,早就是大太太的眼中釘。
今日,她便可以親手拔去這顆釘子了。
大太太眼中如淬毒,恨不得將眼前人千刀萬剮,為了這個女人,她們母女受了老爺多少冷落,擔了多少心?這些日子的委屈、憋悶,終於可以消解了。
五姨娘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在大太太靠近時忽然抬起頭來,披頭散髮,卻仍不掩她的俏麗,女子滿臉是淚,惶恐道:“太太,不關我的事啊,我也不知道老爺為什麼突然就死了,我……”
大太太看清她面容的一刻臉色僵了下來,她不是讓李嬤嬤安排好了嗎?怎麼會是四姨娘?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風塵僕僕的虞歌與丫鬟白蘇在門外出現,虞歌緩緩走了進來,腳下平穩。
“怎麼回事,怎麼鬧成這樣?”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昨晚侍寢的人明明是虞歌,為什麼四姨娘會在這裏?為什麼虞歌會從外面回來?
二房、三房的人也陸續趕來了,看到這一幕也大吃一驚。
二姨娘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趕忙到了大太太那邊,扶住了大太太的手。大太太的手這時有些抖,明明她都安排好了,要這個賤人給老爺陪葬,她人居然好端端地從外面回來了。
大太太的巴掌終於落在了四姨娘臉上,狠狠道:“你剋死了老爺,就給老爺陪葬吧!”
四姨娘當即暈了過去。姨娘們多少有些驚寒。
她們都心知肚明,老爺年紀大了,死是遲早的事,只怪這四姨娘倒霉給撞上了。
儘管眾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卻無人敢為四姨娘求情。
大太太大步踏出了房門,只有這時,府里才是由她說了算的。
四姨娘被拖出去時,三姨娘像躲避什麼髒東西一樣疾步往後退了退。
二姨娘緊跟着過來,別有深意地看虞歌一眼:“有的人啊,命還真大。”
三姨娘這時把目光投向了虞歌:“五妹,二姐這話是什麼意思啊?難不成老爺的死跟你有關?”
虞歌看她一眼:“我若有那本事,今天這事就不會發生在我房裏了。”
三姨娘被虞歌的那一眼看得很不舒服,甩了甩帕子道:“我不過就是說說。”
三姨娘看着房裏的情況,用帕子掩着鼻子:“真是晦氣!”
虞歌沒理她,朝着榻邊走去。
陳老爺面色安詳,臉上佈滿了皺紋,是壽終正寢。
虞歌命白蘇打盆水來,擰了帕子給陳老爺擦身。
三姨娘見到這一幕,厭惡地轉身離去。
對陳老爺的死,虞歌說不上傷心。
兩個月前陳老爺花重金把她娶進陳府,千恩萬寵地呵護着,連大太太都不敢輕視她,誰想轉眼這人就去了。
她對陳老爺並沒有感情,陳老爺喜愛的也不過是她的這張臉。
屋子裏人走光了,白蘇不平靜了,今天的事,分明就是大太太故意針對姑娘的。
“老爺死得也太蹊蹺了,偏偏是在姑娘房裏,這要是……”
要是今天在房裏的是虞歌,那麼被沉塘的就會是她了。
虞歌目光淡淡:“她原是想做在我身上的。”
大太太是府里的太太,陳老爺那樣寵她,大太太怎會不嫉妒?陳老爺大概也想到了自己陽壽將盡,並不怎麼留在她房裏,昨日是大太太把陳老爺勸到她房裏的。
藉著陳老爺的死除掉她,大太太打的好算盤。
進入陳家的那天開始,她就想到了會有這麼一天,陳老爺在最後的生命里保護了她,死後的事,卻由不得他做主了。
白蘇接着道:“幸虧昨日四姨娘過來了,沒讓他們發現破綻。”
提到四姨娘,虞歌眸中有了一絲黯然。
昨日剛好是爹娘的祭日,白天她不好出去,大太太定會以晦氣的名義阻止,她就藉著晚上把這件事跟陳老爺說了,陳老爺應允,她就帶着白蘇出去祭拜爹娘,哪知四姨娘會來……